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語·輔政

［西漢］陸 賈

夫居高者自處不可以不安，履危者任杖不可以不固。自處不安則墜，任杖不固則仆①。是以圣人居高處上，則以仁義為巢，乘危履傾，則以圣賢為杖，故高而不墜，危而不仆。

昔者，堯以仁義為巢，舜以稷、契為杖，故高而益安，動而益固。處宴安②之臺，承克讓③之涂，德配天地，光被八極，功垂于無窮，名傳于不朽，蓋自處得其巢，任杖得其人也。秦以刑罰為巢，故有覆巢破卵之患，以李斯、趙高為杖，故有頓仆跌傷之禍，何者？所任者非也。故杖圣者帝，杖賢者王，杖仁者霸，杖義者強，杖讒者滅，杖賊者亡。

（原文據中華書局2012年版《新語注校》）

【注釋】

①仆（pū）：向前跌倒。

②宴安：安逸享受。

③克讓：能謙讓。克，能。

【譯文】

身居高位的人自己所處的地方不能不安穩，行走危險之地時依靠的手杖不可不堅固。身處之地不安穩就會墜落，依靠手杖不堅固就會跌倒。所以圣人身居高位時，便以仁義為自己居住的巢窩，身處險境時，便以圣賢為自己依靠的手杖，所以他們身居高位而不會墜落，遇到危險而不會跌倒。

以前堯就是以仁義為巢窩，舜就是以稷、契為手杖，所以身居高位卻越來越安穩，治理國家也越來越穩固。他們身處安樂的亭臺，繼承謙讓的道路，德行與天地相配，光輝遍及四方，豐功偉績對后世垂范無窮，美名傳揚不朽，這都是因為他們所處的巢窩為仁義、依靠的手杖是圣賢。秦朝以刑罰為巢窩，所以才會有覆巢破卵、國破家亡的禍患。依靠李斯、趙高這樣的人為自己的手杖，所以才會有跌倒受傷的災禍，為什么呢？因為他們所尊崇依賴的都是錯誤的思想。所以以圣人為手杖的能成為帝，以賢人為手杖的能成為王，以仁者為手杖的能成為霸者，以義士為手杖的能成為強者，而以讒賊小人為手杖的就會滅亡，以亂臣賊子為手杖的就會敗亡。

【簡析】

《史記·酈生陸賈列傳》記載，陸賈因為向劉邦進言可以在馬上奪取天下卻不能在馬上治理天下的道理，劉邦深有感悟，主動請他總結古代各王朝成功和失敗的原因，于是陸賈一共寫了《新語》12篇，每寫完一篇就上奏給劉邦，劉邦沒有不稱贊的。由于劉邦文化水平較低，因此《新語》的遣詞造句都比較粗陋，句式簡短而有氣勢，舉例通俗易懂，只求將道理簡明扼要地表達出來即可。比如本選段，中心思想在于強調居高位的治國者要想安固不危，就應該以仁義為巢、以圣賢為杖，如果以刑罰為巢、以讒賊為杖就一定會有覆巢破卵之患。陸賈為了方便劉邦理解，將儒家以仁義治國、重德遠刑、任賢遠讒的基本觀念在表達上精心做了三種文字處理：一是從君王地位上來將高下、安危進行強烈對比，二是從君王典型上將堯舜與秦二世進行強烈對比，三是使用“巢”“杖”這樣極為通俗的形象比喻和“墜”“仆”這樣極為親切的常見字詞，雖然文辭較為俗氣，卻警策十足。

小故事

上當的竊賊

一個竊賊去偷一家商店的保險柜。來到保險柜前，他發現一張字條：“請不要用炸藥。保險柜沒有鎖，只要轉動柜門把手就行了。”竊賊心花怒放，心想這也太容易了。

他按照字條的指示轉動了門把手。突然一個非常重的大沙袋從頭頂直接砸到了他身上，商店里的燈全亮了，警鈴聲大作。當警察把竊賊放在擔架上抬出去時，他嘴里還不斷地呻吟著：“我對人性的信任徹底動搖了！”

當我們喜歡指責別人不遵守契約精神時，需要先審視自己的行為是否先違背了契約精神。但我們往往會將是非之分扭曲為人我之別，于是自己反而成了燈下黑的特區，直到自己成為自我特區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