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無人不懼死

“你別這樣……你放開吧……”胡雀彎腰去掰他的手，感覺到了他的堅持，突然鼻酸難忍，說話也帶了哭腔。

“你能帶給她什么呢……”商炎的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勉強抬頭盯著老人那張鬼魅一樣的臉，“地球在崩壞，危險可能就在下一秒。你這樣的人，很難申請到進入掩體的資格，更何況她的身份很容易查到，你就算申請到，也無法帶她進去。你什么都不能給她，只能讓她陪你在外面受苦等死……”

老人臉上沒有過多的神情，腳不停地踢動著，漸漸倒不像是想掙脫，只是在泄憤。

“她還小，她明明可以接受好的教育，她明明有機會獲得無限的未來……只因為你，她就要放棄一切……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你別說了！”

胡雀了解自己的父親，他雖然看起來沒什么情緒波動，但瞳孔在放大，臉上的肌肉在抽搐，說明他其實已經氣血上涌了。他素來身體不好，胡雀怕他氣得背過氣去，只能再一次去掰商炎的手，誰料這一次她沒怎么用力，商炎的手就自己滑落了。

“你想想……你要是愛她，就放了她吧……”

咕噥出最后一句，商炎的頭沉沉垂了下去，再也沒了聲息。

“喂！喂！醒醒！”胡雀不斷用手指戳他，“你醒醒啊！”

當時胡雀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能讓他死了。不愿意也沒時間去細想原因，胡雀心中的擔憂甚至蓋過了恐慌，她只是不想商炎就這么死了。

“你醒醒，別睡！”

“醒醒……”

“哥，你醒醒??！”

胡雀沒注意到，當她喊出“哥”這個字時，她的父親身體猛地一晃，開始緩緩后退。

遠處有警笛聲傳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胡雀滿眼通紅地對爸爸說：“爸，你先走，去老地方等我，我得送他去醫院。等確定他沒事了，我就去找你。”

老人什么都沒說，他慢慢退到黑暗里，像一枚不能見光的影子。

之后警察和醫護差不多是一起到的，先救人要緊，胡雀跟著到了醫院，警察問她事情經過，她始終緘默。但看到的路人很多，她知道警察很快就會去抓爸爸，她必須盡快離開。

道理她都懂，她也相信那個醫學上的母親是真的愛她，也會對她好，她也相信商炎在為她的未來做打算，只是心靈的交互太難了，他們都是凡人，誰也不能肯定自己真的會愛。所以只有自己一天一天走過來的路是最真實的，胡雀覺得自己應該回報的，是真真正正體會過的關愛。

一直以來她都是父親的一切，父親為了她是可以孤注一擲的，就像今天這樣。所以她必須要離開，回到自己真正的親人身邊去。

在確定商炎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并通知了他的母親后，胡雀趁人不備離開了醫院。

商炎做了很可怕的夢，夢里面紅色的閃電直擊地面，炸開一團團刺目的火球，大地一條條裂開，像是小丑咧到耳根的嘴，是童年的噩夢。媽媽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胡雀拼命奔跑，直通地底的裂縫不斷擴大，追趕著他們。兩條裂縫幾乎同時到達他和胡雀的腳下，而媽媽只夠力氣拉一個人到身邊，于是媽媽毫不猶豫松開了他的手。

他在絕望中睜開眼睛，眼淚洶涌打濕枕頭。理智上商炎真的希望媽媽會做這樣的選擇，他以為自己應該欣慰，可即便只是個夢，他居然滿心都是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