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摘下醫用手套,扔進回收箱。記憶治療所的工作總是滿滿當當,他剛做完當天最后一個患者的治療,還沒喘口氣,門口的接待員就帶著歉意小跑過來。
“教授,外面突然來了一家人,看起來挺著急的。晚班的醫生還沒到……”接待員面露難色,看著操作臺上收拾了大半的工具,欲言又止。
“沒事兒,我來接診吧。”孟然招呼著助理蘭登過去看看情況。
接待室中播放著舒緩神經的自然音,有名中年男子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另一名年齡相仿的女性坐在沙發上,輕撫著身邊男孩的背。
“醫生!”中年男子看到孟然,激動地上前,意識到自己嗓門太大后,又迅速壓低了聲線,“您趕緊來看看我家孩子!”
原來這名男孩在幾個小時前不幸目睹好友在事故中喪生,父母生怕當時的場景給寶貝孩子留下心理陰影,便急忙帶他來了這里。
五十多年前,創傷后應激障礙的治療僅限于心理咨詢和藥物干預。但這樣的過程漫長而痛苦,患者常伴隨著復發的恐懼。神經科學高度發展后,醫學聯合會批準了新的治療手段—將短期創傷記憶直接從大腦中抹去,這就是“記憶重置“。
孟然所在的記憶治療所,擁有創傷記憶治療領域的頂尖水準,是少數可以進行記憶重置的醫院之一,前來治療的人絡繹不絕。求助的家長顯然也是為此而來。
“您孩子才16歲,剛達到最低年齡限制,其實可以考慮保守的療法。”孟然看著蘭登飛快地輸入患者資料,忍不住提醒道。
“那可不行!”男子差點跳起來。”創傷記憶就像毒瘤!毒瘤!不趕緊切除,可是要禍害整個大腦的。”
孟然見過不少患者持有類似的態度。病變部位直接舍棄換新,不滿意的就用尖端技術改造。敬重身體的理念早已被富人們拋棄,出了問題就花錢修復。他們容不得身上有半點虛弱和瑕疵,現在,連記憶都是如此。
“我先給開點鎮定類的藥物,“孟然在自己的終端儀上向藥房發了張藥單,又看了看第二天的預約,“治療就放在明天上午吧。”
“這會兒不行嗎?我們可以加錢,您說要多少吧!”男子急切地拿出電子貨幣卡,四處張望著接收設備在哪里。
孟然連忙制止了他。”別著急,創傷記憶的重置安排在24小時之內就可以。”
這家人剛進入治療所時,接待室已經通過體外掃描收集了他們的基本生理數值。男孩顯然處于應激狀態,甚至肉眼可見地有些發抖,在這種情況下直接被推入治療室,實在不是什么明智的決定。
終于將患者一家安撫好,孟然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處。屋內黑著燈,顯得冷冷清清。他的妻子杜水月因為罕見的免疫性疾病住了院,已經三個月有余。最初,他還能每天去醫院看望。但隨著病情惡化,妻子清醒的時間開始減少,探視也改為每周一次。
孟然上次去醫院時,主治大夫說杜水月的情況變化不大。對此,他已經知足了。曾經長期困擾患者的創傷后應激反應,現在能通過記憶重置一勞永逸。孟然相信醫學技術發展這么迅速,不管是什么疾病,只要穩定住病情,早晚能迎來治愈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