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臨近探望杜水月的日子,孟然就會收到這封定時信,提醒自己在面對現實和繼續回避中做出選擇。他心里清楚,連續清洗并覆蓋短期記憶,必然會影響到身心,這件事也早晚會被發現,卻還是不斷重蹈覆轍。
看完這段錄像,孟然沉默了。他對妻子去世前后24小時內發生的一切毫無記憶,但卻也想通了不少事:最近頻繁出現的既視感,醫院報告千篇一律的措辭,妻子在視頻里反復提到的話題,診室里莫名減少的鎮定藥,幾次從研究室醒來混亂又疲憊的大腦……
現在,蘭登偶然發現了實情,臨時的調班也讓定時信未能發揮作用。一切浮出水面,孟然已經無處可逃了。
研究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半晌,還是蘭登先打破了沉默。
“記憶重置是為了消除創傷,不能用來扭轉現實,這不是您教我的嗎?我知道這種事應該直接報告所長,但如果您不再這么做,我可以當自己沒發現……”
孟然擺了擺手,示意蘭登不要再說下去了。他本是教導人的一方,不應該讓年輕的助理反過來替他收拾殘局。
“我們一起去找所長吧。是時候結束了。”
孟然的所作所為不僅違反了治療所的制度,還背棄了研究者的實驗倫理。但這件事尚未波及其他人,所里又不想把事情鬧大,便只是做了內部處理。孟然被停職了,但這主要是為了給他的大腦做全面檢查,進行必要的休養。
往日的醫生成了如今的患者,孟然在病房里待了好些日子。他的記憶和腦電活動都有些紊亂,好在大腦尚沒出現器質性損傷。妻子離世的事實慢慢沉淀下來,但比起悲痛,他感到的更多是迷茫與后悔。
“您真的不想做記憶重置的臨床工作了嗎?”蘭登不知第幾次這么問了。
孟然沒有接茬,轉而說道:“你還記得前陣子來治療的男孩說過的話嗎?不管好還是壞,都是重要的記憶。”
“可是那些經歷創傷的人……”蘭登想要爭辯。
孟然苦笑著說:“我不是要否定記憶重置。但我個人做了錯誤的選擇,濫用了醫療手段,已經不適合回到治療前線了。”
記憶重置本應用來治療沖擊性創傷,可他卻拿來逃避人生之路上的難題。由此產生的代價,孟然需要用余生來承擔。
短期記憶重置后永遠無法找回。
他再也想不起愛人最后時刻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