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來（組詩）

陳小平

醒 來

我醒來，在一段陳舊的生活中

我躺在凌晨

室溫已降至最低點

小兒子來到床前，講述他的畫作

那種語氣，鋒芒畢露

似要把眼前的藍(lán)色玻窗打碎

此時，我的新詩還沒有開篇

我與兒子近在咫尺的

過去和未來里

某樣?xùn)|西正被涂抹

某些語言還未書寫

這多像早晨青翠欲滴的鳥鳴

讓人無法辨別它的起始和休止

也無法判斷它

從哪根枝條上響起

哪一聲是靠近

哪一聲是遠(yuǎn)離

每個人

一年又一年

兄弟姐妹們各自搭建房屋

愛過的女人移情別戀

在本月結(jié)束前，他們都會走

每個夜晚飄進(jìn)我書房

溢滿睡夢的星座，將會離開

而我

比秋天的藍(lán)憂郁

比散逸在身后的時間

邈遠(yuǎn)。比這個沒人敲門的

周末，擠在回憶里的殘片

零碎。

我不得不重新練習(xí)發(fā)聲

學(xué)習(xí)用這些年撕破了的嗓音

唱歌，對著陌生的人群

背誦遺忘了的名字

給母親的信

親愛的母親，現(xiàn)在是早春二月

動車正全速駛向遠(yuǎn)方

冬青長出鮮嫩的芽，灼燒著殘霜

在它鄉(xiāng)，我并不孤單，我沒有

鋒芒畢露，像你一直警醒的那樣

我已與自己握手言和，已學(xué)會

在跌宕的溪流上歌唱時光

我知道，你已原諒了再婚的父親

在天國，與他居住在先前的居所里

讓滿屋子氤氳著柴火燃燒的香味

我還看見你站在灰色的站臺上

目送綠皮火車慢騰騰地將兒女

運(yùn)到你年輕時向往過的出海口

親愛的母親，今天，我給你寫信

你會說：“哦，是那個犟牯牛平娃子

他們遲早會讓你吃盡苦頭。”

你說的沒錯，在我哭泣和痛苦時

母親，呼喊你就感到溫暖和安全

感激你，安放在我心中的

善良，如你的善良一般的光輝

使我在仁慈和寬恕中，學(xué)習(xí)

直立行走，又在嘲諷輕蔑中

感知到萬物的結(jié)局

冬 至

這是冬至節(jié)的正午

陽光傾瀉在視野開闊的陽臺上

我的眼眸清澈，剛被雪水洗過

大街上，行人、杏葉和嘈雜聲

全都如倏突而過的謎語

在冬眠的城市中沒有留下指紋

紅綠燈變換，交警執(zhí)法

前方高樓林立，軌道延伸

一群斑鳩，羽毛蓬松

在光禿的枝條與蒼白的天空

爭吵著，似在宣誓

方圓百里之內(nèi)沒有的忠誠

透過窗紗，浮現(xiàn)正午、遐思與時令

即將到來的長夜使人相信

至暗時刻也是光明敲門的時刻

我們期待，像陽光灑在印花窗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