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學法學院 郭濤
在現代互聯網信息技術的迅猛發(fā)展和廣泛加持下,人類社會已經邁入數據信息時代,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媒體的社會化,人人自媒體,人人都可成為新聞資訊的創(chuàng)作者、生產者和發(fā)布者。互聯網已經悄然成為受眾廣泛、影響巨大的輿論場,為億萬人民群眾獲取信息、表達觀點和獲取公共服務等提供了極大便利,但網絡自身的隱匿性、交互性、便捷性和自由性也導致生活中嗤之以鼻的惡習在網絡上滋生蔓延、泛濫,其中最為突出的便是網絡謠言侵權案件的頻繁出現。造謠者利用網絡平臺散布侮辱、誹謗他人的不實信息,誤導網絡輿論,使被造謠者的人格權等權益遭受嚴重侵害,如此丑惡現象應及時得到糾偏和遏制。對網絡侮辱誹謗類謠言的有效規(guī)制,將利于以良法促發(fā)展,保善治,更好地維護國家法制精神高度統(tǒng)一和權威性。
一是網絡輿情立法過于分散化、碎片化。自1994年我國先后出臺了包含法律、行政法規(guī)、部門規(guī)章、規(guī)范性文件以及執(zhí)行部門大量印發(fā)的“紅頭文件”。如《民法典》第1194條、第1197條,《網絡安全法》第12條,《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安全保護管理辦法》第5條,《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第15條,《治安管理處罰法》第42條,《刑法》第246條以及相關司法解釋的出臺,卻難以有效在實踐層面根治網絡侮辱誹謗類謠言的產生。二是缺乏關于互聯網的專章式專門立法。治理網絡謠言的龐雜規(guī)范中,由于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數量偏少,導致整體性法律效力偏低,直接影響法律規(guī)范的權威性和最終實施效果。且現行法律規(guī)范都未對網絡謠言的概念、構成要件、治理措施與相關程序等作出界定,缺乏明確性和可預測性,實施標準不一,監(jiān)管主觀隨意性強,處罰措施相互沖突,不利于相關法律檢索、適用和執(zhí)行,給社會公眾守法造成困難。
造謠者在網絡上故意散播侮辱誹謗類不實信息,侵害他人的人格權益及其他合法權益等行為,依據我國《民法典》第179條,民事責任承擔可分為違約責任和侵權責任兩類11種,但承擔民事侵權責任如停止侵害、賠禮道歉等措施并不能真正威懾造謠者。盡管《民法典》第1194條規(guī)定引致條款,但被引致法規(guī)對網絡謠言依舊欠缺足夠懲處力度。就行政法規(guī)制層面而言,實際上真正被依法追究法律責任的造謠者只有少數,而對于被追究責任的少數造謠者而言,通常最終處理結果也只是予以治安拘留或罰款;相比較民法和行政法領域對網絡謠言的蒼白規(guī)制,刑法領域的規(guī)制就顯得相對完善,但也存在對網絡謠言的刑事處罰較輕的弊病,若造謠者構成《刑法》第246條規(guī)定的法定罪名“侮辱罪、誹謗罪”,只有達到“情節(jié)嚴重”時,才會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蓖ㄟ^對實踐判決案例分析,我國對犯有侮辱罪或誹謗罪的罪犯量刑往往偏低,還會以緩刑的方式暫緩執(zhí)行,幾乎不會附加剝奪政治權利的資格刑種,法律的威嚴沒有在司法中得以有效詮釋。懲戒警示機制薄弱必然導致違法犯罪成本降低,這也是謠言屢禁不止的原因之一。
根據《民事訴訟法》第119條,原告起訴時必須“有明確的被告”,否則不予立案;對于刑事侮辱、誹謗罪親告類案件,一般都以刑事自訴為準,依據《刑事訴訟法》及最高法司法解釋,法院在受理自訴案件時,必須“有明確的被告人”,否則將駁回申請,不予受理。但由于網絡領域隱秘性與交互性特征,僅僅依靠受害者的個人力量很難查清造謠者和傳謠者的真實身份,侵權主體難以確定,依據我國訴訟法對起訴條件缺一不可的硬性要求,受害者很難通過法院追究有關人員的侵權責任。此外,由于網上證據難以固定、易被修改與后期取證等困難,當事人自身收集證據的難度較大,承擔舉證證明責任的受害者不得不面臨因舉證不能或證據材料不充分而敗訴的風險。對于涉刑案件而言,從刑事自訴轉為刑事公訴需要達到“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借助公權力追究造謠者的刑事責任條件苛刻,一般很少有自訴案件能轉為公訴。面對重重困難,深陷謠言之中的受害者即使想積極維權,卻也舉步維艱。
鑒于我國互聯網治理分散立法模式帶來的諸多弊端,建議采取統(tǒng)一立法模式革新網絡謠言治理體系。其一,盡快加強互聯網領域專章式專門立法,就目前網絡謠言出現的問題與特征,梳理整合已有的治理規(guī)范,加強法律監(jiān)管,以法律的強制力和權威性凈化網絡生態(tài)。其二,填補網絡謠言治理領域的立法空白,對網絡謠言的概念、構成要件、政府規(guī)制程序與條件、法律責任銜接等核心內容進行補充完善。其三,更新網絡謠言治理的法律內容,結合互聯網行業(yè)實踐與理論的最新發(fā)展和憲法對言論自由的保障要求,廢修不適合現實發(fā)展的法律條款,在法律清理過程中實現條文的新舊更替、與時俱進。其四,開展對言論自由條款的合憲性審查,在基本權利保障的理念下統(tǒng)合不同法律規(guī)范的判斷標準和尺度,推進網絡謠言治理體系化建設。其五,構建網絡謠言治理的政府規(guī)制與市場機制的二元雙向法治協同框架,對互聯網行業(yè)自律、公民監(jiān)督和網絡技術等市場機制的內容進行規(guī)定并建立法律保障。
完善造謠、傳謠行為的刑事責任約束機制,提高量刑幅度。網絡謠言迅速傳播致使在及時辟謠的前提下,仍然無法避免和挽回因謠言大肆傳播而給社會和受害者個人帶來的巨大損失和危害,因此建議參考“醉駕入刑”的立法思路,提升違法違規(guī)成本,進一步強化懲處力度,建立完善的謠言追責法律規(guī)范體系,不斷提高對網絡造謠者的法律威懾力度。一方面,國家網信部門應該組織行業(yè)專家不定期開展網站與自媒體賬號網風評議工作,依托網絡大數據收集、整理、分析網絡謠言,評定造成危害性的后果等級,如果評估風險過高,就需要嚴厲懲處造謠者和散布者。此外,法不責眾不應成為隨意傳播謠言,并對謠言傳播起到推波助瀾之人的逃避理由。應積極聯合網絡服務商和網絡運營平臺,共同承擔起互聯網言論秩序監(jiān)管責任,另一方面,要建立完善的網絡謠言治理體系,以統(tǒng)一的互聯網基本法為主體核心,整合分散性、碎片化的網絡謠言治理制度,最終構造統(tǒng)一、規(guī)范、協調的網絡謠言治理法律體系。
重點解決被告主體范圍的擴充問題。法院在受理互聯網侵權類案件時,如果起訴者無法提供侵權者明確的個人信息,可以對《民事訴訟法》第119條第2項規(guī)定的“有明確被告”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259條第4項規(guī)定的“有明確的被告人”作擴張解釋,解釋為“有明確的網絡注冊賬號或者明確IP地址的人”,允許謠言受害者根據造謠者的網站注冊賬號或者IP地址先行起訴,待法院正式立案后將查明造謠者、傳謠者真實身份信息的鎖定事宜移交法院和公安等部門,借助國家公權力確定被告身份信息,并依法追究相關主體侵權責任。就舉證責任分配而言,可在借鑒吸收域外部分發(fā)達國家先進經驗的基礎上,要求互聯網治理的市場機制根據涉案賬號和IP地址提供謠言傳播的網絡路徑信息與造謠者和傳謠者的通訊記錄,并協助受害者取證,以最大限度地維護受害者的合法權益。
首先,應加強針對互聯網不實言論的普法宣傳活動,讓普通公民能夠充分地意識到網絡謠言的嚴重社會危害性和違法性,網絡不是法外之地,造謠必被懲。其次,通過加強互聯網主旋律思想文化陣地建設,引導網民樹立文明上網意識,增強社會責任感,科學合理地使用互聯網,從己身做起,自覺不造謠、不散播謠言、不輕信謠言,當發(fā)現網絡謠言發(fā)酵時,應及時投訴給相關網絡監(jiān)管平臺,要求其刪除、屏蔽虛假言論,切斷消除謠言的傳播途徑。產生糾紛時注意保留相關證據材料,借助法律的力量堅決捍衛(wèi)自身合法權益。此外,要特別加強針對易被誤導人群如心智未成熟的青少年群體、接觸網絡少的老年人群體的教育引導,采取貼近大眾生活、靈活多樣的普法方式,使他們逐步認清網絡謠言投其所好騙取流量,擾亂社會秩序的危害和本質,增強過濾無用有害信息的辨別力和免疫力,凈化網絡生態(tài)環(huán)境,共同維護綠色、健康、有序的互聯網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