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愛一線牽

2021年國慶節期間，離京多年的前同事小林回京辦事。借此機會，仍在某大廈（賓館）工作的劉萍做東，邀請我們當年那群姐妹相聚。此時，距離我辭職離開該大廈已經7年有余了。

推杯換盞之間，已經當上客房會議科科長的劉萍悄悄地問我：“盼盼，你后悔過離開這里嗎？要不，科長位置就是你的了。”

望著旁邊正認認真真幫我挑魚刺的丁哥哥，我笑著說：“不后悔，我們現在也挺好！我們家已經有個丁科長了，我當不成科長，當‘科長夫人’也不錯……”

一

這個大廈，屬某軍事院校下屬產業，不對外經營，只負責接待一些內部會議，在那里常見到來自全國各地的軍人。當年，我是大廈兩個樓層的帶班班長。

2010年夏的一天，我正在樓道里逐個房間檢查內務，一名戰士突然跑到我面前，急匆匆地對我說：“您好，能借我一個針線盒嗎？我常服的扣子掉了，謝謝。”

看著他那著急的樣子，我趕緊回到辦公室，翻箱倒柜找起針線盒。還沒等我把針線盒找出來，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個個子不高、皮膚黝黑，但雙目炯炯有神的軍官帶著那名戰士走了進來，直截了當地說：“班長，我們任務在身，比較著急。我讓他先找件衣服換上，衣服就擱你這兒了，麻煩你給縫好了后，送到402房間。”

一聽這話，我趕緊攔住他們：“您好，我可以借您針線盒，但縫扣子我是真不會，還得麻煩您自己縫上。”

“縫個扣子很簡單的。”他說得十分認真，“你慢慢縫，什么時候縫好了送過去就行。”

“簡單？那我也不會啊……”我話還沒說完，兩人已經急匆匆地走遠了。

我當時26歲，從小到大還真沒有縫過扣子。在大廈已經工作了5年，也沒有遇到過縫扣子這樣的事。但又一想，縫一個小小的扣子有什么難的，我就不信縫不好。

當我穿好針線準備縫時，才發現這小東西還真不好把握。縫了半天，不但沒有縫正扣子，而且把手指扎傷了。

到了晚上，我把那件夏常服送到了402房間，恰巧只有那名軍官在。一見他，我就有點來氣，把衣服往桌上一扔，把貼了兩個創可貼的手往前一擺：“你看看，非要讓我縫扣子，扣子沒有縫好，手還給扎傷了。你說說看，怎么賠償我？”

他很詫異：“我沒想到你真的不會縫扣子。不過，縫扣子怎么還會扎到手呢？”

聽他這么說，手指上的疼好像更加重了幾分，我又氣又委屈，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一看我是真哭，他手忙腳亂地遞過紙巾，在一旁不停地安慰道：“我這人就是這樣不會說話，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對不起，是我不該讓你縫扣子，我賠償你，賠償你，行不？你別哭了……”

見到他這個樣子，我破涕為笑。反倒是他，有點發窘，連耳根子都紅起來了。我們閑聊了幾句后，便交換了手機號和QQ號。后來我才知道，他姓丁，當時是第二炮兵（現火箭軍）某旅的一名連長，帶著戰士過來參加會議保障任務，剛好被安排住在我負責的樓層。

二

從那以后，他經常在QQ上給我留言，有時候還會給我打電話，但凡休息能夠請假出來，他便大老遠倒幾趟車，從北京的西北六環外，到位于西四環附近的大廈來找我。

但在我眼里，他還是當初那個讓我縫扣子的“壞人”。無論QQ留言、打電話還是到來，我都沒幾句好話。就算這樣，丁連長依然我行我素，無論我有多么冷淡，他每次來都帶著一堆零食，笑嘻嘻地對我說：“這是‘傷害補償’。”

丁連長來的次數多了，慢慢就和我那群同事混熟了。我常能從她們嘴里聽到這樣的話：“丁連長昨晚加班到凌晨2點，今天還不遠千里來相會。”“厲害，丁連長又被評為優秀基層干部。”“丁連長帶兵真是厲害，嚴格且有度。”……

有時，一些朋友還打趣道：“盼盼，丁連長又來了。我們看他工作認真，帶兵有術，自身條件還挺優秀，對你一往情深，那股勁連我們都感動，你就早日‘從’了他吧！”

當時我的領導汪姐，卻偷偷把我叫到一邊，語重心長地說：“盼盼，大家都說的那個丁連長，說實話我并不太看好。我看他，心氣挺高，現在也管著不少兵，在單位里‘發號施令’慣了，我怕你降服不了人家。以你不輕易服軟的個性，我怕你吃虧啊！”

從我一進單位，汪姐就一直帶著我，于我如師如姐。我理解她的考慮和擔憂，安慰她說：“放心吧，汪姐，我知道怎么做。再說，我還沒看上他呢。”

因得知我們初識的“不悅”，丁連長在汪姐眼中的形象有些“歪曲”。其實，他穩重認真，工作上嚴格要求，生活上體恤下屬，是大家口中的好連長。不過，越是這樣的人，一旦成了家，他對工作的付出有多大，他的家屬就有多累。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人——他當了7年兵后退役到了老家鎮政府工作，一心撲在工作上，家里所有事情都丟給母親。母親過的那種日子，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更不想自己也體驗一回。

2012年9月15日，丁連長又來了，更夸張的是，他還帶著一個超大的行李箱。原來，他申請了休假，可是沒有回老家，而是直接拉上行李來大廈找我。看來他是真“黏”上我了。管他怎樣，我就是不出“城門”。身無公務，他進不來大廈。我聽同事說，他在附近找了間小賓館住了下來。

“盼盼，我好不容易休假了，你就不能見見我，陪我一會兒？”

“人家是國寶熊貓盼盼，而你是我的寶貝盼盼。”

“思念是大廈那道大門，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

他開始用短信和電話輪番對我進行情話轟炸，真夠煩人的。不過，天天被這樣的“糖衣炮彈”進攻，內心不松動是不可能的。我也被他的執著感動了，但一想到我媽過的日子、汪姐的擔憂，我又猶豫了。就這樣，他在大廈外面和我耗了3天，實在不堪其擾，我只好給他回話：“休假了你就回你家去，別在這里影響我的工作。我再過5天也休假了，到時候再說。”

或許是我的話，讓他看到了希望。他意外地聽話，很快便回了河南老家。

5天后，我休假回到山東濱州，前腳剛進家門還沒坐穩，丁連長就進了大門，這時間把控得真是絕了。他雙手還拎著一堆的禮品。唉，我當時真后悔，之前不經意間被他套走了我家地址。

伸手不打笑臉人。礙著父母的面，我只好把他領進家門，只是把他撂一邊，自己一個人進屋去了。這家伙，出乎我的想象，在屋外竟然自來熟地跟我父母介紹起自己的基本情況，還滔滔不絕地對父母夸起我來。我暗自想：“這人真是臉皮厚，比我家的墻都厚！”

我忍不住想探探情況，便走出屋門。只見他幫著父母燒水、洗菜、擺桌子，甚至還招呼我坐下來吃飯，儼然已是家里的一員了。而父母在旁邊看著他，不住地點著頭。我心想：離“淪陷”不遠了。

吃飯的時候，他不斷地給我夾菜，把剝好的蝦放進我的碗里；飯后，他忙前忙后幫著母親刷碗掃地；臨睡前，他打好了洗腳水端到我面前……

就這樣，他在我家待了整整10天，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臨走那天，母親把我拉進屋里說：“盼盼，我看小丁挺好的，為人坦誠，吃苦耐勞，沒有半點軍官架子，更重要的是對你服服帖帖的，照顧周全，比我們做父母的還周到，這種真情實意真不是能夠裝出來的……”

我知道父母的心意，很多事情我也看在眼里，便對母親說：“知道了，媽，我心里有數。”

三

丁連長陪著我一起回京。火車出站后，我發現他的行李箱上不知被誰踩了一個大腳印。告訴他時，他卻一點不惱，對我說：“咱們打個賭吧。如果這個腳印擦得掉，我親你一口；如果擦不下來，那你就親我一口吧。”

就這點小心思，還想瞞過我。望著他“小得意”的樣子，我假裝不知道“陷阱”，隨口應承下來。

他裝模作樣費了半天勁兒，也沒把腳印擦下來，還一臉期待地望著我。我有點害羞，但還是踮起腳尖，嘴快速地在他臉頰上碰了一下，趕緊拉著行李箱大步朝前走去。而一向能言善辯的丁連長卻愣在了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

丁連長終于用他的“小伎倆”，結束了兩年多的追愛之路。

他大我4歲，從那以后，我改口喊他“丁哥哥”。這兩年多中，丁哥哥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對我說過“愛”字，但愛意卻彌漫在他說的每一句話里，做的每一件事中。

我曾好奇地問他：“那么多漂亮的帶班班長，你怎么就纏上我了呢？”

“或許就是所謂的一見傾心吧。那天你在我面前掉下的眼淚，重重地砸在我心上；而轉眼綻開的笑容，又像春風拂面，從此愛的種子落地生根。”丁哥哥滿臉甜蜜地回憶。

“就你嘴甜！平時也不見你這么愛說，追我那會怎么那么能折騰，又是情話轟炸，又是追到家里呢？”

“是啊，要不說愛情魔力巨大呢。遇上你，我那陣子都變得不像自己了。當時就想著怎么能追到你，才不顧一切‘死纏爛打’‘油嘴滑舌’，甚至‘追妻上門’……”

我不依不饒：“可你從不提‘愛’字，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多晾上你一段時間。”

他卻告訴我：“在我心里，說出來的愛，沒有用行動表達的真實深刻。還得感謝老婆你高抬貴手——追你，是難于上青天——我可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用盡了一切辦法……”

“我看，你最應該感謝的是你的厚臉皮和死纏爛打功！”

“好嘞，謝謝老婆夸獎，我那叫咬定青山不放松，一見鐘情到從一而終！”

2013年2月2日，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我們舉辦了婚宴。那天，丁哥哥拉著我的手，鄭重地許下承諾：“往后余生，只要我有，只要你要，盡我所能，傾我所有！”

婚后，我很快有了身孕。在大廈工作接觸的人多，工作復雜，丁哥哥擔心我吃苦受累。我也心疼他每次見我來回奔波、來去匆匆，便辭去了大廈的工作，回到山東老家專心養胎。

婚后的日子，辛苦而甜蜜。兩個兒子相繼到來，讓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實。隨著兒子慢慢長大，我們娘仨隨軍落戶在北京昌平，2018年我就近在社區當了一名社工。

我的丁哥哥，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榮立三等功2次，現為某部一名科長。因工作需要，他常常四處奔波。盡管聚少離多，但丁哥哥沒有忘記他的承諾。

有一次，我們到大廈看望汪姐，汪姐見到我們一家四口幸福的樣子，感慨道“幸虧當初盼盼沒聽我的”。是啊，如今我也更理解了母親——雖然照顧家是累點苦點，但是內心的安定和滿足卻是無可替代的。

遇此良人，我心不悔；相愛相守，一生不渝。

主人公感言

轉眼我們結婚已8年多了。回首往事，涌現出許多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和你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永遠也不會被遺忘。哪怕并肩走過尋常巷陌，微風吹動你的發絲，仍讓我覺得清晰而美好。

沒有遇見你時，我覺得一見鐘情在我身上發生的概率為零。可是，你的出現，擾亂了我所有的步調。我用盡力氣、費盡心思，只為了去接近你，讓你愛上我。人們常說，軍人不懂得愛情——不曉得散步，只懂得齊步和正步。其實，軍人口中不會說愛，但他們的愛卻最深沉、真摯，隱藏在心靈的最深處。

戀愛的激情終會褪去，互相欣賞才是相處之道。和你結婚后，沒有很多的浪漫，也沒有很多的驚喜，但簡單也幸福。人們常說，在婚姻里愛情會變成親情，而我相信，因為愛情而結婚，愛情也在親情中存在。

——王盼盼丈夫

（口述者丈夫單位：火箭軍某旅。整理者丈夫單位：陸軍某部）

編輯/牛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