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則聲明管窺新聞敘述視角：動物園的動物們圍觀什么？

文/徐昌才（長沙市雅禮中學語文教師）

事件回放

北京野生動物園兩家游客因為瑣事糾紛發生撕打混戰，引發大量游客和動物圍觀，警方及時介入，調停處理了此事。動物園就此發表一份詼諧幽默、別有深意的聲明，引發網民關注。

一份官方聲明，何以如此廣為傳播？從寫作的角度來看，該聲明構思巧妙，運用錯位敘述來遣詞造句，暗含諷喻。這無疑是其走紅的重要原因。

本期，我們從聲明本身出發，一窺錯位敘述的精妙，相信對我們的時評寫作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聲明再現

北京野生動物園官方聲明

2021 年8 月7 日下午，有兩家游客在北京野生動物園游覽時因瑣事發生糾紛，進而互相謾罵、撕打，并引起大量游客和附近動物們的圍觀。經當地公安機關調解后雙方和解。

北京野生動物園提醒廣大游客，夏季天氣炎熱，出游時要保持良好心態，保證家人的安全最為重要。

另據內部人士透露，雙方撕打地點附近的動物們是第一次看到人類之間的打斗場面，令它們印象深刻。當晚部分動物家庭在獸舍內紛紛效仿，場面一度失控。在飼養員的耐心教育下，動物們知道了打架不好，特別不好。

錯位敘述中的意趣

文/徐昌才（長沙市雅禮中學語文教師）

《北京野生動物園官方聲明》之所以走紅網絡，一個重要原因是其敘述、議論、描寫均為換位思考，制造出了亦莊亦諧、妙趣橫生的表達效果。

視角錯位：賦予“動物”人類思維

視角就是我們看待問題時所持的立場與角度。視角不同，看待問題的結果自然也就不同，正如蘇軾所言“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視角主要有常規視角和反常視角兩種。《北京野生動物園官方聲明》采用的是反常視角來敘述新聞事件。

該聲明將動物拉進來，放在突出位置，人類和動物角色互換，賦予動物以人類的眼光與視角、人類的思維與認知，以動物們的好奇圍觀、紛紛仿效、接受教育等表現來襯托人類行為的粗魯野蠻、荒唐可笑，也讓讀者在會心一笑中領會如何做一個文明游客的道理。動物是一面鏡子，人類借助這面鏡子，可以反觀自己的行為。

邏輯錯位：“高等游客”與“低等動物”

表達要遵循邏輯規律，嚴謹、理性、客觀，才具有折服人心的效果。該聲明將“游客”與“動物”相提并論，從邏輯上說，“和”是連詞，表示并列關系。同類概念才能并列，而“游客”和“動物”顯然不屬于同類概念。“游客”是高等動物，具有理性思維，富有文明教養。莎士比亞描述其為“宇宙之精華，萬物之靈長”，馬克思稱其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帕斯卡說“人是一根會思考的蘆葦”。總之，人類文明、高級、聰慧。“動物”則是低等生靈，大多是粗魯、野蠻、本能的代名詞。無論如何，“游客”是不可以和“動物”相提并論的。因此，從邏輯上講，《北京野生動物園官方聲明》表述錯誤。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些“游客”就是“動物”，他們的行為與動物差不多。他們撕打、圍觀、湊熱鬧……他們身上沒有作為高等動物所該具有的文明與教養、理性與高貴。所以，聲明將“游客”與“動物”相提并論，言外之意就是，這些游客就是一群扎堆的動物。這是可以理解的。

詞語錯位：異于常規，巧妙點染

要想語言表達精妙，或異于常規，或巧妙點染。“兩家游客”不同于“兩個游客”，前者反常，后者平常。前者是全家出動，大打出手；后者是單打獨斗，好勇斗狠。“撕打”不同于“廝打”，前者反常，后者平常。前者是雙方猛烈撕扯、打斗，手腳相向，怒目相視，破口大罵，斯文頓時掃地！后者僅僅指出互相打斗，至于打斗的主體、形式、程度均很模糊，表達氣勢、韻味不及“撕打”。“瑣事”原指細小、零碎之事，但“瑣事”竟然引發“兩家游客”相互謾罵、撕打、混戰，足見“瑣事”不“瑣”，更見“兩家游客”混戰一團的野蠻、粗魯。“瑣事”之“瑣”與全員混戰的巨大效果形成鮮明對比，具有強烈的諷刺意味。“大量游客圍觀”中“大量”一詞，貌似平常，其實奇崛。“圍觀”卻不勸架，不報警。不該“大量”，竟然“大量”了！

人、物錯位：感受出奇，情意出新

將動物當游客寫，動物在效仿游客；將游客當動物寫，游客在效仿動物：如此互換角色，感受出奇，情意出新。《北京野生動物園官方聲明》中說“第一次看到人類之間的打斗場面，令它們印象深刻，當晚部分動物家庭在獸舍內紛紛效仿，場面一度失控”“動物們知道了打架不好，特別不好”，將人類行為認知的詞句用在動物身上，動物變成了人類，人類變成了動物，甚至人類還不如動物。讀者在讀到這段文字時，會情不自禁追問，動物如此，人又如何呢？答案不言而喻。

動物“紛紛效仿”人類的行為，身為父母、大人的行為又容易被誰效仿呢？連動物們都知道“打架不好，特別不好”，“特別”強調了動物有知。相比之下，打架的人類無知、粗野，羞煞人心。

《北京野生動物園官方聲明》中還有一段文字，“北京野生動物園同時也提醒廣大游客，夏季天氣炎熱，出游時要保持良好心態，保證家人的安全最為重要”。游客行為與天氣炎熱置換、錯位，將兩家游客打群架的原因與責任淡化為天氣不好、心態不好。這是在轉移視線、減輕責任，給“大量游客”和“兩家打手”以委婉的提醒和善意的教育，讓他們反思不足、汲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