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婆婆

一

婆婆是軍人的女兒，她的父親曾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婆婆有四個妹妹、兩個弟弟，作為家中大姐，她自小便幫母親照顧弟弟、妹妹。后來，婆婆嫁給了當兵的公公。公公和他兩個哥哥三人都在部隊。按照當?shù)亓曀祝先艘钚〉膬鹤右黄鹕睿裕疹櫪先说闹負致涞搅似牌派砩稀?/p>

后來，婆婆相繼生了三個兒子，日子過得很辛苦。公公1979年退役，他的三個兒子中有兩個當了兵：二兒子大學畢業(yè)被特招入伍，成了一名海軍軍官；三兒子（我愛人）考上了國防生，畢業(yè)后也成了一名海軍軍官。

愛人三兄弟分居三地：大哥在河北邯鄲老家，二哥在江蘇南京，我們在河北秦皇島。大哥結婚早，在老家縣城買房后，把二老接到了城里住。二嫂是南京本地人，又是獨生女，孩子出生后大多由外婆照顧。

二

2011年4月，我隨軍來到了駐地。第二年，孩子出生，公婆便來幫我們照顧孩子。

我身邊的朋友們很多都有婆媳矛盾，尤其在育兒觀念上有分歧，但我和婆婆相處得很好。我想，大概是因為婆婆在幫我們帶孩子的時候，很樂意聽從我們的建議。

記得兒子1歲前，第一次發(fā)燒到38℃時，婆婆嚇壞了。她對駐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里看醫(yī)生，便打電話讓我請假回家。我告訴她不用著急，勤量體溫，并教她多做幾次物理降溫，只要不超過38.5℃，就不用吃退燒藥，也不用去看醫(yī)生。她按我說的做，過了兩三天，孩子沒有打針吃藥，慢慢就好了。事后，婆婆笑著說，在老家縣城，只要孩子發(fā)燒或者有一點感冒都會趕緊吃藥，就想快點好了省事，以至于孩子對藥產生依賴，每次小感冒都得吃藥。

婆婆從不追著孩子喂飯。我們定了規(guī)矩，吃飯的時候要坐在桌邊吃，所以兒子的飲食習慣很好，也很少看電視和吃零食。

婆婆很愛學習，雖然她只上了幾天的夜校，但她通過看電視已經認識了不少常見字，有時還會和我們說幾句英語。她還常把自己學來的“科學育兒”經驗分享給她的妹妹們。

婆婆從不對兒媳品頭論足，她說那樣對家庭、對自己都不好。

婆婆是個有心人。我曾無意間和婆婆聊起：“來駐地兩年多，好多景區(qū)都沒去，那么多周末，也不知道時間都去哪兒了。”以后每到周末，只要愛人不忙，婆婆就催著他帶我出去玩。

她說：“年輕的時候，我和你爸就游覽過故宮和頤和園，其他時候不是我一個人在家照顧老人就是看管孩子，太辛苦了。你們不能再受那樣的苦，現(xiàn)在我們和孩子都不打擾你們，你倆一定要多出去看看。”

三

孩子3歲以后，按照規(guī)定可以入讀部隊幼兒園，我和愛人可以接送，公婆便回了老家。畢竟，婆婆還有年邁的老父親需要照顧。只是，他們每年暑假會過來小住一個月，再去二哥家住半個月。

婆婆在老家的時候，總是想著我們。她會記得我們的生日，當天一大早就給我們打電話祝福。有空的時候她就和我們視頻，第一句不是問她的兒子、孫子，總先問我有沒有吃飯。愛人不在家的時候，婆婆時常跟我視頻，讓我照顧好自己。

老家鄉(xiāng)下有一個院子，多年不住人，逐漸荒廢了。院子里有一棵棗樹，每年都能結出甜美的棗子。由于家里人都不喜歡吃，每年結的棗就送給了親戚。自從我與愛人結婚后，婆婆發(fā)現(xiàn)我喜歡吃棗，便說：“小麗愛吃，以后的棗不用都送給親戚了。”

婆婆記得大兒媳喜歡吃杏，二兒媳喜歡吃柿子，我喜歡吃紅薯、玉米和其他果蔬。她便讓公公把荒廢的院子清理出來，開墾了幾塊地，種上果樹和蔬菜。等果子成熟后，又一一給我們寄過來。所以，我總能吃到甜甜的棗子、黏黏的玉米和軟軟的紅薯。

當我們需要婆婆的時候，一個電話，她就會趕過來。

記得2016年6月的一天，兒子在幼兒園突然發(fā)燒嘔吐，我便休年假在家照看了一周。結果，周五接到學校臨時通知，因為很多孩子出現(xiàn)了發(fā)燒嘔吐的癥狀，幼兒園決定放假一周，我的假期沒了，愛人又不能請假，只能給婆婆打電話。婆婆沒有絲毫猶豫：“麗，你去上班，我來看孩子。”放下電話，60多歲的婆婆立即收拾行李，先從縣城坐汽車到市里，又坐了一夜的火車趕了過來。

四

2019年暑假，公婆來駐地小住。一次在操場散步，下臺階時婆婆不小心崴了腳，傷到了骨頭。我這個兒媳終于有機會照顧她。每天上班之前，我都會把中午的飯菜做好，中午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下班后會立即回家做晚飯。

過了兩天，婆婆對我愛人說：“我要回家。小麗又要上班又要照顧我，再這樣下去她該累壞了。”我和愛人極力反對，她卻堅決要走，最終“強迫”她又休養(yǎng)了十來天。

公婆臨走之前的那天下午，我們下班一進家門又看到了餐桌上熱氣騰騰的水餃，冰箱的中間那層放滿了我愛吃的棗泥餡的饅頭，下面那層又存放了滿滿的水餃：有愛人和兒子愛吃的肉餡，也有我愛吃的韭菜餡。

我說：“媽，這是干嘛？你都不能走動，怎么又做這些呢？”

她笑著說：“你們愛吃，又不會做，反正這些都可以坐著包，就是讓你爸弄餡和面就好了，一點也不累。”

婆婆總是那樣小心而不留痕跡地照顧著我們，不管是我們回老家，還是她來駐地，每次我們從外面回來，不管多晚，都會吃到她做的豐盛的飯菜。

可是，我才照顧她兩天，她就開始坐立不安。

為了不給我們“添麻煩”，婆婆又啟程了，看著她紅腫的腳穿著我愛人的一只拖鞋，打著石膏，拄著拐杖，由公公攙扶著走向火車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幾次回想起這個畫面，我的眼淚都會立刻涌出。

我不知道送過公婆多少次。每次，他們走的時候總是不再多看我們一眼，假裝輕松地說：“回去吧，回去吧，離過年也沒有多長時間了，很快也可以回家了。”

每次她都匆匆上車，頭也不回，好像對我們沒有一點留戀，車發(fā)動的時候卻又不斷地回頭，不斷地揮手，不斷地擦拭眼淚，直到遠得再也看不見。

這一次因為扭傷了腳，公婆直接回了老家。以前，他們從我們家離開后，都會去南京——離這個部隊的兒子越來越遠，離那個部隊的兒子就越來越近了。

公婆從不打擾兒子、兒媳的生活，但是當兒子、兒媳有困難的時候，他們總是馬上出現(xiàn)。在去部隊看望兒子們的路上，一半是留戀這個兒子，一半又是迫切見到另一個兒子。

婆婆說：“你們離得太遠了，等我年紀大了，這樣來來回回就不方便了。”

公公安慰她說：“有啥遠的？都是去看兒子，就是從一個家到另一個家。”

（作者丈夫單位：92785部隊）

編輯/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