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限制研究

江蘇石塔律師事務所 王晶

一、問題的提出

公司成立并具備充足的資金儲備是保障公司對內正常運營的物質基礎和對外交往的信用基礎[1]。但是在資本認繳制度背景下，瑕疵出資現象也愈加頻繁出現。這些不當行為的發生也帶來了一系列的表決權行使問題。如常見的“作為股東控制公司的重要工具，瑕疵出資的股東表決權是否應當受到限制”。目前，在我國司法實踐中，關于限權的規定并不明確，所以也常有相同案件截然不同判決結果的出現。在立法上，《公司法解釋（三）第十六條對股東權利的限制是以列舉加兜底形式進行規定，對于是否限制，以及如何限制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目前，均沒有明確而詳實的規定。為從源頭治理問題，筆者在下文對瑕疵股東表決權限權法律問題展開探討。

二、瑕疵出資與表決權之概述

清晰的概念是一切活動的前提。因此明確瑕疵出資的基本概念、界定表決權的性質是本文的第一步。而后，更深層次釋明表決權的重要地位；最后，對限制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的合理性、合法性予以論證。

（一）瑕疵出資的概念與界定

瑕疵出資即股東違背出資承諾，不履行或者不適當履行出資義務的行為[2]。學界關于“瑕疵出資”的概念界定主要存在兩種觀點：廣義說和狹義說。

首先，支持“狹義說”觀點的學者，認為對于非貨幣財產出資股東存在權利或者形式上的不足；其次，支持“廣義說”觀點的學者，認為瑕疵出資行為應該可以以各種形式出資，不能僅限于非貨幣形式，具體包括一切違背股東之間、股東與公司之間有關出資約定的行為，如在出資期限屆滿但沒有未足額出資、虛假出資、認繳的資金足額繳納后又抽逃的抽逃出資等。

目前，大多數學者多支持“廣義說”，認為“狹義說”的概念外延過于狹隘，沒有包括實踐中大量出現的情況。即，在公司章程規定的期限屆滿之后沒有足額繳納或者根本未繳納出資款，繳納之后又抽逃部分或者全部出資等，這些學者普遍認為“狹義說”的觀點過于片面。因此，文章采取“廣義說”來定義瑕疵出資，其應盡可能涵蓋各類實質上違反了出資義務的行為。

（二）瑕疵出資的分類

關于學界對瑕疵出資的分類，按照《公司法》規定，可以將瑕疵出資分為兩種情況：一是未履行出資義務；二是出資義務的履行不當，并認為瑕疵出資不包含抽逃出資。

根據我國大部門學者的觀點，未履行出資義務，又可以包含虛假出資和出資不能。出資義務履行不當，可以包含故意遲延繳納出資和故意不繳納全部出資。文章采取以上這兩大分類。

（三）表決權之概念與性質

股東表決權是指，有股東資格的股東參與公司股東（大）會如實表達自己想法，并最終能將這些想法上升為公司意志，公司基于這一意志做出決定的一種權利[3]。

關于“表決權的性質”，學理上，依據股東權利所帶來的效益之性質和歸屬不同，將其分為自益權和共益權兩種類型。共益權是指股東對公司重大事務以及經營活動進行管理、決策、監控的權利。與股東個體利益相比，其行使效果與公司利益聯系更為密切。自益權是指股東從公司經營中獲取紅利或者其他財產的權益，其行使效果與股東的個人利益直接關聯，關聯更密。一般情況下，股東可以通過行使表決權這一權利，對公司董事的任免、經營方針的確定、資產的處置等重大事項都由股東遵循資本多數決的表決規則進行表決，所以表決權原則上當然屬于共益權[4]。

股東共益權的有效發揮，可以及時糾正公司經營活動中的不當行為[5]。在當前公司法規定的制度下，公司的注冊資本由股東認購或者認繳，一經投資人承諾，即獲得股東資格。獲得股東資格之后就基于其身份而當然享有社員權，也就是通俗而言的表決權。因此，表決權在一定程度上基于股東承諾而形成，并得到法律認可。

三、出資瑕疵股東行使表決權帶來的問題

（一）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受限必要性問題

目前，《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十六條對瑕疵出資股東的三項權利進行了限制，但是并沒有涵蓋股東表決權。同時，這三項權利均屬于純粹的股東自益權。那么，表決權作為一種具有共益權性質，但又與股東自身利益密切關聯的特殊性股東權利，能否像自益權一樣被公司自治受到所限制呢？從現行公司法及司法解釋中看不到立法對這一問題的明確立場，這也就為理論研究和法律適用制造了分歧和爭議。結合以上分析，這也論證了對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進行一定程度的限制是有必要的。但是，目前并沒有法律的明文規定，且我國并非判例法國家，法官在審理此類案件時具有較大的自主性，這也是導致如上文所述的不同判決結果出現的主要原因，不利于維護司法公正。

（二）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受限對公司利益影響問題

現行制度之下，由于缺少相關的指引性、兜底性規定，導致一些學者或者法官默認即便是出資瑕疵，該股東的表決權也是可以按照認繳比例全部享有的。在“資本多數決”的運行機制下，股東所享有的表決權滲透到公司經營和內部關系調整的各個方面，不僅關乎公司利益和股東間共同利益，而且也影響甚至決定著股東自身的利益，左右著其自益權的行使和實現。從保障股東利益、平衡股東間利益關系的角度看，如果對于瑕疵出資股東，仍按照其認繳出資額度計算表決權數，這對一些股東而言，并不公平。筆者認為，瑕疵出資股東依據其所認繳的出資完全享有表決權的行權狀態違背了公平的法律原則，同時也損害了公司和其他股東的合法利益。

四、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的規制建議

（一）從立法上對股東表決權進行規制

《公司法》在幾次修改之后不斷完善，為我國公司自治發展減輕了不少壓力，但對于公司股東表決權的限制的規定一直存在爭議，這點在實務中體現十分明顯：很多公司的章程“名存實亡”，里面的框架、格式、內容也都是千篇一律，對搜索引擎上的“模板”簡單套用，并未考慮章程的完整和嚴密。法官在審理瑕疵股東表決權相關案件時，也錯誤理解了“資本認繳制”：部分法官認為《公司法》確定了資本認繳制，又將表決權交給公司自治，按照高位階法的規定，出資瑕疵股東表決權的限制問題應當交給公司自治決定，這也相當于該項權利沒有受到立法上的限制。這種錯誤理解也是實務中，部分法官審理相類似案例卻做出截然不同判決的主要原因。

筆者認為，在審理股東是否有瑕疵出資時，法官就應當明確，如果股東在認繳出資期限內未足額出資，就不屬于瑕疵出資。當認繳出資期限過后仍未按照認繳限額出資，為瑕疵出資。那么，按照《公司法》和公司章程規定，其表決權受到限制時，瑕疵出資股東不能以《公司法》第四十二條作為抗辯理由。因此，解決“同案不同判”的最佳途徑是從立法層面上對現有規范進行完善，明確界定股東表決權行使的法定依據。

筆者認為，為了避免法院審理此類案件沒有明確依據可循，第一，完善《公司法》第四十二條的規定，對瑕疵出資的股東表決權行使標準做出明確規定，在第四十二條文后面增設一款。按照上文所述的瑕疵出資的概念，區分不同的情況。比如如果是抽逃出資，應該禁止該股東行使表決權；如果是對未履行出資義務或未全面履行或的股東，則按照其實繳出資比例行使表決權；第二，應當對《公司法解釋（三）》第十六條進行修改，以此作為限權的補充。按照《公司法解釋（三）》第十六條原來規定的合理限制的權利之后，將表決權也明確納入可以被限制的股東權利之內。這可以進一步明確限制表決權的依據，消除歧義，有利于司法機關對相關主體的保障。

（二）從公司自治實踐中對股東表決權進行規制

第一，對于公司自治原則在我國《公司法》中不少作為補充或者授權性的條文和規范中可以體現出來，比如“公司章程另有規定的除外”“除公司章程規定”等表述。因此，只要不違反相關立法的強制性規范，公司章程可以對所能預見到的瑕疵出資的情形和處理辦法列入其中，當出現相關情況時，可按照章程規定的辦法進行限制。

第二，按照動靜自治劃分，公司章程靜態公司的自治，股東會則是一種動態性質的自治體現。股東會是公司的最高權力機構。股東表決權則是充分發揮股東會決議效力的一項重要權利。與立法、公司章程上具有預先防范作用不同，此類解決方案屬于事后救濟。因此，股東會有權在不違反有關法律法規和公司章程，和表決程序的前提下，對相關權利作出限制性決議[6]。筆者建議，在現行制度下，我國《公司法》沒有對瑕疵出資股東是否有表決權的明確規定，那么應當在公司章程中明確規定瑕疵出資的股東表決權應受限制，那么在股東會決議時，可要求瑕疵出資股東按照實繳出資比例行使表決權。

五、結語

資本認繳制度背景下，我國公司自治實踐得到了較大的發展。但機遇與風險并存，在發展過程中，立法將股東表決權的規制下放至公司章程和股東會決議之中，這也引發了新的問題，即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的限制問題。因此，在面對瑕疵出資的股東時，其表決權是否應當受限在學術和實務界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文章正是在立法和實踐都缺乏完善規定的背景下提出在立法上增設限權規制、在公司章程中增加可預見瑕疵出資情形及解決方案等方面進行改善，為我國資本認繳制背景下，規制瑕疵出資股東表決權貢獻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