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政法大學 胡欣曄
用全稱《規定》于2017年伊始開始實施,規定了從寬假釋的范圍和假釋的優先適用,然而假釋犯并不適用禁止令,僅靠社區矯正難以實現有效監管,并且禁止令本身也存在不完善之處。因此,有必要在假釋制度依法擴大適用的視域下,對假釋犯的禁止令適用問題進行探究,禁止令對假釋犯的適用有利于執行機關維持監管秩序,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對司法實踐中推動假釋制度的激活具有現實意義。同時,假釋制度的擴大適用也在倒逼禁止令的相關內容的改革。
根據《刑法》第38條第2款和第72條第2款的規定,對于被判處管制或者宣告緩刑的犯罪分子,人民法院可以根據犯罪情況,同時禁止犯罪分子從事特定活動,進入特定區域、場所,接觸特定的人。但是對于同樣是非監禁刑的假釋犯卻不能適用禁止令,這背后的原理著實難以理解。
另外,筆者近日在中國裁判文書網,將判決結果設置為禁止令,對近幾年的“刑事案件”進行檢索,共檢索到2894篇文書,其中2014年413份,2015年459份,2016年472份,2017年510份,2018年350份,2019年315份,2020年154份,由此可見近年來刑事案件中禁止令的適用量先行上升又有降低趨勢是有數據支撐的。
近幾年之間禁止令適用的數量反差表明,當前禁止令自身尚且存在不足之處,主要是禁止令的適用范圍過于狹窄,只有緩刑犯和管制犯;另外其規定過于原則性、概括性,尤其是對于其中的“特定”要如何界定,雖然有不少論文對其加以闡釋,但所謂的“特定”仍然是非常不特定,同案不同判的現象常常發生,從而導致了司法實踐中禁止令的執行難或淪為空判的問題,有違立法本意,也有損司法權威。[1]
本文擬從假釋犯不適用禁止令導致的現有困境出發,對假釋犯的禁止令適用進行探究分析,為假釋制度擴大適用背景下,禁止令本身的完善探索路徑。
通常來說,管制犯和緩刑犯在罪責方面較假釋犯要輕,然而管制犯和緩刑犯可以適用禁止令,而假釋犯卻不適用。從禁止令的具體內容以及管制、緩刑的法律屬性來看,對假釋犯適用禁止令應當是合情合理的。在法律解釋中,常用“舉輕以明重”以入罪,那么罪責相對較輕的管制和緩刑都適用的禁止令,假釋何以不得適用?若輕者適用禁止令,而重者不適用,那顯然是違反了“舉輕以明重”。
對假釋犯僅適用社區矯正,難以對其進行有效監管。即便假釋犯在服刑期間表現良好、有悔罪表現,但是也無法確保他們已經不存在人身危險性以及再犯可能性。由于我國再犯預測機制的缺失,實踐中逐漸以遵守《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范》的情況以及勞動績效作為對犯罪人減刑、假釋的主要依據。這種考核標準具有表面性、暫時性以及功利性,無法有效地反映犯罪思想和犯罪心理的矯正情況,罪犯在服刑期間努力爭取悔改表現獲得減刑或假釋,只能佐證其在監獄里的良好表現,無法說明其真實的內心意愿,因此為減刑和假釋之后的監管造成了一定的困難。[2]一般都認為,假釋制度的實際成效與考驗期的監管有著緊密聯系,因此在假釋犯的禁止令適用規定缺失的當下,假釋犯考驗期的監管問題重重。
基于上述原因,假釋犯自身的人身危險性較高且不適用禁止令制度因而難以有效監管,監獄、法院和社區矯正部門都會擔心假釋犯有再犯現象,而對自身執法能力的評價造成不良影響,監管不力則有承擔責任的隱患,所以,如果可以選擇適用減刑和假釋時,絕大部分情況下會直接適用減刑。并且作為執法風險的直接承受者,與監獄和法院相比,社區矯正部門在接受假釋的方面要更加保守。由于對自身監管效果缺乏正面預期,基層矯正人員接受假釋的評估意見的可能性較低。簡言之,減刑雖然不利于犯罪人,但是有利于執行機關,而假釋恰相反,難以有效監管。因此,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假釋率非常低,與西方發達國家甚至亞太地區的其他國家相比,都能發現顯著差距,我國的假釋長期處于形同虛設的狀態。
并且因為假釋考驗期禁止令的缺位,即便2017年《規定》開始實施,意味著對假釋制度的依法擴大,假釋制度的激活也難以真正得以落實。
2017年1月1日實施的《規定》第26條規定了從寬假釋的范圍,同時明確了罪犯既符合法定減刑條件,又符合法定假釋條件的,可以優先適用假釋。此規定體現了對假釋的適用范圍的依法擴大,其政治導向非常明確。此前,在我國如果既可以減刑又可以假釋,大部分都是直接適用減刑。而這一司法解釋的實行體現了假釋制度激活的政策導向,因此完善禁止令制度的適用以提高對假釋犯的監管力度,在假釋制度的依法擴大適用的進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
三者都是非監禁刑,參考吳宗憲先生對“非監禁刑”的定義:“在監獄之外對犯罪人使用的刑事制裁方法的總稱”,可見其均具有開放化、社會化執行的特點。并且三者的執行都是由司法行政機關的社區矯正機構來負責,執行方式也類似,假釋犯適用禁止令在操作方面不存在問題[3]。
(1)假釋犯的人身危險性和再犯可能性都較高。假釋犯的原判刑罰是有期徒刑和無期徒刑,并且是真正地在監獄中服過刑的,且自由刑容易導致在獄中感染惡習的弊害。[4]
(2)服刑期間的良好表現并不能代表犯罪人有真實的悔罪意愿并能在社會中抵制誘惑。根據邊沁在《立法理論—刑法典原理》中的理論,服刑一段時間后,犯罪分子在沒有監督和考驗的情況下不應當重返社會。從監管和監禁狀態到無限自由的突然轉變,犯罪分子會陷入無窮無盡的欲望的誘惑中,陷入孤立個體的欲望和需求之中,這是一種大意和殘忍,應當引起立法者的注意。有關調查表明,再犯率高達74%。反之,如果假釋犯的人身危險性和再犯可能性已不足為懼,那在刑法中對于假釋犯考驗期內犯新罪等撤銷假釋規定的意義何在?
因此相較于管制犯和緩刑犯而言,假釋犯的人身危險性更高,再犯可能性更大,這一點從一份上海市三個區的調查中可以得到驗證。由此可見,假釋犯適用禁止令更具必要性,也更能體現罪刑相適應原則以及預防主義的立法旨趣[5]。
由《刑法修正案(八)》可知,假釋犯適用社區矯正,但是基于上述內容,假釋犯的人身危險性和再犯可能性都較高,并且在有社區矯正的基礎上依然規定了考驗期內犯新罪的相關條款,可見雖然禁止令與社區矯正都有利于促使犯罪人回歸社會以及預防犯罪,在功能上有其共性,但僅僅適用社區矯正并不足以有效地維護監管秩序。而結合禁止令的相關規定,可知其對犯罪人起到了加重負擔的作用,較社區矯正的規定而言更高了一個層面,有利于提高執行力度,能有效改善考驗期流于形式的執行疲軟的現狀,維護考驗期內的矯正秩序,實現矯正效果。此外,對假釋犯適用禁止令,既符合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又符合“懲罰和改造相結合”的刑罰執行原則。
有學者認為《刑法》第37條第2款關于從業禁止的規定,是對刑釋人員和假釋犯適用禁止令的立法依據。對此,筆者更贊成另一位學者所言,從業禁止和禁止令是并列的,從業禁止是對禁止從事相關職業的動態補充,也即二者并不等同。因此,即便對假釋犯現行法律已經規定了從業禁止,但仍有規定禁止令的必要。
除了對禁止令的適用對象合理擴大,對禁止令自身內容的完善也有其必要性,因為只有完善禁止令制度本身,才能讓其在與假釋制度的結合中起到更大作用。
(1)禁止令內容應具有高度關聯性。比如僅僅是巧合地發生在娛樂場所附近,就禁止其進入娛樂場所,是毫無依據的。又如交通肇事罪中達成民事賠償協議且履行完畢,卻禁止進入娛樂場所進行高消費。
(2)禁止令的內容應具有可行性。比如對禁止被告人進入自己的居所或者禁止飲酒的監管就很不現實,并且對進入公共場所的限制也理應合理把握,如禁止進入公共廁所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等是不可取的。
(3)禁止令的內容應具有適當性。應當注意罪刑相當原則,體現公平正義的要求,不應當規定在客觀上會嚴重影響到被告人人格尊嚴或者其正常生產生活的條款。對法律法規已經加以禁止的內容,也無須在禁止令中重復規定。[6]
(4)對禁止令的規定予以細化,對幾個“特定”進行明確、統一的規定。如果將自由裁量權交予法官,很難保證禁止令起到切實有效的作用。雖然目前已有的《禁止令規定》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限制被執行人高消費的若干規定》等對部分內容加以細化,但是在實踐中仍然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比如,山東省首個禁止令規定了“禁止高消費”,但事實上對于“高消費”的規定卻并不詳細,不具有實際可操作性。比較可行的方法是,在實踐中總結適用的頻率較高的禁止令內容,通過頒布司法解釋或者實施細則的方式對其予以明確列舉。各地也可以基于上位法的規定出臺相應政策,將禁止令的相關規定貫徹落實。[7]
對管制犯、緩刑犯適用禁止令過程中的問題以及多年積攢的實踐經驗進行分析與探究,結合管制犯、緩刑犯以及假釋犯之間存在的差異,為禁止令對假釋犯的適用提供有益借鑒。
加強社區矯正機構在防控犯罪中的作用,充分動員社區群眾,以正確、合理的態度對待回歸社會的犯罪人,并起到有效的監督作用,以期形成高效、無真空地帶的社會監督體系,完善專門機關與群眾相結合的司法路線。
在上述條件基本成熟時,經過一定的經驗積累,可以通過對《刑法》《刑事訴訟法》等相關法律法規的完善,將假釋犯納入禁止令適用對象的范圍內。[7]
禁止令的現存困境源于其自身的不完善之處,而適用對象過于狹窄便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以刑罰種類為依據剝奪犯罪人資格的立法思想大大降低了禁止令的效力。假釋制度的激活與禁止令適用是相輔相成的,將假釋犯納入禁止令的適用范圍,既加大了假釋制度依法擴大的現實可能性,也為禁止令自身長足發展提供了有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