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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認識論到價值論:司法證明模式的新展開

2021-12-24 03:56:03史長青
現代法學 2021年6期

摘要:司法證明模式是證據推理和事實認定所采用的具體方法。新興司法證明模式將科學領域的概率、故事和論證等方法搬上法庭,在發(fā)現事實的同時著意展示過程及其問題,以概率論揭示法庭認知的系統性錯誤,以故事呈現法庭事實認定的真相,以論證表現法庭上的對立沖突。然而,新興司法證明模式憑借認識論優(yōu)勢追求過程可視化的同時,也暴露了其在價值論方面的缺陷。概率模式與訴訟程序存在理念上的沖突,故事模式與證明標準的價值目標存在背離,論證模式不能完全體現證明責任規(guī)則的價值選擇。有鑒于此,我國未來的司法證明模式可在保留認識論優(yōu)勢的同時補足價值論短板,形成以認識論和價值論為共同基礎,兼采多種認識論手段的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

關鍵詞:司法證明;概率模式;故事模式;論證模式;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

中圖分類號:DF72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21.06.04

司法證明是在訴訟過程中發(fā)現事實和認定事實的活動。司法證明的模式則是證據推理和事實認定所采用的具體方法。司法證明模式的選擇與證據法領域的認識論抑或價值論導向息息相關。在我國,主流的訴訟理論一直將認識論視為證據法的理論基礎。①司法證明實踐也無處不滲透著認識論觀念,刑事司法中的印證模式就是一種典型的以客觀真實論為理論基礎,秉持客觀主義認識立場的司法證明模式。②這種以認識論為主導的司法證明理念,在英美證據法發(fā)達的國家同樣存在,并且伴隨作為交叉學科的“證據學”的繁榮昌盛得到進一步強化。數學上的概率論、心理學上的認知科學以及哲學領域的邏輯論證等,逐漸發(fā)展成為法庭上進行證據推理和事實認定的科學方法,進而形成了司法證明的概率模式、故事模式以及論證模式等。概率模式將司法證明中的事實存在可能性看作是一種概率,可以通過數學公式如貝葉斯定理加以計算,同時借助統計數據進行證據推理和事實認定。故事模式將司法證明中的證據建構成不同的故事,根據一定的標準從中選出最佳故事,從而完成事實認定。論證模式將司法證明看作是一場邏輯推理,證據和經驗法則構成推理的前提,通過推理獲得的結論即為案件事實。

以認識論為導向的司法證明模式都有客觀真實主義的傾向,而采用了科學方法的新興司法證明模式又走得更遠。其目標不僅在于事實發(fā)現,更在于過程呈現,意在打破法官心證的“黑箱”參見史長青:《司法證明本體論:從可視化到正當化》,載《上海大學學報》2020年第6期,第84頁。 ,乃至在自由證明模式替代法定證明模式之后試圖進行再一次的顛覆。何家弘從歷史發(fā)展的宏大視角,將司法證明模式歸結為法定證明模式和自由證明模式。參見何家弘:《從司法證明模式的歷史沿革看中國證據制度改革的方向》,載《法學家》2005年第4期。 然而,新興司法證明模式重客觀事實呈現、輕主觀價值判斷的特質,難以適應法律框架下的訴訟語境。在某種意義上,訴訟是為了實現公平正義而人為設計的場域,是一個由法律規(guī)范創(chuàng)造出來的獨立于外部環(huán)境進行決策的“隔音空間”參見季衛(wèi)東: 《法律程序的意義:對中國法制建設的另一種思考》,載《中國社會科學》1993年第1期,第87頁。 。因此,價值判斷在司法證明中不僅不能避免,還是訴訟程序設計的應有之義。

新興司法證明模式的蓬勃發(fā)展不會止步于英美證據法發(fā)達的國家和地區(qū),這一思潮勢必影響我國未來司法證明模式的走向。為避免盲目跟風英美等國家進行證據領域的交叉學科研究,忽視我國證據法學和英美證據法學所處的不同發(fā)展階段參見易延友:《證據法學:原則、規(guī)則、案例》,法律出版社2017年版,第37頁。 ,本文試圖對這些新興的司法證明模式進行客觀分析,發(fā)現其中的優(yōu)勢和局限,以期為我國未來司法證明模式的建構提供智識基礎。

一、新興司法證明模式的認識論優(yōu)勢

將概率、故事和論證等作為證據推理和事實認定方法的新興司法證明模式,旨在發(fā)現事實并客觀呈現司法證明過程。以概率模式觀之,司法證明是一場概率計算或數理統計;以故事模式觀之,司法證明是不同故事的構建與選擇;以論證模式觀之,司法證明是從前提到結論的邏輯自洽的推演。同時,新興司法證明模式在展示過程之余,也向我們揭示了普通人常犯的一些認識上的錯誤。

(一)概率模式揭示的法庭認知系統性錯誤

心理學家的研究表明,人們在進行事物存在可能性判斷時總是忽略基礎概率。巴希勒所做的“藍色出租車”實驗就是一個十分典型的例子。See Maya Bar-Hillel, The Base-Rate Fallacy in Probability Judgments, 44 Acta Psychologica 211, 211-212 (1980).

某城有兩個出租車公司,根據所經營出租車的顏色分別命名為藍色出租車公司和綠色出租車公司,其中藍車占比85%,綠車占比15%。一天深夜發(fā)生出租車肇事逃逸事件,目擊者確認撞人的出租車是綠色的。法官對該目擊者夜間視覺條件下辨別藍色和綠色出租車的能力進行了測試,發(fā)現其識別的正確率為80%,錯誤率為20%。那么,肇事車輛如目擊者所言為綠色的概率是多大?

巴希勒發(fā)現,當她將此問題展示給不同人群時,人們普遍都忽視基礎概率(或稱“先驗概率”),因此其所獲得的典型答案是0.8。然而,根據貝葉斯定理計算獲得的結果卻是0.41。貝葉斯公式表述如下:

h表示假設,e表示新的證據,P(h/e)表示h相對于e的后驗概率,P(e/h)被稱為似然性,P(h)是h的先驗概率,P(e)是e的先驗概率。P(h)到P(h/e)的轉變被稱為貝葉斯條件化。參見張保生等:《證據科學論綱》,經濟科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122頁。 ?將上述實驗信息代入貝葉斯公式:P(h)=0.15,即綠車撞人的先驗概率為0.15;P(e/h)=0.8,即綠車撞人的似然比,或者說,綠車肇事的假設為真的情況下目擊證言的可信度為0.8;P(e)= 0.85*0.2+ 0.15*0.8,即目擊證言的先驗概率,它是肇事車輛為藍車時目擊證言的先驗概率和肇事車輛為綠車時目擊證言的先驗概率相加的結果;P(h/e)=0.41,即有了目擊證言的情況下綠車肇事的后驗概率約等于0.41。

心理學家們認為,貝葉斯定理的計算結果是正確的,而人們憑借直覺作出的判斷則是錯誤的。丹尼爾·卡尼曼將人們普遍存在的這種關于可能性的評估錯誤稱為系統性錯誤。See Daniel Kahneman, Thinking, Fast and Slow,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Press, 2011,p.166-170.如果說這是一種認知錯誤,那么法庭上的事實認定通常會發(fā)生這種錯誤,審判者通常會在聽取證人陳述之后,根據該證人的可信度進行事實認定,幾乎不會考慮先驗概率。那么,這種認知錯誤是否為法律所容忍,本文將在第二部分進行闡述。

(二)故事模式呈現的法庭事實認定真相

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證據法學開啟了學科交叉研究的新時代,其中證據法學與社會心理學的交叉研究形成了頗具影響力的社會心理學派,其核心觀點是:人類通過敘事作出裁判。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彭寧頓和黑斯蒂提出的故事模型理論。[美]里德·黑斯蒂:《陪審員的內心世界:陪審員裁決過程的心理分析》,劉威、李恒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通過進行一系列高仿真模擬陪審團審判,彭寧頓和黑斯蒂發(fā)現,傳統的數學模型不足以解釋陪審員的裁決過程,他們提出了一種更復雜的、在心理學上更合理的解釋。通過分析陪審員裁決過程中的有聲思考,他們發(fā)現,陪審員們并未按照傳統方式將證據信息直接轉換為被告是否有罪的信念。相反,他們通常在裁決前完成三項子任務:首先,陪審員在聽取證據后嘗試構建一個簡單故事來對全部證據作出解釋。然后,在聽取并領會法官關于備選裁判方案的指示要點后形成一個初步裁判結論。最后,陪審員們努力將構建的解釋性“故事”與各種裁判方案進行匹配,探尋裁判方案與其故事之間的“最佳配對”。如果陪審員不能將其確信的故事與任何備選裁判方案達成令其滿意的匹配,就會選擇作出無罪裁決。由此,彭寧頓和黑斯蒂認為,他們提出的關于陪審團決策過程的認知解釋模式與以往的數學模式存在重大區(qū)別。首先,在認知解釋模式中,證據與裁決之間存在一個復雜的“語義”心理表征的插值(interpolation),故事或解釋構成了證據與裁決之間的媒體,這在數學模式中是不存在的,后者在證據與裁決之間進行更直接地轉化。其次,在認知解釋模式下,最終裁決是一個分類模式匹配過程,即在數個關于證據的故事與數個裁決方案之間進行匹配。而數學模式則將證據信息與裁決類別投射到一個單一的一元判斷維度上,對有罪或有罪的可能性進行標識。再次,認知解釋模式認為受試者對證據之間的相互依賴性很敏感,基于證據的故事構建部分地捕捉了這些相互依賴性,而在數學模式中,盡管這些相互依賴性能夠予以表達,實踐中卻從未加以分析。See Nancy Pennington & Reid Hastie, Practical Implications of Psychological Research on Juror and Jury Decision Making, 16(1)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 90, 94-96 (1990).

故事模型對法庭事實認定過程的展示,有助于發(fā)現某些被熟視無睹的認知問題。實際上,以故事來解釋證據和認定事實,這一思考過程本身是不完整的,由此獲得的認知結果也不可能做到完整和準確。陪審團審判實驗表明,人們似乎并沒有對每一個備選方案進行“充分地思考”,也沒有對每一個相應后果進行評估和賦予權重。事實上,人們似乎只聚焦在一兩個結點上,并對其進行廣泛地推論,而對整個“樹”的推論是不完整的。對于那些一開始對被告形成“無辜”印象的陪審員,他們通常只會評估那些與自己預期相符的相應后果。一般來說,一位決策者的想法容易被他的最初印象所控制,這一現象被稱為首因效應或者確證性假設檢驗。參見[美]雷德·海斯蒂、羅賓·道斯:《不確定世界的理性選擇——判斷與決策心理學》(第2版),謝曉非等譯,人民郵電出版社2013年版,第32頁。

此外,故事模型也讓我們認識到司法證明中可能存在的另一個認知錯誤:讓最好的故事勝訴。關于何為最好的故事并沒有清晰明確的標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的心理感受,比如彭寧頓和黑斯蒂的研究發(fā)現,那些擁有更完整、更具體、更獨特故事的陪審員對自己的裁決更有信心。影響裁判者心理感受的因素除了他們的個體經驗或經歷之外,也存在一些諸如證據呈現順序這樣的純技術因素。當證據的呈現與事件的發(fā)生保持一致時,故事更容易被構建(故事順序組)。而采用目擊者呈現證據的順序時,故事就較難被構建(目擊者順序組)。實驗結果證實了該假設,當控方以故事順序呈現證據,而辯方以目擊者順序呈現證據時,78%的陪審員認定被告有罪;反之,當控方采用目擊者順序而辯方采用故事順序時,只有31%的陪審員認為被告有罪。另外,當有多個故事被構建出來時,由誰提出故事有時也會對裁判者的心理認知產生影響。例如,在許多刑事案件中,如果只有控方提出一個故事,辯方只要抨擊這個故事的可靠性使其產生合理懷疑即可。倘若辯方也提出自己的故事,但是這個故事比較單薄,那么即便控方的故事同樣單薄,后者也會得到陪審員的支持,使其更傾向于做出有罪判決。參見[美]雷德·海斯蒂、羅賓·道斯:《不確定世界的理性選擇——判斷與決策心理學》(第2版),謝曉非等譯,人民郵電出版社2013年版,第128-130頁。

(三)論證模式展示的法庭對立沖突

論證模式早在邊沁的證據理論中即已出現。See Jeremy Bentham, Rationale of Judicial Evidence:Specially Applied to English Practice,J.S.Mill ed.,Hard Press,1827. 在現代證據理論中,威格摩爾的圖示法表現得更為突出,通過該方法,從證據到假設的不同論證可以被圖形化地展示出來,并且可以揭示出這些論證中疑點的來源。See Wigmore, J.H., The Principles of Judicial Proof, 2nd edition, Little, Brown & Company Press, 1931. 威格摩爾的圖示法獲得了新證據法學派的推廣和改良。值得關注的是,越來越多的學者將論證模式應用于法律人工智能領域,運用可廢止邏輯將訴訟案件中基于不確定、不完整且不可量化的信息所進行的推理予以形式化。

一般而言,論證由結論、前提和從前提到結論的推理三部分組成。在司法證明領域廣泛適用的主要是一種對話形式的可廢止論證模式。法庭上的論證大多以說服對話為表現形式,主張方擔任說服者的角色,對其提出的論點需承擔說服責任,而反對方只需對該論點提出質疑或者提出一個相反論點即可。說服對話的目的在于從對話雙方中找出最強論證,進而解決雙方之間的爭議。可廢止論證不同于演繹論證和歸納論證,其最大的特點是結論的不確定性,也就是說,結論可能因例外情形的出現而被廢止。例如,關于專家意見可采性的論證如下:專家在其專業(yè)領域內出具的意見通常是正確的,X是D領域的專家,其出具的專家意見A屬于D領域,由此A通常是正確的,但存在相反論證或批判性問題的除外。如果對方的專家Y出具了完全相反的專家意見B,則B就是一項否定A的相反論證。對方也可以提出批判性問題質疑推理過程,例如,X是否屬于D領域的專家,X是否熟悉D領域的專門知識,X是否確實出具了專家意見A,X本人是否可信,X的意見與同行專家的意見是否一致,X的意見是否建立在充分的證據基礎之上,等等。提出專家意見A的當事人必須對批判性問題作出合理回應,否則A通常是正確的這一結論將被廢止。See Douglas Walton, Argumentation Theory: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in Rahwan & G. R. Simari? eds. Argumentation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pringer Science+Business Media Press, 2009, p.2-14.

司法證明中的可廢止論證通常經歷三個階段:首先由主張方構建自己的論證。然后由反對方提出相反論證攻擊主張方的論證。這里需注意,主張方負有證明其論證正當的責任,因此其論證須嚴格擊敗相反論證,即擊敗相反論證且未被其擊敗,方能勝出;而相反論證的責任較輕,只需擊敗主張方論證即可,即便兩個論證相互擊敗,也同樣勝出。此外,反對方除了能夠提出相反論證攻擊主張方的論證結論之外,還可以對主張方的論證前提和推理過程實施攻擊。對于推理過程的攻擊通常以提出批判性問題的方式完成。最后由裁判者根據適用于該爭議的適當標準對相互對立的論證作出評判。See Henry Prakken & Giovanni Sator, A Logical Analysis of Burdens of Proof, in Hendrik Kaptein et al.? eds., Legal Evidence and Proof: Statistics, Stories, Logic, Ashgate Publishing Company Press, 2009, p.229-239.

可廢止論證模式既能清楚列明推理的大前提、小前提和結論,又能直觀反映雙方論證的擊敗關系,使勝負結果在攻擊防御窮盡時自然呈現。以一起故意殺人案為例,控方系故意殺人這一論證的主張方,對故意和殺人行為兩個要件事實承擔證明責任,包括舉證責任和說服責任。辯方為論證的反對方,可以提出正當防衛(wèi)這一相反論證來攻擊控方論證,并且對于正當防衛(wèi)的證明只需承擔舉證責任,由控方對不存在正當防衛(wèi)承擔說服責任。關于正當防衛(wèi)的證明責任分配,參見謝澍:《正當防衛(wèi)的證明難題及其破解——激活正當防衛(wèi)制度適用的程序向度》,載《政治與法律》2020年第2期。 控方作為論證的主張方負有證成己方論證并嚴格擊敗辯方論證的證明責任,而辯方作為反對方其攻擊力度只要達到擊敗控方論證的程度即可,勢均力敵即可勝出。除法律規(guī)則外,控辯雙方在論證過程中亦可將一些經驗法則作為推理的大前提,比如,被人持刀威脅通常存在生命危險;面臨殺人行為帶來的生命危險通常構成正當防衛(wèi)的必要;若有足夠時間脫離殺人現場通常能夠避免生命危險;與被害人有利害關系的證人出具的證言可信度通常較低??剞q雙方的論證過程如下:

假設,控方已完成“殺人行為”和“故意”的說服責任,此時,戰(zhàn)術舉證責任轉移至辯方,辯方有必要就正當防衛(wèi)提供初步證據(舉證責任)。假設辯方提出證人(W1)證明被害人持刀威脅被告人,則辯方完成了舉證責任。此時,戰(zhàn)術舉證責任又轉移至控方,控方必須提出證據證明“不存在正當防衛(wèi)”才能避免敗訴。假設控方提出證人(W2)證明被告人當時有足夠時間跑掉,控方完成了說服責任。此時,戰(zhàn)術舉證責任再次轉移至辯方,假設辯方提出證據證明證人(W2)是被害人的朋友,其證言可信度降低,從而擊敗“不存在生命危險”的控方論證,辯方關于“存在生命危險”的論證得以復活。最終,控方論證失敗。

二、新興司法證明模式的價值論局限

論證、概率和故事模式雖然能夠對事實發(fā)現作出直觀解釋,但僅憑這些認識論工具還不足以完成法庭上的事實認定。如果說事實發(fā)現主要屬于認識論范疇,那么事實認定則在很大程度上進入了價值論范疇?;谌祟愓J識能力的有限性,法庭采納了不同于自然科學領域的事實認定標準,它不以事實真相為標準,而是基于價值選擇在不同種類的案件中設置相應的蓋然性標準,即證明標準。當事實的證明達不到該標準時,則適用法定的證明責任規(guī)則,讓負有證明責任的一方承受敗訴后果。正是這種充滿價值選擇的訴訟語境,讓新興司法證明模式在價值論方面的局限顯露無遺。

(一)概率模式與訴訟理念的沖突

司法證明的概率模式通常用到兩個工具,貝葉斯定理和數理統計,試圖以數字形式精確表達事實發(fā)生的概率。然而,這種對精確計算的追求卻與訴訟程序的理念格格不入。正如艾倫教授所言:“或許法律并不能與自然科學一樣具有貝葉斯屬性。”[美]羅納德·J.艾倫:《理性 認知 證據》,栗崢、王佳譯,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135頁。 訴訟程序是人為設計的“虛擬空間”,須在有限時空內解決糾紛,對事實認定并不要求精確無誤。而概率論秉持自然科學理念,意在揭示客觀真相,試圖站在宇宙無限的背景下去發(fā)現事實。正是這種理念上的沖突導致了二者關于證據相關性的不同認識。

以上文中的“藍色出租車”實驗為例,概率論的支持者認為人們通常以目擊證人的可信度(0.8)來判斷綠車撞人的可能性是錯誤的,應當以貝葉斯計算結果(0.41)來認定事實存在的可能性。究竟以常識判斷還是貝葉斯計算來認定事實,取決于先驗概率是否具有證據相關性。概率論者認為先驗概率當然具有相關性,而批判者卻提出了不同認識。例如,亞歷克斯·斯坦根據審判的第二人稱結構指出,城里的藍、綠色出租車的市場占比是不相關事實,被告的出租車是否撞到原告與統計分布毫不相干。相應地,根據個案具體化原則,事實發(fā)現者也不應當考慮這些信息,真正具有相關性的信息是目擊證人及其可信性。由于目擊證人的證言已經將綠車撞人的可能性證明到80%,該事實就應當被認定。See Stein Alex, The New Doctrinalism: Implications for Evidence Theory, 163(7)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Law Review 2085, 2101-2103 (2015).

斯坦的批判觀點主要集中在先驗概率上,認為先驗概率不具有個案相關性因而不應納入事實認定的考慮范圍。但除此之外還應看到,藍色出租車實驗與真實司法實踐背離的主要原因不僅在于先驗概率的引入,似然比在其中亦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試想,如果證人的正確率為100%,那么,無論先驗概率為多少,后驗概率均為100%。然而,司法實踐中極少對證人的可信度進行實驗從而獲取其準確率。法庭對于證人可信性的檢驗通常采證人詢問(英美法采“交叉詢問”)方式,一旦證人的可信性受到質疑,其證言的證明力隨即下降,一般不能單獨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由此可見,司法實踐并不需要為證人的可信度標注一個概率數值,而是要么采信,要么不采信,是1和0的關系。

同樣,統計數據在法庭上的使用也存在違反證據相關性原則的問題。例如,在英國的一起刑事案件中,當莎莉·克拉克因涉嫌謀殺自己的兩個嬰兒而受審時,檢方申請英國著名兒科醫(yī)生羅伊·梅多爵士作證,其證言表明發(fā)生類似克拉克家中的這種兩例嬰兒猝死綜合癥(SIDS)的概率僅為7300萬分之一。控方試圖以這一極低概率指控兩起嬰兒的死亡都是其母親所為。R v. Clark (No 1) [2000] EWCA Crim 54. 這種以一個極低概率來證明相反命題的做法受到了嚴厲批判。阿米特·潘德克指出,上述案例中的統計證據不能在法庭上使用,不僅因為其計算上的不準確,更因為該統計證據無助于法官發(fā)現事實,違反了證據相關性原則。這里的統計證據與個案事實之間并不具有因果關系,也就不具有相關性。See Amit Pundik, Rethinking the Use of Statistical Evidence to Prove Causation in Criminal Cases: A Tale of (Im)Probability and Free Will, 40 Law and Philosophy 97, 108 (2021). 斯坦基于個別性原則表達了同樣的反對意見,他認為裸統計證據具有非個別化特征,它是關于某一類人或某一類事件的信息,并非個別化地證明涉及任何人或事件的相關事項。當一項證據是通過將具體案件歸入某一類別事項的方式發(fā)揮作用時,就是具有裸統計性質的證據。參見[美]亞歷克斯·斯坦:《證據法的根基》,樊傳明、鄭飛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51頁。

(二)故事模式關于證明標準解釋的誤區(qū)

最佳故事的比較優(yōu)勢達到何種程度時才能在法庭上得以認定,涉及到最佳故事與法定證明標準的關系問題。最佳故事是認識論的產物,法定證明標準是價值論的產物。最佳的故事不見得滿足法定證明標準,換言之,故事不因其為最佳的而得以成立,僅在其可能性達到法定證明標準時才能在法律上得到確認。有鑒于此,同屬于故事模式的相對似真理論超越了早先的故事模型,有意識地加入了關于證明標準的解釋。

相對似真理論對于證明標準的解釋不同于概率論的概率性閾值,而是解釋性閾值。解釋性閾值依證明標準的不同而不同,標準越高,閾值越高。根據“優(yōu)勢證據”標準,事實發(fā)現者所要決定的是現有的最佳解釋是有利于原告的,還是有利于被告的。如果該最佳解釋中包含了原告主張的所有法定要件,那它就是有利于原告的;如果缺少一個或多個要件,那它就是有利于被告的?!俺胶侠響岩伞睒藴室蟾叩慕忉屝蚤撝?,控方不能只是提出一個比辯方更好的解釋,該解釋還必須包含所有法定要件并且是似真的,同時又不存在一個似真的辯方解釋。“清晰且有說服力的證據”標準的解釋性閾值介于二者之間,它要求原告的解釋不僅要比被告的解釋更好,而且要更似真。影響解釋強度或質量的因素包括一致性、連貫性、符合經驗常識、簡單、沒有分歧,以及需要做出的不太可能的假設的數量等。See Ronald J. Allen & Michael S. Pardo, Relative Plausibility and Its Critics, 23(1-2)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vidence & Proof 5, 15-16 (2019).

盡管相對似真理論的提出者認為解釋性閾值優(yōu)于概率閾值,包括不需要對證據進行量化、更符合審判實際,以及不會遭遇合取悖論難題等。See Ronald J. Allen & Michael S. Pardo, Relative Plausibility and Its Critics, 23(1-2)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vidence & Proof 5, 17-18 (2019). 然而,其自身的缺陷也相當明顯。相對于概率閾值而言,解釋性閾值具有很大的模糊性和不易操作性。影響故事解釋力的眾多因素,既無法排序又不能自動賦值,最終不得不受制于審判者的個人知識和經驗,受個案影響做出因案而異的判斷,而在這個判斷過程中又很難找到可以遵循的規(guī)律。從這一角度看,解釋性閾值對于法官經驗判斷與個案裁量的依賴,與依靠法官自由心證的自由證明模式并無本質不同。由此,解釋性閾值實際上將故事模式引向了證明過程可視化目標的反面。

然而更值得關注的是,相對似真理論對于證明標準的解釋特別強調比較優(yōu)勢。比如,其對“優(yōu)勢證據”標準的解釋是,只要一方故事的可能性比另一方故事的可能性更似真,就滿足了該證明標準。該解釋在很大程度上否定了關于證明標準的傳統解釋。一般來說,優(yōu)勢證據的含義是證明能使陪審團認定爭議事實的存在比其不存在更有可能,優(yōu)勢證據是表示事實審理者對蓋然性優(yōu)勢的確信。參見[美]約翰·W·斯特龍:《麥考密克論證據》(第五版),湯維建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656頁。 傳統解釋強調的是一個事實成立的可能性大于其不可能性,而相對似真理論強調的則是一個故事的可能性大于另一個故事的可能性。以一起勞動案件為例,原告稱其因為年齡問題被解雇,被告稱因為原告表現不佳而將其解雇。如果按概率論為其賦值,原告所稱事實的可能性為40%,被告所稱事實的可能性為20%,那么,原告對爭議事實的證明未達到50%以上,該事實不應予以認定。但按照相對似真理論,由于原告的故事比被告的故事更似真,因此已經滿足了優(yōu)勢證據標準,事實應予認定。其理論假設是:任何一方都不能從未獲證明的未知可能性(40%)中受益。相對似真理論認為,其對證明標準的理解較傳統解釋的優(yōu)勢在于,能夠將錯誤成本在原、被告之間公平分配,同時在事實認定上也更趨于準確。相對似真理論認為,讓原告必須證明一半以上可能性,這種做法是不切實際的。貫徹這一原則,將總是有利于被告,而對原告過于嚴厲。因為一般來說,沒有人知道關于某一事實的所有可能性,甚至對如何獲得有關該事實的證據一無所知。因此,在證明領域適用補充公理,即某一事實的可能性與不可能性相加等于1,將產生比合取悖論更嚴重的問題。See Ronald J. Allen & Michael S. Pardo, Relative Plausibility and Its Critics, 23(1-2)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vidence & Proof 5, 35 (2019).

應當說,從比較優(yōu)勢的角度解釋證明標準的確能夠在對立的當事人之間更公平地分配錯誤風險,然而卻不見得使事實的認定更加準確,認定一個只有40%可能性的爭議事實談何準確。相對似真理論所認為的事實認定更趨于準確,實際上是建立在對未知可能性(40%)的平等利用上,通過已證明的40%加上未證明的20%使爭議事實的證明達到60%。但這恰恰違背了該理論的假設前提,即任何人不得從未知可能性中受益。由此可見,相對似真理論關于證明標準的解釋,一味強調了錯誤風險公平分配的價值,在準確認定事實的價值方面則有所缺失。

(三)論證模式與民事證明責任的抵牾

刑事案件中的說服責任總是分配給控方,因此,刑事司法證明完全符合論證游戲中主張方與反對方的角色安排,控方即主張方,辯方即反對方。二者之間的擊敗關系也完全符合論證規(guī)則,即主張方必須嚴格擊敗反對方論證,反對方則只需弱擊敗主張方論證即可。但是,這種完美詮釋在民事案件中卻無法做到,因為法律往往在民事主體之間分配說服責任,因此,論證游戲中的主張方與反對方無法與民事案件中的原告和被告進行一成不變的角色對應,原告并非總是主張方,被告也并非總是反對方。因此,若要將論證模式運用在民事司法證明中,就需要對論證規(guī)則進行調整,以適應民事案件中的說服責任分配。

帕肯的做法是改變論證游戲,允許游戲中兩個玩家(原告和被告)根據不同主張設定不同的論辯角色(主張方或反對方)。See Henry Prakken & Giovanni Sator, A Logical Analysis of Burdens of Proof, in Hendrik Kaptein et al. eds., Legal Evidence and Proof: Statistics, Stories, Logic, Ashgate Publishing Company Press, 2009, p.248. 以一起合同糾紛為例,原告的訴訟請求是要求被告履行合同。由于法律要求原告就合同成立的要件事實承擔說服責任,要求被告就合同權利的妨礙事實或消滅事實承擔說服責任,這就形成兩個論證游戲。游戲一中,原告主張合同成立(要約+承諾),此時原告的角色是主張方,被告的角色為反對方。游戲二中,被告主張合同無效(被告系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此時被告的角色是主張方,原告的角色為反對方。這里應當說明的是,由于被告主張合同無效,意味著被告已經承認合同成立這一事實,由此,游戲一中的原告不論是否提供證據其論證都已經成功。再看游戲二,假設被告提供的醫(yī)院病歷足以證明其為精神病人這一事實,則被告關于合同無效的論證亦獲得成功。綜合兩個論證游戲,其結論是合同成立但無效,因此,被告勝訴。

三、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的構成與適用

新興司法證明模式旨在司法證明過程的客觀呈現,有利于實現過程可視化目標。但其采用科學領域的認識論方法處理法庭上的事實問題,難免在價值論方面產生不適。有鑒于此,我國未來的司法證明模式可以考慮在認識論優(yōu)勢的基礎上彌補價值論短板,逐漸形成以認識論和價值論為共同基礎,兼采多種認識論手段的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

(一)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的理論構成

1.多種認識論工具的綜合運用

司法證明的模式論爭議持續(xù)至今,不論是概率模式、故事模式還是論證模式,無不認為自己是最好的司法證明模式,能夠以一己之力解決司法證明中的所有問題。然而,司法證明并非只有一個面相,它是需要多視角觀察的復雜綜合體,至少涉及四個方面的問題:(1)如何理解不同證據之間的沖突?(2)如何把握證據的證明力?(3)如何對案件所有證據作出融貫性解釋?(4)如何在現有證據基礎上結合證明責任和證明標準等進行事實認定?這四個問題既反映了司法證明的多面性,也構成了司法證明由發(fā)現事實到認定事實的思維進路。

既然司法證明有多個面相,就需要不同的認識論工具從不同的視角分別予以觀察和揭示。因此,司法證明中的事實發(fā)現有必要采用一種由多種認識論工具組合而成的混合模式。正如迪貝羅和維赫雅所主張的,論證、概率和故事這三種模式是用來檢驗、分析和衡量證據的系統而規(guī)范的方法。雖然三種模式均可各自獨立地解釋上述四個問題,但不同模式與不同問題之間仍舊存在最優(yōu)匹配。See Marcello Di Bello & Bart Verheij, Evidential Reasoning, in G. Bongiovanni, G. Postema, A. Rotolo, G. Sartor, C. Valentini & D. Walton eds. Handbook of Legal Reasoning and Argumentation, Springer Press, 2018, p.450-451. 很明顯,論證模式以其對支持和攻擊關系的建模,自然地抓住了法庭上的對話維度,正好用來分析證據沖突問題。而概率模式通過對證據價值的量化,恰好解決了證據證明力的衡量問題。故事模式則卓有成效地實現了批量證據和事實的融貫性解釋。至于最后的事實認定工作,不僅需要綜合運用各種認識論工具,而且需要價值論的適時指引和漏洞填補。

2.認識論工具的價值補強

司法證明由發(fā)現事實到認定事實、由認識到決策的演進,構成了一個由認識論到價值論的思維進路。因此,單獨依靠認識論不足以完成法庭上的事實認定任務。價值論以法律規(guī)則為載體深深嵌入了事實認定的過程和結果,正如蘇珊·哈克所言:“在認識論上,法律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美]蘇珊·哈克:《內嵌的認識論:法律前沿報告》,陳瑤譯,載《法律方法》2021年第1期,第108頁。 當然,法律規(guī)則并不否定認識論的功效,而是在保留認識論優(yōu)勢的基礎上發(fā)揮一定的過程糾偏和漏洞填補功能。

首先,概率模式在法庭上的適用邊界由價值論劃定。雖然概率的標準數學演算或貝葉斯定理并不存在任何本質上的錯誤,但是,“這些數學工具并不是一些人認為的啟動普遍認識論的扳手”[美]蘇珊·哈克:《內嵌的認識論:法律前沿報告》,陳瑤譯,載《法律方法》2021年第1期,第121頁。 ,其在法庭上的適用尤其要受到關聯性這一先決條件的限制。一項證據若要具有關聯性,應同時具備兩個構成要素:實質性和證明價值。實質性指的是證據與案件之間的關系,即被提供的證據所欲證明的主張和案件中爭議事實的關系。證明價值指的是證據支持其所欲證明的主張成立的傾向性,使其更有可能或更無可能。參見[美]約翰·W·斯特龍:《麥考密克論證據》(第五版),湯維建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59-360頁。 統計數據和概率通常因為不具有個案相關性而不具有可采性,但也存在一些例外情形。換言之,法律在個別情形下承認統計數據和概率的個案相關性。例如,統計學證據在美國的環(huán)境和產品責任案件中可以用來確定某種化學物質或其他介質是致癌物質或有毒物質,在民權案件中可能用來證明或反駁某一團體或個人遭到了非法歧視,在反托拉斯案件中可能用來說明違法行為及其后果,在商業(yè)訴訟中可能用來估計違法行為所造成的利潤損失和其他損害。參見[美]約翰·W·斯特龍:《麥考密克論證據》(第五版),湯維建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23-427頁。 除此之外,在一些證明極其困難而受害人又應當獲得救濟的場合,統計數據也被例外地作為證據使用,例如,在Sindell v. Abbott Laboratories一案中,法院考慮到乙酚的受害人確實存在證明困難,同時該困難的造成不能歸因于被害人,因而認為,如果原告能夠證明被告的過錯和自己的損害,就有資格從每個被告處按其銷售乙酚的比例獲得賠償。這里的銷售比例實際上是一個與本案事實不具有相關性的裸統計數據,但被法院采納用來證明被告提供侵權藥品的蓋然性程度,并依此確定被告承擔賠償責任的比例。26 Cal. 3d 588, 163 Cal. Rptr. 132, 607 P.2d 924 (1980). 我國也在少數情形下允許統計數據在法庭上作為證據使用。例如,在奇虎訴騰訊一案中,法院根據CNNIC第2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計報告》和艾瑞咨詢《中國即時通信年度檢測報告》(2010-2011年)中的統計數據進行了相應推算和預測,并以此為依據將移動端即時通信服務納入了本案相關商品市場的范圍。參見奇虎訴騰訊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最高人民法院(2013)民三終字第4號民事判決書。 ?不過,貝葉斯計算除了在親子鑒定領域有所適用外,在法庭上的其他場合很少見到。參見[美]約翰·W·斯特龍:《麥考密克論證據》(第五版),湯維建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27頁。

其次,故事模式須引入法定證明標準作為評價依據。最佳故事(解釋)的選擇,除了考慮一致性、連貫性、符合常識等認識論因素之外,還要考慮最佳故事是否滿足了法定證明標準這一價值論要求。證明標準所要實現的證據法價值,一是發(fā)現真實,二是公平分配錯誤風險。參見[日]高橋宏志:《民事訴訟法重點講義》,張衛(wèi)平、許可譯,法律出版社2021年版,第29-30頁。 為了平衡實現這兩個價值目標,喬瓦尼·圖澤特將最佳解釋推理與證明標準進行了融合,建議為了裁判的目的,在選擇關于證據的最佳解釋時,須以滿足相應的證明標準為前提條件。See Giovanni Tuzet, Abduction, IBE and Standards of Proof, 23(1-2)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vidence & Proof 114, 119 (2019).圖澤特采用的是一種認知選擇在先、法律評價在后的證據審查方法。首先對最能獲得證據支持且最能闡釋證據的解釋作出認知選擇,然后對是否達到證明標準進行法律評價。這種做法有效避免了相對似真理論以單純的比較優(yōu)勢闡釋證明標準而導致的價值失衡問題??傊?,故事模式只有結合法定證明標準的適用才能真正完成裁判意義上的最佳故事(解釋)選擇。

再次,論證模式的法庭適用應當結合證明責任和證明標準。根據證明責任的分配安排論證中的角色,并以法定證明標準作為論證成功與否的評判依據。由此,負有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在論證中為主張方,不負證明責任的對方當事人為論證中的反對方。論證的主張方所負有的使其論證結論正當化的負擔即為法律上的證明責任,論證結論正當化需要達到的高度即為法律上的證明標準。主張方的論證須嚴格擊敗反對方的論證才能勝出,而所謂嚴格擊敗是指證明須滿足該論證所適用的證明標準——若證明標準是優(yōu)勢證據標準,則嚴格擊敗意味著本論證優(yōu)于相反論證即可;若證明標準是排除合理懷疑,則嚴格擊敗意味著本論證不僅要優(yōu)于相反論證,而且相反論證的存在不具有合理性,從而使審判者對本論證的成立不存在合理懷疑。若本論證與相反論證處于相互擊敗的勢均力敵狀態(tài),則任何一種證明標準都不能獲得滿足,本論證無論發(fā)生在刑事訴訟還是民事訴訟中都將面臨失敗。

最后,價值論對于認識論的填補功能主要發(fā)生在事實認定階段。認識能力的有限性決定了認識論總有窮盡之時,在有限時空內不能接近事實真相是訴訟的常態(tài),因此,接下來的事實認定工作主要依靠價值論完成。價值選擇主要以法律形式表現出來,法官僅在例外情形下具有價值選擇的自由裁量權。原因在于,價值選擇往往涉及錯誤風險分配,亦即權利義務分配,由立法者負責更具正當性。

關于錯誤風險分配的法律規(guī)則主要分為兩大類。第一類用來規(guī)定在不確定情形下作出事實認定的蓋然性門檻,包括證明責任、證明標準和推定,它們在一般層面上確定了訴訟中可接受的錯誤率,在個案層面上確定了錯誤風險的承擔者。第二類用來規(guī)制事實認定者據以作出蓋然性評估的證據基礎的分量,分別在量和質上設定相關的證據充足性標準,從而將錯誤風險分配給那些未達標準的當事人。在個別不受第二類規(guī)則控制的場合,自由證明起著支配作用,事實認定者可以按照其認為恰當的方式分配錯誤風險。第二類規(guī)則遵循了排除、優(yōu)先、補強和成本收益四種策略。參見[美]亞歷克斯·斯坦:《證據法的根基》,樊傳明、鄭飛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59-167頁。 排除和優(yōu)先旨在保證事實認定的證據基礎在質上具有充分性,它意味著一項證據調查方式將因其導致錯誤的風險過高而被排除適用,相反,錯誤風險較低的證據調查方式將獲得優(yōu)先適用的機會,比如原件的調查優(yōu)先于復制件的調查。補強關注的是證據基礎在量上的充分性,它意味著一項證據的證明力不足時可通過其他證據予以補強。成本收益則是在事實認定錯誤成本和避免這些錯誤的程序成本之間的權衡,以美國《聯邦證據規(guī)則》403條為例,如果采納一項證據會導致不公正的偏見、混淆爭點、誤導陪審團、不當拖延、浪費時間以及不必要的證據重復,那么該項證據應被排除。

(二)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的實踐應用

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的應用分為兩個層面:一是有意識地運用多個認識論工具進行事實發(fā)現。多角度揭示法官心證過程,有利于盡早排除疑點或糾正錯誤,提升司法證明的公信力;而且,用多個方法重復驗證法官心證,也有利于提高事實認定的準確性。二是遵循價值論進行事實認定。法律規(guī)則體現了立法者的價值選擇,應當被嚴格遵守,僅在法無規(guī)定的情況下允許法官自由證明。下面試以彭宇案為例對混合型司法證明模式的應用予以說明。

1.司法證明過程的多視角展示

彭宇案中,原告主張受到被告撞擊而倒地受傷,相關事實和證據主要有:被告是第一個下車的人;被告與原告兒子一同將原告送往醫(yī)院;被告當天給付給原告200元錢;派出所的詢問筆錄記載了被告當時的表述“是老太太先撞了我”;該起事故的承辦民警向法院陳述了事件的主要經過,陳述的主要內容為“原、被告之間發(fā)生了碰撞”。被告主張見義勇為將摔倒的原告扶起,相關證據主要是一份證人證言。另外,被告對原告提出的事實和證據進行了質疑和反駁。參見徐壽蘭訴彭宇人身損害賠償糾紛案,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2007)鼓民一初字第212號民事判決書。

首先,從論證視角觀察原、被告之間的攻擊防御關系。原告試圖通過三個間接事實和一份詢問筆錄推論出其主張。關于間接事實推出結論的力度,取決于所適用經驗法則的蓋然性程度,這里用到的三個經驗法則分別是“撞人的通常是第一個下車的人”“沒有撞人的人通常不會陪同送醫(yī)”以及“陌生人之間通常不會借款”,其蓋然性程度都比較低,甚至難以超過50%,因此,這些間接事實對于其主張的證成,作用甚微。至于詢問筆錄,其記載了被告的訴訟外自認,與原告主張之間具有直接關聯性,而且法庭對于被告自認的事實可以直接認定。被告轉而將攻擊矛頭指向推論前提本身,質疑復制件的可信性。法院為此調取了承辦民警的證言,使詢問筆錄復制件的可信度得以補強,被告的證據反駁失敗。被告又提出相反論證“見義勇為”來否定原告主張,以一份證人證言為推論前提。由于該證人并未看見原告倒地過程,從而該前提和結論之間不能建立有效的關聯性,“見義勇為”的論證失敗。綜上,原告對于其主張的論證基于詢問筆錄這一前提的成立而獲成功。

其次,本案中的事實推理與證據推理的蓋然性,可以用概率形式予以表達。通過先驗概率與后驗概率的對比,可以有效揭示事實蓋然性的升降關系。蓋然性上升表達為P(H\E)>P(H),蓋然性下降表達為P(H\E)

派出所的詢問筆錄復制件對于原、被告相撞事實(要件事實)的證明程度。由于復制件的真實性存疑,其存在不能使要件事實的后驗概率發(fā)生明顯變化,即:P(要件事實\詢問筆錄復制件)≈P(要件事實)。然而,承辦民警的陳述在較大程度上證明了詢問筆錄的真實性,即:P(詢問筆錄\民警陳述)>P(詢問筆錄)。由此,上述要件事實的概率表達隨之發(fā)生變化:P(要件事實\詢問筆錄復制件+民警陳述)>P(要件事實)。

被告給付原告200元錢(間接事實)推定要件事實成立的蓋然性。由于原、被告對于給付200元錢的性質說法不一,原告認為是賠償款,被告認為是借款,均無證據證明。由此,該間接事實不能使要件事實的后驗概率發(fā)生明顯變動,即:P(要件事實\給付200元)≈P(要件事實)。

被告陪同原告兒子將原告送醫(yī)(間接事實)推定要件事實成立的蓋然性。關于陪同送醫(yī)行為有不同的解釋,可能是見義勇為的后續(xù)行為,也可能是撞人后的補救行為,均無進一步證據證明。由此,該間接事實亦不能使要件事實的后驗概率發(fā)生明顯變動,即:P(要件事實\陪同送醫(yī))≈P(要件事實)。

被告第一個下車(間接事實)推定要件事實成立的蓋然性。第一個下車與撞人沒有必然因果關系,由此,該間接事實也不能使要件事實的后驗概率發(fā)生明顯變化,即:P(要件事實\第一個下車)≈P(要件事實)。

證人證言對于見義勇為的證明程度。證人稱只看到被告扶起原告,并未看到原告倒地過程,因此至少存在兩種可能:被告扶起了被他人撞倒的原告;被告扶起了由自己撞倒的原告。這兩種可能均無證據證明,由此,該證人證言亦不能使反駁事實的后驗概率發(fā)生明顯變化,即:P(見義勇為\證人證言)≈P(見義勇為)。

最后,根據本案證據,原、被告分別構建了自己的故事。原告的故事:前后兩輛公交車進站,原告經過前輛車的后門去乘后面的公交車,此時被告第一個從前車后門下車,撞到原告并致原告倒地受傷。而后,被告扶起原告,等待原告兒子到來后,一起將原告送醫(yī),并先行給付200元賠償款。后協商賠償事宜未果,原告兒子與被告去派出所處理此事,被告在民警詢問時承認了兩人相撞的事實,但稱原告先撞了自己。

該故事中的各個事件具有時間上的順序性,相互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因此該故事具有連貫性。從動機與行為方面分析,因為撞了人,所以產生補救和賠償動機,在原告家屬到來的情況下仍舊陪同送醫(yī)并給付部分賠償款;因為自行協商賠償未果,所以產生請求公力救濟的動機,雙方共同去派出所處理此事。有動機、有行為,而且動機與行為之間具有一致性,因此該故事具有完整性。至于該故事對本案證據是否具有解釋力,故事中的被告給付200元錢“賠償款”缺乏與之對應的證據,因而該情節(jié)對本案證據不具有解釋力,應當刪除。故事中的“被告在民警詢問時承認了兩人相撞的事實”,有詢問筆錄復制件和承辦民警的陳述兩份證據支持,因此該情節(jié)對本案證據具有解釋力。

被告的故事:公交車進站后,被告從后門第一個下車,看到原告倒在地上,便見義勇為,將其扶起,然后,等待原告兒子到來后,一起將原告送醫(yī),并借給原告200元錢。后雙方就賠償產生爭議,共同去派出所處理此事,被告在詢問筆錄中未陳述兩人相撞事實。

該故事中的各事件在時間上具有順序性,相互之間具有因果關系,符合故事的連貫性要求。從動機和行為的角度看,因為見到老人倒地受傷,所以產生善意施救動機,將其扶起,然后好事做到底,與家屬共同將老人送醫(yī)并好意出借200元錢。送醫(yī)后發(fā)現傷勢很重,需要巨額醫(yī)療費,因此原告產生訛人動機,要求被告賠償,協商未果的情況下請求派出所進行處理。這里的動機與行為之間也具有一致性,符合故事完整性的要求。接下來分析該故事對本案證據是否具有解釋力,對于見義勇為的事實,本案存在兩份相關證據:一份是支持性證據,即證人證言,稱看到被告將原告扶起,但未看到原告如何倒地,未能排除被告撞倒原告又將原告扶起的可能性,因此,見義勇為故事對該證據的解釋力不足。另一份是反對性證據,即記錄了被告承認相撞事實的詢問筆錄,對于該份證據,見義勇為故事不具有解釋力。

通過對故事的連貫性、完整性和解釋力三個指標的分析,可以獲得以下暫定性結論:原告的故事優(yōu)于被告的故事。但是,僅憑比較優(yōu)勢并不必然使該故事在法庭上獲得認定,還需接受法定證明標準的檢驗,即優(yōu)勢故事的蓋然性程度達到法定證明標準方可予以認定。

2.事實認定中的價值判斷

本案的事實認定除了適用證明責任和證明標準之外,還涉及到事實推定、證明力補強和自由心證等法律規(guī)則,而后者構成了本案爭議的焦點。

我國法律允許法官進行事實推定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第10條第1款第4項、第85條第2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93條第1款第4項、第105條。 ,但不等于對事實推定不需要規(guī)制,尤其是經驗法則的適用需要嚴格要求。比如,在承認表見證明的國家,通常要求以蓋然性較高的經驗法則為基礎,否則會引發(fā)程序不公正、判決信服力較低、法官恣意以及司法不統一等問題。參見周翠:《從事實推定走向表見證明》,載《現代法學》2014年第6期,第109頁。 反觀本案,由三個間接事實推定要件事實所適用的經驗法則均不具有“較高蓋然性”,這樣的推定不僅無助于待證事實的發(fā)現,反而會導致事實的混淆甚至謬誤,應當限制其適用。德國學者對于法院時常將事實推定建立在“純粹成見”基礎上的做法同樣提出了激烈批評,認為法院實際上將事實推定視為救命稻草以在證明疑難時幫助自己獲得自身希望的心證結果。參見 Baumgrtel / Laumen, Handbuch der Beweislast, 2009, Bd I § 12 Rn. 27, § 14 Rn. 20.轉引自周翠:《從事實推定走向表見證明》,載《現代法學》2014年第6期,第109頁。

本案詢問筆錄復制件的證明力認定上適用了證明力補強規(guī)則。詢問筆錄作為書證本應提交原件,不能提供原件的應當與原件核對無異。無法與原件核對的復制件不能單獨作為認定事實的根據。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第90條第1款第5項。 如果原件已不存在,但有證據證明復制件與原件一致的,可以不要求出示證據原件。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第61條第2款第2項。 換言之,復制件的證明力經過補強后可以產生與原件相同的證明效力。證明力補強規(guī)則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司法證明向現實的妥協。從認識論角度來看,復制件不等于原件。但是,考慮到現實存在的取證困難和原件滅失等問題,允許用其他證據來補強復制件的證明力,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舍棄一部分客觀真實的價值選擇。由此,盡管本案中派出所的詢問筆錄原件丟失,只有手機拍照獲取的復制件,但通過承辦民警的陳述,證明了該復制件與原件的一致性,從而使該復制件具有了類似于原件的證明力。

自由心證作為一項基礎性制度貫穿司法證明始終,無論是證據資格有無、證明力大小、證明標準滿足與否的衡量,還是事實推定乃至要件事實的最終認定,都存在法官自由心證的空間。與此同時,對于自由心證的限制也無所不在——不僅要遵循法律規(guī)則、道德規(guī)則、邏輯規(guī)則和經驗法則,而且還要在裁判文書中公開心證的理由和結果。而本案正是因為遵守了心證公開的要求,在判決書中公開了法官心證的形成過程,才使得事實推定適用不當的問題得以暴露。然而應當看到,本案要件事實的認定并非單純建立在事實推定的基礎之上,相反,它是基于詢問筆錄進行證據推理的結果。盡管一系列間接事實的存在不可能不影響法官心證,但這些影響終究發(fā)揮著次要作用,僅在于增強了法官已然形成的內心確信而已。

四、結語

如果將司法證明劃分為事實發(fā)現與事實認定兩個階段,那么與之對應的就是認識論與價值論兩種思維導向。在事實發(fā)現階段,概率、故事和論證等認識論工具能夠從不同角度對司法證明的多個面相進行展示,以論證表現其中的對立沖突關系,以概率度量其中的蓋然性程度,以故事融貫所有證據和事實。在認識論窮盡之處,并不保證完美事實的發(fā)現。在一個不完美事實的基礎上進行裁判總是面臨錯誤風險,而錯誤風險分配只能借助法律上的價值選擇來完成,其中最為顯著的莫過于法定證明標準和證明責任規(guī)則。通過證明標準的設計盡量讓錯誤風險在雙方當事人之間公平分配,通過證明責任分配盡量減輕更易受到錯誤裁判傷害的一方當事人的舉證負擔。值得注意的是,價值論不僅在認識論罷手處發(fā)揮填補功能,而且在認識論發(fā)現事實的過程中也隨時起到價值糾偏作用,包括為概率的法庭適用設定條件,在最佳故事評估中引入法定證明標準,在論證過程中結合適用證明責任和證明標準??傊?,司法證明是認識論和價值論共同作用的場域,一方面通過認識論呈現事實發(fā)現的過程和內容,提高司法公信力;另一方面通過價值論分配錯誤風險,實現公平正義。

From Epistemology to Axiology: A New Development of Judicial Proof Mode

SHI Chang-qing

(Law School,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China)

Abstract:The judicial proof model refers to the specific methods used in evidence reasoning and fact finding. The emerging judicial proof model brings the methods of probability, story, and argumentation in the scientific field to the court. While discovering the facts, it focuses on showing the process and its problems, revealing the systematic errors of court cognition with probability theory, presenting the truth of court fact-finding with stories,and showing the conflicts between parties in the court with argumentation. However, while the emerging judicial proof model relies on its epistemological advantages to pursue process visualization, it also exposes its flaws in the theory of value. The probability model has conceptual conflicts with litigation procedure, the story model deviates from the value goal of the proof standard, and the argument model cannot fully reflect the value choice of the burden of proof rule. In view of this, our country's future judicial proof model can make up for the shortcomings of value theory while retaining the advantages of epistemology, and form a hybrid judicial proof model based on epistemology and axiology and adopting multiple epistemological methods.

Key Words:judicial proof; probability model; story model; argumentation model; hybrid judicial proof model

本文責任編輯:段文波

收稿日期:2021-10-07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重復訴訟識別中的利益衡量研究”(19BFX111)

作者簡介:史長青(1971),女,山東萊州人,法學博士,上海大學法學院教授。

①參見陳瑞華:《從認識論走向價值論——證據法理論基礎的反思與重構》,載《法學》2001年第1期,第21頁。

②參見龍宗智:《刑事印證證明新探》,載《法學研究》2017年第2期,第1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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