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學法學院 周佳儀
刑法學界關于因果關系理論中的原因說、條件說、合法則的條件說以及相當因果關系說等在不作為犯的因果關系認定中,雖然說都獲得了大部分研究者的支持,然由于我國刑法學界對因果關系的判斷標準這一問題始終未能統一,因此,使得其在不作為犯的認定中也沒有一個統一的判斷標準。針對這一情況,筆者擬從一個案著手,試圖在該案中解決因果關系的判斷標準問題。
在本案例中有學者提出應采用相當因果關系說,其認為只有以具有一般的條件關系為前提,以此對不作為犯適用與作為犯同樣的理論,依據折中說的標準從而來肯定不作為犯案件中的因果關系。而有的學者認為該案應該適用條件說,其提出行為與后果之間如存在沒有前因就沒有后果的情形時,前者就是后者的原因。然在不作為犯的案件中,到底應該適用什么樣的因果關系判斷標準,就成了當下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
在因果關系理論中,條件說提倡行為與后果之間如存在沒有前因就沒有后果的情形時,就應該認為該行為與后果之間存在著因果關系。提倡原因說的學者認為原因說的產生是為了改善條件說的不合理擴大從而產生的。該說以某種規則為基準,在引起后果出現的眾多條件中選取一個最有可能成為原因的條件,才存在著因果關系。提倡相當因果關系說的學者認為,一般情況下如能夠依據一般人的生活經驗,對行為所導致的后果能被看作為是合理的情形時,那么行為與后果是存在因果關系的。提倡合法則的條件說的學者認為,因果關系并不是行為導致相應結果的關系,其認為需要依據科學的知識來明確兩者之間存在一般合法則關聯后,才能對其行為與后果之間的因果關系進行判斷。
原因說、相當因果關系說及合法則的條件說的否定。
1.原因說的否定
從上述來看,原因說的出現是為了解決條件說對因果關系的不合理擴大,其出發點是合理的。然該說主張采取一定的標準和方法尋找一個真正的原因,便在實踐中行不通了。一般情況下,導致危害結果產生的條件諸多,要想從諸多條件中找出一個真正的原因便是不太可能的,因其缺乏統一的標準;其次,有時候危害后果的出現是由于諸多條件的共同作用所導致的,而只選擇其中一個排除其他條件當作原因必然導致有失偏頗。
在上述“興奮劑”案件中,如果采用原因說的判斷標準的話,那么就會出現在引起被害人A死亡結果的眾多條件中,如被告人注射藥物的行為、被告人遺棄行為、賓館作為管理人沒有及時發現救治等條件中,我們很難在眾多條件中尋找一個真正的原因,或者說被害人A死亡結果的發生存在多個條件的共同作用時,如被告人注射藥物的行為,將被害人置留賓館的行為等,那么只選擇其中一個行為(注射行為或者留置行為)而排除其他條件(注射或者留置行為)當作原因時,就會產生因果關系認定隨意的可能性。所以,此種學說在當前的個案來看并不適用。
2.相當因果關系說的否定
主張相當因果關系說的學者認為該說在一定程度上對因果關系的范疇進行了合理的限定,然該說還是具有不合理之處。其一,如果以其相當性判斷行為與后果之間是否具有因果關系的話,那么相當的標準并沒有明確;其二,該說以相當為判斷標準往往會導致實際運用的循環論證;其三,在實際運用中該說通常會存在背離客觀的因果關系,以至于混淆因果關系與罪過的界限。
因而,可以看出相當因果關系說在不作為犯罪中能否適用也不無疑問。首先,在一般情況下,其將一種行為產生某種后果被看作是在一定的場合下,就以此來判定因果關系是不合理的。如將其放在本文所提的案件中來適用的話,被告人給被害人A注入興奮劑的行為導致了致A死亡的結果,基于一般的社會生活經驗,在一般情況下,并不能認為注射興奮劑就會有使人死亡的結果發生的情形。因此,對這種相當性規定是不合理的,需要對其作進一步規范;其次,根據折中說,對行為與因果關系的判斷應當結合一般人的認知,同時需結合行為人主觀上的認知進行綜合判定。如行為人采取措施能夠避免結果發生的話即具有相當性,二者之間便具有因果關系。然真正不作為犯與不真正不作為犯實際上是存在不同的,因真正不作為犯應當履行的法律作為義務已經通過刑法明確規定,但其仍需要根據作為義務來源理論進行確定,在認定相當性時便缺乏邏輯起點。在作為犯罪中,我們可以根據槍擊能打死人等生活常識進行判斷相當性,而在不作為犯罪中,我們無法判斷什么樣的作為才可以防止結果發生,不能確定行為和結果之間的關系。如果需要判斷什么樣的積極作為可以防止結果生,我們又需要相當性進行判斷;最后,在案例中,要是以被告人的主觀認知為依據來評判是否具有因果關系的話,實踐中就會存在嚴重背離因果關系理論的合理客觀性的情形,那么在該案中被告人并沒有認識到或者特別認識到被害人A會出現死亡的結果而將其留置在賓館的行為與結果則就很難判定存在因果關系。
3.合法則的條件說的否定
合法則的條件說雖在一定程度上縮小了條件說的處罰范圍,具有一定的嚴謹性,但是其否定因果關系中斷論,排除第三者或行為人的介入因素,則會使得在結果歸屬上,有給行為人強制歸責之嫌。
相對于其他學說來看,筆者認為條件說的適用較為合理,如:一條件說并沒有對因果關系進行不合理的擴大,也沒有使得處罰范圍縮小。條件說可以將與后果有條件關聯的各種行為都包含在內,從而避免漏掉與結果有關的某些行為;二條件說可以將刑事責任的基礎明確化,維護了刑法的穩定性;三條件說所提倡的沒有前因就沒有后果的說法在實踐中能夠更好地明確因果關系,從而使得在處理個案時減少適用困難的存在。
從上述分析來看,條件說為明確因果關系提供了具體且實用性較強的客觀標準。從上述的“興奮劑”案適用條件說的公式來看,即沒有前者被告人給行為人A注射興奮劑的行為,就沒有后者被害人A死亡的行為。此時具備了一個明確的事實基礎,即注射興奮劑,卻還不能明確二者之間是否具有因果關系。因而還需要綜合考慮被告人是否具有避免防止結果發生的能力,以及有無阻礙其履行義務的情形等。
因此綜合本案例,被告人將被害人帶往旅館,且同時向被害人A注射興奮劑后,當被害人出現了胸悶、頭暈、嘔吐等情形時,由于被告人此時負有救助義務,因此其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并采取積極的救助措施如撥打求助電話或者送醫治療。由被告人的先前行為可以推斷出被告人負有救治被害人A的義務,且同時應該采取措施避免危害后果發生,而被告人因能夠履行義務但是未履行而是將被害人留置在賓館放任不管,導致被害人A最終因得不到及時治療死亡。從被告人的行為與結果的發生來看,其符合條件說沒有前因就沒有后果的說法。所以,在本文的案例中適用條件說的因果關系判斷標準最為合適。
文章主要通過“興奮劑”一案引出不作為因果關系判斷標準之間存在的問題,判決雖主張了被告人的不作為和被害人A的死亡結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須承擔刑事責任,然在該案中對于不作為犯的因果關系認定究竟應當適用什么樣的標準卻沒有明確。因此,在判斷不作為因果關系認定適用標準時應當結合具體的個案加以分析,以明確的事實為基礎,在事實基礎上的假設推理之中進行,同時結合防果可能性的判斷進而推選出一個適合不作為犯罪案件的因果關系判斷標準。
注釋
①日本平成元年(1989年)12月15日刑集43卷13號8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