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鐘表的村子

[日] 小川未明 王新禧

1

故事發生在一個遠離城鎮的小村里。那村子里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大家根據太陽的升起落下來估計時間。然而，在文明開化的世界里，如果不使用鐘表是說不過去的。所以村里的有錢人甲在進城去的時候，順便到城中鐘表店里買了一臺鐘。

到目前為止從來沒見過鐘表的村民們，開始每天都涌到有錢人甲的家里。他們看到會自行轉動的指針，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他們又從有錢人甲那里學到了新的時間觀念。從此不管是去田里還是在山里，只要碰到一塊兒，人們都會談起關于鐘的話題。

在這個村子里，還有一個有錢人乙。他非常嫉妒村民們總是去有錢人甲家里。

“索性我也去買臺鐘，這樣大家也一定會上我家來。”他想。

于是有錢人乙也進城去，找到一家鐘表店，最終挑中了一臺自認為很稀罕的時鐘。

有錢人乙從城里買回了鐘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村子。大家果然都跑到他家里。

“請讓俺們看看那臺鐘。”村民們異口同聲地嚷道。

“好啊，大家都進來瞧瞧吧。這可是臺機械非常精密的鐘，上頭顯示的時間保管叫人百分百放心。”有錢人乙說道。

由于這臺鐘樣式奇特，村民們腦袋挨腦袋擠在鐘前，紛紛稱贊道：“哎呀，還真是個稀罕物呢。”

2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村里的兩臺時鐘，不知怎么回事，它們的時間竟然相差了大概三十分鐘。究竟哪臺是錯的，誰也弄不清。

“我的鐘跟標準時間核對過，絕不會有錯。”有錢人甲說。

“我的鐘用的是上等的精密機械，并且時間跟城里的完全一致！”有錢人乙說。

就這樣，兩個有錢人各持己見，都說自個兒的鐘時間最準，互不相讓。兩臺鐘就像必須嚴守的規范一樣，將村里的人們分成了甲乙兩派。一派認為有錢人甲的時間正確，另一派認為有錢人乙的時間正確。

原本和和氣氣的村子，如今因為兩臺鐘的緣故分裂了。時鐘變得像神一般莊嚴。

“今晚六點集合。”即使有這樣的約定，仍會發生如下狀況：支持有錢人乙的一方，會在他的時鐘指向六點時到達集合點，而支持有錢人甲的一方，因為他的時鐘還沒有指向六點，所以晚來集合。來得早的村民就會向來得晚的村民抱怨等待太久。

“俺們可是六點鐘準時到達，這邊的鐘是不會錯的。你們來早了，是因為你們的鐘走得不準。”晚來的人辯解說。

“不，俺們這邊的鐘沒錯，是你們那邊的鐘不準。”早來的人反駁說。

就這樣，由于所依據的時鐘不同，雙方大吵起來。

因為時差的事，雙方的爭吵不斷地發生著。過了不久，有錢人乙的時鐘突然壞掉了。此前每天都在好好轉動的指針，變得完全不動了。

像信賴神明般信任這臺時鐘的乙方村民們，從那天起陷入了混沌中，全然搞不清時間了。

即使到了如此地步，乙方村民仍覺得去向一直爭吵的甲方村民詢問時間，實在是件可恥的事。“俺們已經不需要時間的概念了。”

于是，村里商議事情時，村民們依舊不能統一集合起來。

甲方村民愈發確信，自己這邊的鐘走時最準確，因而更加感受到時鐘的寶貴。他們都認為，事到如今，乙方村民必須遵從甲方時鐘的安排了。

所以，每逢要集會時，他們就定好時間，然后通知乙方說：“傍晚六點開始。”可是已經沒有了時鐘的乙方村民，根本不知道何時是六點。就這樣，村里的事情根本無法商量了。

3

比起有兩臺時鐘的日子來，現在只有一臺時鐘，全村人卻更加難以協調了。甲方沒想到乙方那么倔，就是不聽自己這邊的，也感到很難辦。

“必須到城里去，把鐘給修好。”乙方有個人說。

“就算修好也沒用，人們不可能再相信會壞的鐘。”另一個人說。

“要是這樣，該怎么辦呢？”

“只有找到一臺不會壞的鐘才行。”

“這么好的鐘，得去哪里才找得到啊？”乙方的村民們只要湊到一塊兒，就開始議論這個話題。

有錢人乙說道：“如果今年的酒釀得好，就去更遠的城里賣，然后買一臺好一點的鐘。”

就在這樣打算的時候，突然某天，有錢人甲的鐘也壞了。盡管甲方村民們自吹自擂己方的鐘絕不會壞，顯擺了一段日子，但甲方的鐘也終于還是壞掉了。

甲方由于乙方那邊的鐘早壞了，所以并不著急去城里買新的。

而乙方呢，由于聽說甲方的鐘也壞了，所以也不再盤算去城里買新鐘了。

村子不知不覺又回到了以前沒有鐘表的生活狀態。村民們一想到沒有時鐘可以依賴，就又跟從前一樣，仰望天空，根據太陽的升起落下來判斷時間。

不覺間，村子又恢復了往昔的安寧和諧。

裴金超//摘自《紅蠟燭與美人魚》，陜西人民出版社，夏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