要命的口福

徐嘉青

民國時，豫北的黃河灘里有一群土匪，領頭的名叫仨眼兒，據說他小時候摔倒，眉心正好磕到一顆石子上，傷好后就像是多了一只眼。平日里，仨眼兒領人到附近的村鎮打劫，弄到東西就藏到灘地里。

受害的百姓們到縣里哭訴，當官的有心為民除害，無奈灘地長著一眼望不到邊的荒草，甭說是十幾個土匪了，就是千軍萬馬鉆進去也不見蹤影。官兵到了灘地邊，一看眼前這陣勢，只好作罷了。

且說這天，經常被仨眼兒打劫的渠陽鎮來了個商人，一看穿著打扮就是個有錢的主兒?？勺屓似婀值氖?，他有客店不住，竟然找了座空置下來的院子，侍弄一番后住了進去，并放出話來，要重金收購農戶喂養的山羊。

渠陽鎮靠近黃河灘，草有的是，喂養山羊的農戶自然就多。有人向商人打聽，究竟咋個價收購。商人“嘿嘿”一笑，說了價，打聽的人一聽，不由得吐了吐舌頭，這個價可比當地的行情高出一大截。消息傳出去，短短幾天時間，偌大的院子里就“咩咩”之聲此起彼伏了。沒想到，這商人還嫌少，他和別人閑聊時說：“原想著咱這地兒山羊多，哪想只收了這么些，我帶的錢還沒花出去五分之一呢！”

這話一說，可把聽的人嚇壞了，這叫“露富”，要是被仨眼兒知道，不來打劫才怪呢！那人把這話跟商人說了，商人卻“哈哈”一笑，說：“我拉羊的車這兩天就到了，他能恁巧來打劫？”

誰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話剛說出去的當天晚上，仨眼兒就領著手下弟兄來鎮子上打劫了。一進鎮子，他們就直奔商人住的院子。到了門前，仨眼兒把手一招，一個弟兄翻墻而過，隨即門就被打開了，他們一到院子里，那群羊就“咩咩”地叫了起來。

商人被驚醒了，在屋里不耐煩地說：“大半夜的，你們叫喚個啥？明兒個你們就不叫了！”商人嘮叨完，就叫手下去給羊喂草料。手下還沒有答應，仨眼兒就接話說：“先甭喂了，仨眼兒爺來了！”

仨眼兒的話音一落，屋里原本剛點亮的燈一下子就給吹滅了。仨眼兒一看，大聲喝道：“快給我出來，晚一會兒，我把房子給點了！”說話間，就聽房門一響，那商人和兩個手下戰戰兢兢地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仨眼兒吩咐弟兄先到屋里把燈點亮，又留了幾個人在外邊把守，這才命人押著商人一起進了屋。到了屋里，仨眼兒歪坐在椅子上，手中玩弄著一把槍，斜著眼看了看商人，說：“老兄貴姓，哪里人呀？”

商人顫著聲回答：“小人姓孫，開封城里人。”

仨眼兒說：“怪不得說話跟這兒一個味兒，知道咱爺們兒干啥來這兒吧？”

商人搖了搖頭，說：“不知道?！?/p>

仨眼兒忽的一下站了起來，喝問道：“不知道？你小子少給我裝蒜！老子就是土匪，土匪就要劫財，你袋子里的錢不少呀，收了這么多羊還沒花完，剩下的你就甭費心了，咱爺們兒替你花，你意下如何呀？”

商人面露難色地說：“這……”

仨眼兒的一個手下“咣”地給了商人一腳，不耐煩地說：“咱爺們兒替你花是抬舉你，都給拿出來！”

商人一看這陣勢，知道不拿錢是不行了，就戰戰兢兢地到了里屋，抬出一個木箱子，打開一看，里面還剩下大半箱子大洋。仨眼兒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你還算識相，咱爺們兒也就不為難你了?！?/p>

仨眼兒剛準備帶著錢走，掃了一眼商人，發現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胸口。仨眼兒立刻警覺起來，喝道：“懷里是什么？拿出來！”

商人趕緊把手放了下來，故作輕松地說：“沒……里面沒啥?！?/p>

仨眼兒的一個手下一步跨了過來，二話不說，伸手就掏：“你拿過來吧！”他從商人懷里掏出來一張紙，還有一個牛皮紙包。商人一看，就想搶奪，那手下把眼一瞪，說：“你再動，老子現在就讓你回老家！”

商人不敢動了，那手下把紙和牛皮紙包遞給仨眼兒。仨眼兒多少認識幾個字，一看這張紙上的字，不由得樂了，沖著手下喊道：“弟兄們，這下咱有口福了，晚會兒咱回去吃紅燜羊肉！”說罷，他打開牛皮紙包，低頭聞了聞，忍不住對商人笑道：“你小子想得挺周到啊，連調料都給爺們兒準備好了。”

原來，商人口袋里的這張紙是制作紅燜羊肉的秘方，怪不得他放到口袋里，還捂得這么嚴實呢！

臨走時，仨眼兒不但帶走了那大半箱子大洋，還牽走了十幾只羊，準備回到黃河灘的駐地做紅燜羊肉吃！

讓仨眼兒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這邊紅燜羊肉的火候剛到，正準備開吃呢，那邊官兵就“呼啦啦”地圍了上來。經過一番激戰，仨眼兒一伙兒沒有一個逃脫，除了死掉的，剩余的全被活捉。

仨眼兒被帶到了官兵領頭的面前，借著火把的光亮，他覺得這人很是面熟，可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究竟在哪兒見過。這人朗聲一笑，對仨眼兒說：“你劫走了我的錢，還弄走了恁多我的羊，這才多大一會兒，就給忘了？”

仨眼兒這才恍然大悟，不過他很納悶，這商人咋又成了官兵領頭的？見他疑惑，旁邊有人說：“大膽，縣長大人在此，竟敢如此無禮！”

仨眼兒回頭瞪了一眼說話的人，那人剛想過來揍他，縣長擺了擺手說：“算了算了，不要跟他一般見識?！?/p>

仨眼兒問：“聽說新來了一個縣官兒，原來就是你呀！我有一事不明，想當面請教?！?/p>

縣長說：“那你問吧?！?/p>

仨眼兒說：“我藏身的地兒，這么多年都沒有人找得到，你到底是咋找到的？”

縣長一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說：“這紅燜羊肉的口福，你可是消受不起?。　?/p>

原來，縣長到任后，就聽說了仨眼兒危害一方的事兒。經過調查，他發現想要除掉仨眼兒，必須找準對方的駐地，一舉全殲。仨眼兒能長久地生存下來，附近的村子里肯定有他的眼線，可要想找出來，談何容易。后來縣長一琢磨，索性另辟蹊徑?？h長家里原本是開飯館的，紅燜羊肉是招牌菜，他就把這道菜的秘方抄一份放到懷里，然后假扮成收購山羊的商人，故意說自己帶的錢多，仨眼兒果然當夜就來了。他又故意捂著胸口，引起仨眼兒的注意，讓仨眼兒得到了紅燜羊肉的秘方和調料，這就有了土匪做紅燜羊肉的事情。

至于說如何發現土匪的駐地，羊肉的腥膻味本就極大，這道紅燜羊肉招牌菜又有個別名，叫“百里香”。秘方里添加了各種香氣濃烈的調料，照此烹飪羊肉，那香氣被風一吹，傳個十幾里地不成問題。官兵追著味道找來，也就不是多大的難事兒啦！

（發稿編輯：呂? 佳）

（題圖、插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