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咩咩
當地時間8月16日,塔利班進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包圍總統府的第二天,駐阿美軍開始了緊急撤退。
雖然塔利班表示他們不會傷害平民,但在總統加尼帶著成箱的現金出逃后,喀布爾居民必須為自己和家人的未來做出行動了。許多人涌入了國際機場,然而他們大多只能眼睜睜看著美軍飛機揚長而去。絕望催使有的人不顧死活地爬上了飛機起落架。
在戰爭帶來的動蕩和波折之中,阿富汗的國家命運進入了難以預料的狀態。同樣面臨巨大不確定性的,還有廣泛存在于這個國家中的歷史文化遺產。它們無法求救,無法吶喊,更無法挪動半步。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阿富汗人的國寶再次命懸一線。
2017年,來自阿富汗的國家寶藏抵達故宮博物院,并進行了3年的巡展,直到2020年才剛剛返回祖國。
這批遠渡重洋的阿富汗國寶背后到底承載了多少風霜磨難?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蒂拉丘地遺址中出土的21618件精美金器,它們來自公元前100年左右的游牧民族墓地,是研究阿富汗地區突厥和蒙古后裔種群的重要依據。而它們自1996年戰爭后,便一直被封存在箱子里,直到2003年才得以重見天日。
現任館長拉希米回憶,1992年至1996年期間,喀布爾經歷了各種“圣戰”的蹂躪,國家博物館也幾乎被夷為平地。在沒有電和水,當然也沒有報酬的情況下,當時的博物館工作人員還是趁著戰斗的間歇,沖進博物館大樓,用大約500個行李箱和箱子搶救了數千件文物。
據美國國務院統計,該博物館有近70%的藏品在戰爭期間被洗劫或摧毀。阿富汗國家博物館收藏著已知最早的佛像、亞歷山大大帝的遺跡,以及大約30000年前的石器,是世界史最偉大的古代見證之一,也是阿富汗作為古代世界十字路口的文明精華所在。
在建館89年的歷史中,它就經歷了長達幾十年的磨難——從蘇聯占領到內戰,再到塔利班。
為此,中國為阿富汗文物展覽起了一個略顯沉重的名字:浴火重光。
正是由于過去的慘痛教訓,自塔利班控制首都后,館長拉希米一直在尋求各界幫助。然而,停擺的政府并未對博物館中的文物做出任何有力的保護措施,衛兵也四散而逃。
到目前為止,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已經被塔利班限制行動。根據《國家地理》雜志報道,阿富汗各地的文化遺產工作人員都收到了塔利班的短信和電話,指責他們與國際組織的聯系。保有著阿富汗民族共同回憶的文物極有可能再次陷入被偷盜和毀壞的危險。縱使塔利班目前還未對這些文物遺產做出令人難以忍受的舉動,但他們摧毀巴米揚大佛的行為,已經代表了組織對待“異教”文物的態度。
今天,刻在巴米揚懸崖上的兩尊佛像已經消失了,從遠處看,只剩下巨大的空洞。這抵擋不住游人前去瞻仰大佛遺跡的心。在這座城市里,到晚上幾乎沒什么燈光,當地人和游客一般會選擇回到家中,靜靜等待黎明的到來。
劉拓在《阿富汗訪古游記》中記述了自己為了趕飛機而深夜穿過巴米揚南線的經歷。他在參觀完大佛后,與當地的司機和向導開車趕路,半路碰到一輛反方向行駛的車,車主善意地提醒他們:前面有塔利班。五人如臨大敵,只好將劉拓藏在后座下面,繼續行駛。“我趴在地上,一聲都不敢出。四周死一樣寂靜,只能聽到喘息聲,我不知道這樣的等待還要持續多久。半小時后,司機從外面跑回來,說新來的車報告沒看見塔利班,可以走了。”這些,已經為人們留下了難以撫平的傷疤。
阿富汗是中國人熟悉又陌生的鄰國,我們常常談論它深陷戰爭旋渦,卻對它的了解知之甚少。這里自古就是文明交會的十字路口、各種政治勢力的交結之處,不斷處于外族的征服和統治之下。
在過去的200多年,阿富汗每隔40年就會遭到強權侵入,干預它的發展,好不容易取得的進步被不斷推翻、重來。美國在這里投入了上萬億美元和2000多名軍官的代價,但結局卻和曾經的英國、蘇聯一樣黯然離場。
阿富汗深陷古典文明和現代文明斷裂的洼地,輝煌的往昔正在破壞中逐漸模糊。人們將阿富汗稱為“帝國的墳場”。但在《無規則游戲》中,塔米姆·安薩利駁斥了“帝國的墳場”的論斷。作者講述了長期以來外部世界從未完全了解的阿富汗內部斗爭,剖析了現代入侵者屢戰屢敗的致命原因。在這里,外國的干涉和入侵不是主旋律,它們只是擾亂了阿富汗的發展,阿富汗人有自己的故事:高高在上的私權力、根深蒂固的部落文化、走火入魔的極端思想、錯綜復雜的地緣政治,等等。與所有的入侵完全不能畫等號。
永無休止的戰爭和頻繁的政權更迭把阿富汗投入了一個鐘擺的世界。“鐘擺的每一次擺動,都將這個國家推向了另一個極端。”而歷史是一個文明的根脈所在,現代的民族國家之所以能夠逃過戰爭、災難而不被瓦解,其根源就在于人民擁有共同的歷史回憶。文化遺產是延續國家歷史的中堅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