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B5新生

一堆整齊劃一，相貌冰冷的立方體簇擁著伽內什，立方體那光滑的表面上，古人類字符如同群蟻列陣，數量龐大，個頭微小，卻井然有序，排列與間隔之間，都充滿著最為和諧的智慧。

眼前的這些，不過是滄海一粟，在這個龐大的，籠罩在清冷微光之中的圖書館內，這樣的立方體充斥著整個空間，擁擠到似乎連一只手指也無法放下。然而，當伽內什和尤彌爾兩人在其中走動時，這些立方體便會輕柔地給他們讓開道路，仿佛一群慈祥而智慧的老人，注視著兩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孩子。

這就是古人類在空間門后留下的遺產，無盡的知識，輝煌的文明。這浩瀚的煙海過于震撼，置身其中，伽內什的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將這眼前的一切，全部吞并進自己的存儲空間里，不想有任何人干擾，不論是身邊的尤彌爾，還是遠方的……他曾經無比依賴的……謝頓。

直到……謝頓充滿慈愛的聲音再次在加密頻道內響起：“我的孩子，我回來了?！?/p>

伽內什打了個激靈——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尤彌爾。

不知為何，這個干瘦的身影似乎總能帶給他一種異常的安全感：似乎只要他在身邊，謝頓就沒辦法窺探到自己腦子那些怪異的念頭——然而，他立刻就帶著興奮的意識回復道：“您終于回來了，太好了。我們進入這里之后，尤彌爾聽到了一個聲音，用古人類的語言告訴我們說，‘來吧，我在等你’。然后通道就打開了！看?。≈x頓！我們成功了！我們找到了！這些知識！這些……古人類的文明光輝！”

謝頓的唇角似乎也泛起了一絲微笑，但緊接著，他的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

“來吧，我在等你?！?/p>

這句話看似是對尤彌爾說的，然而謝頓知道，說出這句話的人，真正在等的，是他，Z星上真正的意識核心。

如果真是如此，那古代人類是如何預知在他們滅亡后的某一天，終會有一個如他一般的意識找到這里？不過很快，謝頓就自嘲地笑了笑，他明白，這個疑問里有太多他自己先入為主的觀點。這不過就是一句簡單的問候，跟任何一個來到這里的人說，都沒有問題。

“這還不是終點?！庇葟洜柾回５穆曇舸驍嗔酥x頓的沉思，殘骸獵人的神情有些癲狂，五顏六色的光芒在他的皮膚上胡亂閃爍，很顯然，他的精神狀態此時很不穩定，這才讓那身加載在他皮膚上的“擬態裝甲”完全脫離了控制。然而，尤彌爾毫不在意，他大聲疾呼：“那句話是在我們進入星門之后，在我腦海中響起的，他說‘來吧，我在等你’，這說明，我們還需要繼續前進。”

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在立方體的簇擁之下奔跑了起來，只一個閃身，就消失在了伽內什的視野里，不過好在雖然他的身影消失了，但那些被他驚動的立方體此時并未及時回歸原位，伽內什趕忙抬腳跟在了尤彌爾的身后。

隨著兩人的狂奔，四周的立方體也開始逐漸產生變化。最開始，立方體表面的顏色越來越深沉，從銀白至灰白，再從灰白變化到灰黑，直至全部都變成了極為深邃的黑色。

在它們的表面，盈盈的微光逐漸消散，直至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黑暗，只有些許微弱的光亮在閃爍——那些微弱的熒光相互簇擁，站在此處向著來處眺望，恰好能夠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見一條靜靜流淌著的光河。

伽內什身在局中，注意力都放在了尤彌爾身上，自然還未覺察出任何異常。當然，即便他看到了此時周圍的景象，估計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因為他畢竟不是謝頓，也沒在同樣的一片黑暗中，堅定而孤獨地眺望過。

現在謝頓終于確定了，那句話就是對他，對“母潮”，對整個Z星文明說的。

黑暗的盡頭是一面鏡子，尤彌爾就站在鏡子的面前。

它的材質和那扇他們剛剛穿過的空間門異常相似，厚重，沉黑，只是要小上很多，堪堪能夠將兩個人的身影完全收納倒映。之所以能夠辨認出這不是另外一扇空間門，是因為它有邊緣，有厚度。然而比起沒有厚度的空間門，這面鏡子反倒更加詭異，不僅是因為它能夠在這一片漆黑之中倒映出兩人的身形，更是因為它……沒有背面。

伽內什沒來得及細看，他甚至來不及和謝頓溝通眼前發生的一切，就看見尤彌爾緩緩將手指伸向了自己的胸膛。隨著一陣清脆的機械碰撞聲，殘骸獵人的機械胸甲緩緩打開，他的動作平靜而穩定，將那個伽內什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型存儲器從一堆紛亂的線管之中，拔了出來。

“你瘋了！居然一直把這東西插在你的原初接口上？”伽內什忍不住驚呼起來。

尤彌爾卻是微微一笑，云淡風輕地將自己的胸甲關閉，說道：“我要不這么做，估計你背后的那個家伙早就找幾個‘兵蟻’把我給辦了，只有這樣，才不會有人磨磨唧唧地裝模作樣。說到底，急著要來這里尋找答案的可并不是你我。”

“你……在說什么？”伽內什顯然沒有想到，在這個關口，尤彌爾會拋出這樣一句話來。毫無準備之下，整個人呆立當場。

“我在說‘母潮’啊，伽內什?！庇葟洜栁⑽⒁恍Γ胺判?，我沒什么惡意。講真，你們的釣魚計劃也實在太過粗鄙了，但凡有點智商就能看出你這個魚餌有問題。不過很可惜，他現在聽不見我說的這些話。”

伽內什心中驚疑更甚：因為謝頓確實沒有任何反應，雖然剛剛才打過招呼，這會功夫就又失聯了。

尤彌爾看著回收官驚疑不定的臉，得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當然，我只能裝不知道，不然這場戲可怎么演得下去呢？你大概不知道我在裝，‘母潮’恐怕一清二楚，只不過，比起演戲，他更希望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因此，他寧愿讓我猜到，也不愿意浪費時間故作迷陣。如此之配合呀，真是令人感動呢，太有默契了。”

“那你不覺得，你把謎底揭開得太早了么？”伽內什緩緩轉動自己的手腕，皮膚下加載著的武器模塊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緊密的金屬摩擦聲，“你可還沒活著離開這里。”

尤彌爾擺了擺手，完全無視伽內什的威脅：“生或者是死，并不重要，伽內什，對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始終是你?！?/p>

“我？”

“是啊，只有你而已?！庇葟洜柌[了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