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旭輝
在立春,膠東有食春餅的習俗。
制作春餅時也有些講究:要將兩個餅胚刷油、對合,搟成薄餅;下鍋后,烙到兩面微微焦黃。吃時則將兩餅分開,如此一來,每張春餅的內層都很柔軟,可以輕柔地將早春卷進餅中。
春日也給春餅派來了它柔嫩的使者:蔥、韭菜和豆芽。
前兩者是“五辛”中的兩個。所謂五辛,“即蔥、蒜、韭菜、蕓苔、胡荽是也”,“蕓苔”就是油菜,而“胡荽”則是香菜。食春餅的習俗實際上也是由古人立春日食五辛盤(也叫辛盤、春盤)的習俗演變而來的,只不過當時是食生菜,并不需要炒制。杜甫《立春》詩的首聯“春日春盤細生菜,忽憶兩京梅發時”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膠東的立春時節依舊寒冷,原野上還覆蓋著一層脆硬的積雪,踩上去咯吱作響,比不得南方的氣候,蒜苗、油菜、香菜多不可得,但蔥和韭菜的味道也足夠刺激和辛辣,再搭配上口感脆生的綠豆芽,一口咬下,在加了肥肉丁的炒面醬的調和下,韭菜、大蔥、豆芽三種味道發生了奇妙的轉化,這是一種復雜的滋味,生機勃勃,是春日的氣息在舌尖綻開,這種刺激的氣息可以“發五臟氣”,讓在寒冬中蟄伏、沉眠的生命經歷一次輕柔的喚醒。
此刻睡意依舊朦朧,但春天已經被人們咬下。就像鬧鐘響起之前的晨夢,人們知道已經快到萬物復蘇的時刻,繼續睡也已經是淺睡,是一種不情愿的逗留,是夢與現實間的徘徊。隨后是雨水,草木開始萌動,去年南飛的鴻雁已于天際露出了久違的身影。這是第二次喚醒,比立春多了些聲勢。
過不了多久,便是驚蟄,春雷乍動,陽氣上升,萬物生機盎然。原本倦怠的軀體一夜間煥發活力,人們像古希臘人般遠航出海,把目光投向外面的世界,這是探索的目光,詢問的目光,甚至是討要的目光,它期待一種從所未見的東西,而世界也總該給予我們一些新奇。
于是,在春雷萌動的日子里,我們在鄂西南地區遭遇了無數“大地的眼睛”。它們黑幽幽的,面向天空而深不可測,其內水流跌宕,砉然向然,不斷沖刷、侵蝕、溶蝕乃至沉積,循環往復,既破壞堅硬沉默的頑石,又創造千姿百態、極富想象力的巖溶地貌,肆意地展示著自己無窮的力量。
這絕非“上善”的水,它表面柔和無爭,骨子里卻堅忍不拔,身具一種狄蘭·托馬斯所說的“通過綠色導火索催開花朵的力量”,永遠不知停歇,直到在一陣驚雷般的轟響中,鳥獸四散,溶洞崩塌,天坑形成。
這雄奇瑰麗的杰作,流水在創造它后卻從不逗留,而是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因為還有更多的杰作等著它創造,也還有更多的杰作等著我們這些“春心”萌動的人去探索、去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