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底登陸中的英陸軍運籌組織

呂學志　王鍇

邁克爾·斯旺少校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運籌學作為一門非常獨特的學科出現了。英陸軍運籌組織在諾曼底登陸戰役中發揮了重大作用，證明了運籌學的價值。本文將介紹英國運籌學思想的起源、英陸軍運籌組織及其如何服務于諾曼底登陸戰役。

運籌學思想起源于兩個獨立但相關的活動。在英國武裝部隊內部，亨利·蒂扎德爵士于1936年成立的防空科學調查委員會，主持了雷達作戰使用系統的開發，這遠遠超出了純粹的技術問題。蒂扎德決心將科學方法應用于整個軍事活動領域，他的影響力對建立皇家空軍的運籌學至關重要。

雇用科學家解決戰略和戰術問題的第二個起源是一幫組織松散、決心在戰爭中發揮更大作用的學者。扎克曼和其他年輕科學家中的領軍人物寫了一本題為《戰爭中的科學》的宣言，認為“戰略戰術問題的提出和解決過程中，軍事科技人員需要發揮更大的作用”。《戰爭中的科學》一書的出版，恰逢法國戰敗，英國首相丘吉爾努力為英國的戰爭注入活力。到1940年底，扎克曼所有的部屬都有了用武之地，盡管很少有人有機會發揮宣言所設想的那種作用。

英陸軍非常愿意聘用民間科學家來解決技術問題。1940年9月，防空司令部總司令弗雷德里克·皮爾將軍聘請了P·M·S·布萊克特教授擔任其科學顧問。他們招募了一批年輕的科學家，被稱為“布萊克特的馬戲團”，致力于提高防空的精確性。1941年3月，布萊克特離開防空司令部，進入英國皇家空軍海岸司令部，將運籌學技術應用于廣泛的戰術和技術問題。1941年5月，英軍總參謀長任命查爾斯·高爾頓·達爾文爵士（著名物理學家、生物進化論創始人查爾斯·羅伯特·達爾文的孫子）為陸軍委員會科學顧問。達爾文及其副手查爾斯·埃利斯被賦予了廣泛的職責，包括“從科學的角度提出發動戰爭的方法”的權力。然而，在陸軍委員會任職的陸軍各兵種的領導人非常反對干涉作戰事務。1943年7月，查爾斯·埃利斯接替了達爾文，成為二戰期間第三任科學顧問。

達爾文組建了陸軍運籌小組來研究各種各樣的問題，但陸軍運籌小組被置于后勤部下屬的防空武器研發機構之下。這使得他們與陸軍的直接聯系很少。達爾文選擇了巴茲爾·肖蘭擔任陸軍運籌小組的負責人，肖蘭是南非物理學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首先提出了在西線截獲敵方通信信號的方法。

1943年6月，達爾文堅持意大利組建第1運籌小組。在該組編寫的15份報告中，有12份涉及與火炮射擊的精確度和有效性有關的問題。1943年7月，查爾斯·埃利斯在西北歐建立第2運籌小組。在諾曼底登陸之前，該組主要作為陸軍參謀部軍官和陸軍運籌小組技術專家之間的聯絡小組。

在盧爾沃思皇家裝甲部隊學校，加拿大科學家奧蒙德·索蘭特建立了一個生理實驗室，研究坦克設計和開發等方面的問題。1943年6月，該實驗室成為第3陸軍運籌小組。第4運籌小組致力于通信研究，其中包括將所有陸軍通信設備頻段壓縮到狹窄的高頻頻段所產生的問題。他們建議陸軍短距離通信使用甚高頻（VHF），但因為陸軍裝備采辦的優先級較低，意見沒有被完全采納。

第5個陸軍運籌小組位于空降學校。邁克爾·斯旺是皇家電氣和機械工程師上尉，擁有劍橋動物學學位，經過雷達速成班培訓，他開始研究夜間作戰的訓練方法。斯旺升任少校后，轉到約克郡巴納德城堡的步兵學校，成立了第6陸軍運籌小組（AORS6）。該小組完成了重要的步兵武器研究工作，系統分析了一些戰術問題，產生了一系列有影響的報告。

1943年還成立了另外4個小組。第7陸軍運籌小組（AORS7）負責研究火炮效能。第8陸軍運籌小組（AORS8）分為3個專門的組：地雷和障礙物、特殊光學輔助設備和噴火器。黃蜂和鱷魚噴火器運用的基礎工作是由肖蘭的科學家團隊完成的。第9陸軍運籌小組（AORS9）負責研究時間和運動。第10陸軍運籌小組（AORS10）負責作戰分析，以建立研究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方法。

諾曼底登陸時，地面部隊編為第21集團軍群，司令為蒙哥馬利元帥，下轄英國第2集團軍和美國第1集團軍。英陸軍運籌組織為第21集團軍群提供了運籌分析服務。

1943年底，埃利斯寫信給新任命的第21集團軍群司令伯納德·蒙哥馬利將軍，詢問他是否希望科學家小組觀察作戰行動。蒙哥馬利回答道：“我觀察我自己的作戰行動。”

然而，蒙哥馬利并沒有否決埃利斯的計劃。與英陸軍運籌小組的正式聯系是不可能的，因為蒙哥馬利不允許局外人獲得作戰信息，但他對在其參謀人員中增加一名科學顧問、擴大運籌組并沒有提出異議。埃利斯推薦巴茲爾·肖蘭成為第21集團軍群的高級軍官，因為他既有軍事背景和軍事常識，也很有影響力。肖蘭被授予準將軍銜，至少在理論上，這使他與蒙哥馬利的情報和行動部門的負責人處于同等地位。對于肖蘭來說，科學顧問的主要職責是促進運籌學在戰場上的應用，并確保運籌小組的建議得到執行。作為第一步，肖蘭和索蘭特選擇了最優秀的人來加強第2運籌小組。這些人員中有牛津物理學博士帕特里克·約翰遜、步兵專家邁克爾·斯旺、坦克專家H·A·薩吉翁、炮兵專家約翰·F·費爾利。

從1944年3月到5月下旬，即在諾曼底登陸馬上開始之前，約翰·費爾利也被派離該組，組織一個特別觀察員小組，研究對海岸防御的攻擊效能。

加拿大軍隊在圣奧賓面臨抵抗，這門炮的火力被近距離火力壓制，但鋼筋混凝土陣地完好無損

費爾利在這些調查的基礎上編寫了西北歐戰役的兩份運籌研究報告。第一份報告《加拿大第3步兵師海灘攻擊行動中的自行火炮》，盡管自行炮兵團按照條令執行任務，但很明顯自行火炮的火力沒有對敵防御造成任何嚴重破壞。

費爾利的第二份報告是關于《海王星行動中皇家海軍炮兵的使用情況》。這是在巨大的壓力下寫成的，因為第21集團軍群司令部的準將（參謀）急于了解他們在D日登陸中的作用。皇家海軍陸戰隊炮兵已經在英加負責的三個海灘上岸，裝備了配備95毫米口徑火炮的半人馬座裝甲戰車。它們的目的是為步兵提供近距離的支援，特別是壓制混凝火炮陣地。費爾利發現，半人馬座裝甲戰車在寶劍海灘和朱諾海灘都提供了非常有用的近距離支援，這表明在步兵進攻防御陣地時，重型坦克的瞄準火力具有巨大的價值。

6月下旬，費爾利和約翰遜重新加入了6月24日抵達諾曼底的運籌小組。但英國第2集團軍沒有人對運籌學感興趣，肖蘭仍然和第21集團軍群的司令部在英國。運籌小組成員自己開始找工作。正如邁克爾·斯旺回憶的那樣：“在我們交出的許多研究報告中，最重要的問題是敵人迫擊炮的所在地，這些武器造成了可怕的傷亡，幾乎無法對付;我方命中率和穿透率分布和敵軍坦克傷亡分布情況，及其對戰術的影響;步兵反坦克發射器的性能和最佳使用方法;道路上的灰塵問題，特別是飛機跑道上的灰塵，以驚人的速度磨損了某些類型的航空發動機;最后一個問題是泥濘，在雨季，泥濘給不得不用作補給線的鄉間小道造成了極大的困難。”

這些宏偉的計劃得到了第2集團軍的贊許，但最后只完成了前兩個項目——迫擊炮位置和坦克損傷率。兩者都不是純粹的技術問題，也沒有調查分析全部作戰或大部分作戰。這兩個問題確實介于技術和作戰之間，雖然作戰條件非常重要，但還是可以從技術和作戰角度進行區分。

步兵反坦克發射器及其操作人員

7月7日，盟軍對卡昂進行轟炸，轟炸機司令部令人敬畏的行動影響了橋頭堡的每個人。但是，7月8日的戰役和以往任何一次戰役一樣艱難、代價高昂，且范圍有限。斯旺和薩吉翁開始主動研究轟炸的影響。他們的報告中有一些外交辭令，說明攻擊可能造成的組織混亂和士氣影響，但也表明轟炸對戰斗的影響是多么微弱。

第2運籌小組奉命研究所有隨后的重型轟炸機行動，以便陸軍對此類行動有自己的獨立評估。運籌小組研究了古德伍德行動（7月18日）、藍大衣行動（7月30日）和總攻（8月7日—8日）行動中的轟炸。其中的每一份報告都為第21集團軍群提供了重要的信息，使陸軍規劃人員能夠開發出一種更加復雜的重型轟炸機運用方法。

另一份題為《支援陸軍的重型轟炸》的報告概述了1944年夏天，作戰小組對這一主題的了解。他們堅持認為，轟炸應分為三個不同的類型：阻礙、破壞和降低士氣。阻礙包括阻礙敵人的行動，特別是敵人在諾曼底撤退。報告指出，“英國轟炸機在地面上的攻擊模式，無論炸彈的數量如何，毀傷范圍（直徑1000碼）基本相同”。而且毀傷區域中心往往與瞄準點存在誤差，對友鄰部隊構成了一個安全問題。他們寫道，鑒于在1000碼的誤差范圍（與真正的瞄準點相距甚遠），重型轟炸應僅限于真正的區域目標。短時間內“不應安排以降低士氣為主要目標的轟炸攻擊，除非事實上可以隨時運用”。以上是使用重型轟炸機支援陸戰新的條令要點。不幸的是，8月底，艾森豪威爾將軍失去了對戰略空軍的控制，戰略空軍又重操舊業，轟炸德國目標。

雖然重型轟炸機目標的研究成果不能立即應用，但是仍然為戰場的其他研究提供了基礎。肖蘭一直渴望了解戰斗機近距離支援的具體效果。該問題造成陸、空之間的矛盾，第21集團軍群非常想了解真實情況。D·F·B·派克少校曾是第21集團軍群空軍支隊的一名研究人員，他隸屬于運籌小組，協助這項工作。

8月8日，第2戰術空軍航空隊前往美國作戰區域的莫坦鎮作戰。英國皇家空軍宣稱，戰術空軍是決定性的制勝力量，阻止了德軍對阿夫蘭奇南部的美國軍隊反擊。據第2戰術空軍航空隊指揮官科寧漢姆空軍元帥稱，發射火箭的臺風戰斗機摧毀了89輛坦克，可能摧毀了另外56輛履帶車輛，使104輛車燃燒，47輛車冒煙。這些戰果不包括56輛敵方坦克受損和81輛機動車輛受損。空軍堅稱，當天是“臺風戰斗機日”。

德軍完全從該地區撤退后，兩個運籌小組就開始在莫坦工作。從8月12日到8月20日，為期8天，這是一場不完全友好的沿著鄉間道路尋找德軍坦克、自行火炮和其他車輛的競賽。研究人員所看到的非常不同。盡管進行了非常周密的搜索，但能找到的被毀傷坦克卻寥寥無幾。陸軍小組借了一架簡陋的飛機進行搜索，但沒有發現一輛車。最終只發現了33輛黑豹坦克、10輛Mark?IV坦克和3門自行火炮。如果加上裝甲運兵車、裝甲車和坦克救援車，留在該地區的所有裝甲總數為78輛。也不可能找到空軍聲稱摧毀的許多機動車輛。只有30輛德國卡車可供研究。這一點很難解釋，但單獨研究車輛的結果更難解釋。43輛坦克中有19輛肯定是被美軍陸軍部隊摧毀的。只有7輛坦克顯示出被火箭彈命中的跡象。其中2輛被美國空軍轟炸毀傷，7輛被遺棄，車身上沒有任何毀傷痕跡，4輛被乘員破壞。只有3輛坦克被判斷為不明原因。

英軍射擊中的5.5英寸口徑火炮

陸軍運籌小組準備完全接受這樣的論點，即一些被遺棄和被乘員毀壞的坦克可能歸功于空中力量。然而，他們的報告指出，在比較飛行員關于摧毀或損壞車輛的說法時，不能將這些坦克考慮在內。派克少校對證據的冷靜分析惹怒了英國皇家空軍和第2戰術空軍航空隊司令部。

英國皇家空軍應該接受這一觀點，因為它從自己最近的研究中知道，裝有火箭彈和炸彈的臺風戰斗機存在嚴重的瞄準問題。1944年6月，運籌小組完成了一項關于攻擊精確度的研究。結果表明，在最有利的條件下，普通飛行員可以將火箭彈集中在直徑150碼的圓圈內。報告指出：為了用火箭彈命中一個小目標，飛行員必須位于合適的高度，保持合適的俯沖角，有合適的速度，瞄準線對準目標，瞄準線有合適的角度，正確考慮風速影響，且飛行平穩。所有這些因素都很重要，但飛行員很難同時做好。

1945年7月，該小組解散時，已完成40多份報告。邁克爾·斯旺感到團隊的工作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然而，肖蘭并不同意這種說法。他堅持認為運籌學影響了第21集團軍群作戰的許多方面：“……運籌小組所做的事情就是證明……運籌小組的首要職責是迅速應用從作戰中吸取的經驗教訓，他們能夠以一種令人信服的方式汲取這些經驗教訓。在未來的戰役中，每一個指揮官及其參謀長都應該得到一份《西北歐運籌學》……”

正如歷史證明的那樣，肖蘭對運籌學必將獲得認可的看法是正確的。一個新的學科已經建立起來，從今往后，沒有運籌小組的幫助，任何現代軍事力量都不會充分發揮作用。科學家們已經獲得了將他們的方法應用于戰爭藝術的權力。

責任編輯：陳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