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森林中的營地離開了之后就來到了這里,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過來的,這一段記憶像是直接消失了一樣,過往的一切都如同夢境一般虛幻。
周圍的世界既不是一片漆黑,也不是一片空白,視線最遠方的盡頭能看到扭曲的色塊和線條,它們不斷變化著,但似乎又沒有任何變化,看著它們久了,就感覺自己的思維也受到了影響,自己越是嘗試去理解這一切,就陷得越深,既沒辦法得到真相,也沒辦法抽身,只能繼續像這樣,不斷的在一無所有的癲狂世界中緩緩下墜。
它們是什么顏色?
裴娜也想知道,這就是她最無法理解的事情,她說不出那些色塊是什么顏色,她想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又卡住了,她發現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顏色,它無比熟悉,就像是關于某一日的遙遠記憶,盡力去想,仿佛能捕捉到它,但無論如何它都會從你手中溜走。
她最后放棄了,她不知道這是什么顏色,或許,它就是自己未曾見過的顏色。
人只見過我們的世界中可認知的顏色,我們的眼睛,也只能認出我們的基因中所能識別的顏色,光線照到一個物體被反射進入我們的眼睛,然后大腦再告訴我們這是什么顏色。
天空總是湛藍的,那是它真實的顏色嗎?
它本來就是這種顏色,還是只是我們認為它是那樣的顏色?因為只有把它理解為藍色,我們才能生存下來,是基因告訴我們,天空是藍色的。
基因告訴我們肉和野果是好吃的,我們就會尋找來吃,而不是去吃石頭、泥土、木頭,最終認為肉好吃的生物活下來了,而吃泥土的被淘汰了。
基因讓我們看到了以三原色為基礎的世間萬物,于是我們就認為這是真實的,這才是世界的原貌,這真的是真實的嗎?
還是那些能看到真實世界的生物,早已經死去了,而眼前皆是虛無的我們卻能存活下來。
世界是什么?裴娜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蘇菲的世界》中的這句話。
她回答不出來,就像他回答不出眼前的顏色是什么一樣,或許這本就不是她能回答的問題,不是人類這種生靈能回答的。
那無數扭曲的色塊和線條慢慢化作觸手,從四面八方向她涌來,一個巨大的人形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它像是個女性,前面外形看上去是,它有著長長的頭發和隆起的乳房,它赤裸著身體,肌膚像白玉一樣無暇且潔白,她垂下的頭發上生著無數的巨眼。
她究竟有多大?上百米?上千米?上萬米?唐駿不得而知,總之自己在她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顆塵埃。
裴娜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只感覺自己在一點點往下墜,落入她的手掌當中,她的手也是無數的觸手構成的,觸手的尖端卻又是女子細膩的玉手。
她逐漸握緊手掌,裴娜感覺自己背后像觸電一樣難受,但又動彈不得……
“母親……”
不知道為何,裴娜腦海中出現了這樣的想法,這個神秘的女人給她一股熟悉的感覺,她感覺自己正浸泡在母體當中,適應了這種感覺之后,她只覺得安詳寧靜,全身都無比的放松。
無數的畫面出現在她眼前,仿佛銘刻在基因之中的記憶大門被緩緩開啟。
一大群人跪拜在荒原之上,他們身穿獸皮,蓬頭垢面,圍著一團正在燃燒的巨型篝火,身上涂著骨粉和樹脂的勇士們前赴后繼的躍入火門,有些人在痛苦慘叫中被焚為灰燼,有些人則滿載著獵物和礦石從火中走出……
她看到一座恢弘壯麗的金字塔,王正站在塔尖上指揮著軍隊,亂箭和投石機扔出的石塊漫天飛舞,王被一支利箭射中,他的身體消失了,城破了,入侵者摧毀了一切,大火不知道燃燒了幾天幾夜,鮮血和死亡的氣息引來了成千上萬的烏鴉……
多年后,王又出現了,他帶著一群衣著怪異的人,用奇怪的武器奪回了自己的王國,祭祀們說,那是他從冥界帶回來的軍隊……毀滅了自己的敵人后,王不斷從冥界帶回各種各樣的東西,王國變得富足而強大……
最后王打開了冥界的大門,他變得年邁衰老可依舊挺直了脊梁,他像當年一樣站在金字塔頂,向所有的族人宣布,神明在召喚我們,我們要將國度帶去新的世界,我們是神明的造物,是神明的奴仆,這是我們的宿命……
裴娜看完了這荒誕怪異的童話寓言,而那女神般的人影則慢慢消失了,像是一點點沉入了虛無之中,裴娜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呼喚聲。
找到我,找到我……
…………
金字塔里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除了看不懂的壁畫和不明所以的機械,艾泊斯什么也沒找到,他在崩潰啼哭和重振精神中不斷反復,隨身攜帶的干糧已經吃光了,如果那些藤蔓不能吃的話,他就只能在被餓死,和成為恐龍獵手中做個選擇了。
“興許也不錯,我小時候,最喜歡玩恐龍快打了。”艾泊斯自嘲地笑著。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的時候,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走進了地下空間。
艾泊斯原本以為是埃爾夫終于找來了,可等他看清楚那人的樣貌,他徹底愣在了當場。
那是迪奧多·斯溫伯恩,SPD財團的前董事長,裴娜大小姐的父親,他們此行要尋找的對象。
迪奧多和那段錄像中一模一樣,他樣貌憔悴,胡子拉碴,正一步一晃的走向金字塔,他眼中沒有任何神采,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行尸走肉。
他封閉了自己的五感。艾泊斯恍然大悟。
這個空間里見到的一切都是因為觀測,如果你觀測不到恐龍它就不存在,如果你觀測不到墻,那就沒有墻,只要不觀測,就永遠不會被襲擊。
正因如此,這個家伙才能在這里活到現在!
艾泊斯激動萬分的跑到對方面前,迪奧多沒有離開這里的辦法,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他不會一直被困在這里,可這不妨礙艾泊斯的激動的心情,多一個知道真相的人,總能多一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