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有人進電梯,又陸續有人出去。相互之間寒暄了幾句,話題都離不開弓形蟲,還有貓。路小飛默默地聽著,沒有從這些議論中得到任何安慰,心中的疑懼反而增多了好幾倍。這時一樓到了,電梯門打開,其他人魚貫而出,只剩路小飛在原處驚惶站立。
“你要上去嗎?”有人走進電梯里,這樣問。
“哦,不。”路小飛把快遞包抱在懷里,就像抱著一個嬰兒,低著頭,從電梯里匆忙走出來。
三號樓與四號樓之間的通道,有一只肥肥的黃貓。路小飛路過的時候,那只黃貓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嘯叫,讓他一陣心煩。他環顧一圈,見四下無人,就快步向前,飛起一腳,踢在黃貓的肚子上。黃貓高高飛起,又重重落下,痛苦地大叫了一聲,旋即轉身,飛快地拖著焦黑的尾巴跑開。在轉身之前,黃貓似乎望了他一眼,深色瞳孔里有著明顯的懼意與恨意。但也可能是錯覺,黃貓并沒有望他,只是他一時之間走了神。
路小飛嘿嘿地干笑了幾聲。不得不承認,踢中黃貓的瞬間他有些許的快感,他能夠感受到貓的肋骨在他猛力一踢之下發生了變形。他知道這一變形是他造成的。但這并沒有使他得到徹底的解脫。快遞被拒收的不悅依然盤踞在他心底,仿佛毒蛇。
路小飛走出香江佳園正大門。下一秒,他的整顆心都揪起來了。因為他沒有看見他停靠在路邊的電動自行車。他跑向保安室:“保安,保安,我的車呢?看見我的車了嗎?”
“沒有。”年輕的保安說,“我沒有看見你的車。”
“就停在那里!”
“小區大門以外的事情,不歸我們管。”
“可是,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
保安哼了一聲,又把“小區大門以外的事情,不歸我們管”這句話重復了一遍。路小飛知道再問下去也是白搭,轉身回到柳樹下,先前停靠電動自行車的地方。車是個二手車,已經騎了好幾年了,不值錢,但車上了七八個快遞卻很要命。丟了快遞,快遞員是要加倍賠償的呀!
路小飛抬頭望天。天上沒有下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諷刺性地照射下來,斑斑駁駁,每一個都像黃貓閃閃爍爍又懼又怒的眼睛。想哭的沖動折磨著他,街上人來人往,他終究只能捏緊了拳頭,在心中狂吼。
呆站了一陣,沒有人理會他。誰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忙得很啊。下邊該做什么呢?報警嗎?路小飛不覺得報警有什么用。他又去保安室,問有沒有安裝攝像頭。那名年輕的保安不耐煩地回答:“裝是裝了,但是沒有開。不要問我為什么,我是第一天上班,不知道。”
如果那名保安是只貓,路小飛早就一腳踹過去了。可惜他不是。路小飛也知道,自己今天的遭遇會被保安作為笑話到處講(“那個傻戳戳的快遞員,快遞遭偷了,他還在那點兒哭”),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只能悻悻然離開。
新城區的一大毛病就是公交系統沒有普及,因為人流量還沒有起來。路小飛走了很遠,才趕上了一趟回老城區的公交車。車上空蕩蕩的,只有兩三個刷老年卡的人。他到最后一排坐下(這是他最喜歡的位置),眼睛看著前面的位置,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有想,腦子里暈乎乎。他錯過了站點,下車后不得不走回上一個站點。等車的時候,他覺得餓了,腹中如雷鳴般轟響。左看看,右看看,周圍沒有發現飯店。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懷里抱著一個快遞。沒怎么猶豫,他拆開快遞,扯出一袋貓糧,撕開袋子,抓出一把來,塞進嘴里,囫圇吞下。味道不錯,他這樣想著,繼續把貓糧往嘴里塞,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
四分之三袋的貓糧進了路小飛的肚子。他感覺不那么餓了,但某種莫名的情感促使他繼續,把整袋貓糧吃完,才停了下來。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此時此刻,他不在乎。公交車來了,他匆匆抹了抹嘴,上車,刷卡,坐到最后一排,手里牢牢地抓著剩下的兩包貓糧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