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納里號探測器終于穿過了絕對漆黑的戴森球,賀天問與朱迪跟地球最后的聯系也徹底切斷,或許現在這個星球上就只剩他們兩個人類了。
而當賀天問穿過戴森球的一瞬間,眼前突然光芒萬丈,和絕對漆黑形成鮮明對比,戴森球內壁光滑無比,像一塊高亮屏幕發出耀眼溫暖的光芒。賀天問拉遠距離更是發現,原來這戴森球內壁畫著的是他們的“天空”。
他們的太陽有兩個,在互相吸引中肉眼可見地變換位置,南方有昏黃布滿環狀隕石坑的行星占據著天空,北方是連串的紫色寶石般的星星鑲嵌在蒼穹。
而賀天問腳底之下的起源之地植被豐茂,山脈橫亙,海面寬闊,宛如地球一般,但仔細觀察,植被之下似乎是人為劃分好的區域,連同海洋都是遵循正六邊形的框架分布開來。
這讓賀天問更加確信,關于人類的一切答案就在這里,而這次追尋卻不為人類,只為他們心中的愿望。
賀天問著陸后,駕駛著陸器順著河流尋找到,并找到了一處建立在平原上的城市遺跡,可奇怪的是除了深深的地基和堅硬無比的破碎建筑材料,沒有發現任何文字、圖畫等記錄信息的東西,就像整個文明帶著他們的文化蒸發在這世間。
直到賀天問和朱迪在一個山谷內發現了那個“白球”。白球大部分深埋在地表之下,不可思議地用整個球形納米材料制成,沒有任何縫隙,就算賀天問用上了最堅硬的工具也無法打開,而且隨著遠行距離的延長,“白球”多次出現,仿佛就在說:秘密就在這里面,可你就是碰觸不到。
賀天問還是放棄了,任憑卷刃的切削刀在潮濕的雨林中散發蒸汽,他望向天空,近百米粗壯的巨葉樹遮蔽著光線,像蟒蛇一般的藤蔓勒緊樹干,蜿蜒而上,試圖分享那殘存的陽光。
“我也沒辦法了,朱迪。”賀天問無奈地說。
朱迪卻說:“辛苦了,天問,不用著急。”
“但你的情況……”朱迪失憶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很多記憶混雜在一起,讓賀天問越來越擔心,所以他期望這“白球”里的技術或許會有幫助。
“不是還有你可以提醒我嗎?愛你這件事我永遠也不會忘的。”朱迪說。
兩人相視而笑,既然不用繼續掩藏,他們就用全息投影看到了對方,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兩人返回了遺跡,漫步在千萬年前的街道上,踩在厚厚的落葉上,輕輕挽著手,幻想著時間之前的人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如此甜蜜。
突然朱迪指向了一堆建筑廢墟,城市四周都被藤蔓和樹木吞沒,而此處——城市的正中央卻被植被繞過,形成一個怪圓。
“奇怪。”賀天問說著,控制著陸器靠近,用機械手就去挖那堆廢墟,漸漸的一個白色圓臺露了出來,圓臺中央內凹放著一個直徑半米的縮小版球體。
“這材質和那個球體的材質似乎是一樣。”賀天問摸了摸球體表面,至少摸起來是一樣的,說:“放在這干什么?祭祀?”
“可能也是象征。”朱迪回答。
“但我們就是拿它沒辦法呢。”賀天問無奈地拍了拍這個縮小版“白球”。
所有人都只考慮了如何到達起源星,卻沒考慮到這里的東西已經超越了現在人類的認知,如今的賀天問就像稚嫩的兒童想要打開厚重的保護措施完全的保險柜。
之后的日子,兩人在山頂看日出,在海面上看日落,看盡了這個星球的一切風景,就想把以前的時間彌補回來,而朱迪的情況卻越來越糟糕。
“朱迪,這是畢業時候的照片啊,你看你在這,我在這。”賀天問調出他們大學畢業時拍的照片集。
可朱迪呆呆的,只好奇地看著周圍,問:“天問,這里是哪里?”
“這是我們約定的地方啊,一切起源的地方。”賀天問眼中滿是溫柔。
“什么約定?我怎么不記得了?”朱迪說。
賀天問微笑道:“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約定。”
“哦。”朱迪點點頭,但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這是哪里啊?”
“一個很重要的地方哦。”
“啊?你又是誰?”
時間沉默了很久很久,賀天問駕駛著陸器返回了最初的那座城市廢墟。
“說好的永遠在一起呢?”賀天問說,聲音卻沒有任何責怪,因為他知道朱迪已經拼盡全力了,接下來輪到他把朱迪帶回來了。
賀天問用機械手抓起圓形凹臺中的球體,啟動發動機慢慢上升。雖然這球體半徑只有半米,但重量卻比整個著陸器還重,著陸器發動機全功率才只能勻速飛向環繞軌道上的軌道器,但賀天問并不是想把這個球體運回軌道器。
賀天問將球體運到大氣層內,調整軌道,瞄準了平原上的一個“白球”,隨后釋放,自己也跟著自由落體,輔助球體精準落向目標。
然后一聲巨響傳遍了整個平原,依然沒有出現任何驚慌失措的動物。這里的人們似乎也把動物帶走了,只剩下這個星球依靠六邊形規則維持生態系統。賀天問緩緩落地,高空撞擊很成功,既然用自己的工具打不開,何不用最尖的矛去刺最強的盾。
賀天問再次站在“白球”的邊緣,地上是縮小版“白球”破裂的碎片,深深砸入黑色的泥土中,而“白球”最頂端也終于破開了一個洞,于是賀天問控制多肢機器人鉆了進去。
可剛鉆入洞中,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將賀天問扯入其中,周圍漆黑無比,像在一口無底深井中無限下墜。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這股力量又完全反了個方向,將他往上拉,進來的那個洞口又越來越近,但奇怪的是一接近入口卻又被拉回,如此反反復復,似乎就在“白球”內部往復墜落。
賀天問用上所有探測手段都看不到邊際,只能試著用電磁波廣播消息:“有人嗎?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突然頻道中各個方向都返回了消息:“這里是18號駐留地。”賀天問就像抽中了彩票。果然,他的猜想沒有錯,“白球”就是起源之地的人保存文明的地方。
“這里的人都去哪了?”賀天問問。
不一會兒,答案揭曉:“新世界和起源之地。”
賀天問愣住了,這里不是一切的起源嗎?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新世界和起源之地?”賀天問繼續問。
“新世界指1521光年外的太陽系,起源之地指人類起源的地方。所有人都進行了選擇,前往新世界或者追尋起源之地。”
賀天問繼續詢問才知道,原來這里遠遠不是終點。
千千萬萬年前這里的人也像他們一樣,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存在。直到技術突破瓶頸,發現了位于太陽系的宜居星球,也就是地球這個“新世界”,又發現了黑洞地鐵通向的“起源之地”。
而他們在恒星衰老之前,經過紛爭各自選擇了自己的方向,也就成為了現在文明倒退、忘記了過去的地球人和在茫茫宇宙中失去聯系的溯源人。地球上的人現在只不過是在重復以前的事情而已。
“能請你幫我治好她嗎?”賀天問發現這“白球”能夠讀懂思想,于是就想請它恢復朱迪的意識。
但得到的答案卻是……
“不可以,”消息說:“存儲格式不符,無法載入超數據。”
賀天問最后的希望落空了,現在只剩下那個方法了。
隨后賀天問要求退出白球,重力的方向立刻朝向破碎的洞口,賀天問掉向天空,沖出了洞口。
現在無論怎樣,賀天問也想把這最后禮物送給朱迪。
賀天問清出城市廢墟中最寬的街道,用紫色的鮮花擺滿最中央的白色圓臺。著陸器停在街道的盡頭,通過全息投影在街道上鋪下紅色的地毯,路旁放上繽紛的花籃,還在天空中飄下白色的花瓣。而朱迪穿著白色婚紗,拖著長長的裙擺,緩緩走向禮堂中央身穿白西裝的賀天問。
今天她美極了。
賀天問上前輕輕握著朱迪的左手,一起來到白色圓臺前。圓臺上的神父說:“新郎,你愿意娶新娘為妻嗎?”
賀天問說:“是的,我愿意。”
“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或者無論她將來身體健康或不適,你都愿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賀天問笑了起來,說:“是的,我愿意。”
神父轉身面向朱迪。
“新娘,那你愿意嫁給新郎嗎?”
朱迪眼睛中閃著光,說:“是的,我愿意。”
“無論他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或者無論他將來身體健康或不適,你都愿意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朱迪看向賀天問,眼睛里滿是他,回答:“是的,我愿意。”
“好,我以圣靈、圣父、圣子的名義宣布新郎新娘結為夫妻。”
禮炮響起,所有人歡呼起來,哈里森,朱迪的父母,賀天問的父母爭相前來祝福他們,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賀天問輕輕拉起朱迪的左手,單膝下跪,拿著他之前藏在地板下的東西——賀天問父親向母親求婚時的戒指帶在朱迪的無名指上。
賀天問在朱迪的耳邊說:“現在你是我的了。”
“我一直是你的。”朱迪嬌羞地回答。
賀天問終于將自己和這場婚禮作為禮物送給了最愛的朱迪,而這次也輪到他繼續遵守約定去追尋人類的起源之地,按著駐留地記錄的宇宙坐標,和記憶回檔到開始之時,依然愛著他的朱迪一起,再次經歷輪回。
終有一天,他們會在起源之地完成對彼此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