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問題，本不是教育的問題

焦曉駿

閻連科在長篇散文《她們》中提到，他表姐自小瞌睡多，容易入睡且叫不醒。小時候父母由著她，但當她長大嫁人后，這個毛病成了貪睡與偷懶的“證據”，因此她被迫離了婚。多年后，閻連科在西安遇見一位中醫專家，閑聊中對專家說起了這件事。專家說，瞌睡多是一種中樞神經疾病，只要在頸椎上扎兩天針即可治愈。當他帶著這個喜訊回到老家時，表姐已經聯系不上了。

記得我從前的同學中，以及多年后我所教過的學生中，也有不少類似的“瞌睡蟲”。別人在聽課，他們卻悄然入夢，甚至流著口水。學生在需要集中注意力聽課的時候呼呼大睡，那么在學業方面產生困難幾乎是肯定的。至于后果，除了會遭到老師的斥責與同學們的譏笑外，家長與老師們往往還會認為，這是由不良的學習態度或生活習慣所致，所以需要對他們進行批評教育。現在神經科學告訴我們，成為“瞌睡蟲”其實屬于大腦神經環路問題，解決這些問題不是靠教育，而是靠治療。

在《科學》雜志2020年刊發的論文《基底前腦區谷氨酸能神經元參與睡眠穩態因子腺苷的動態調控》中，介紹了利用新型遺傳編碼的腺苷探針的發現，即基底前腦區的谷氨酸能神經元對于睡眠壓力的積累起著重要的調控作用，揭示了睡眠穩態調控的神經環路機制。據研究，一種名為“腺苷”的化合物的累積量是導致“困意”產生的推手，阻斷腺苷的作用就可以讓人擺脫困倦。人們用來“提神”的咖啡因，正是通過阻斷腺苷與其受體的結合而達到促進清醒的效果。雖然不同個體的大腦神經元活動對腺苷釋放的調節機制尚不明確，但可以肯定的是，閻連科遇到的那位專家說通過扎針來解決瞌睡問題，其中是隱含著神經科學原理的。

學校教育與家庭教育中，類似的問題還有不少，尤其是注意力障礙。我有一個朋友，她是一所幼兒園的園長，為人正直寬厚，工作認真負責，幼兒園也管理得有聲有色。然而，她事業上順風順水，卻有來自親子教育的困擾。她兒子上小學四年級，智力應該不算低，平時喜歡看書，但上課時特別好動，注意力很難集中，學習成績也就比較糟糕。父母、老師都對他加強批評教育，但幾乎沒有效果。我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與交流，覺得孩子可能患有“多動癥”（ADHD），建議她帶兒子去醫院檢查一下。她聽后連連搖頭，說她和丈夫以及家人都是高知分子，應該不會有神經系統問題。我向她解釋，多動癥不一定來自遺傳，母親在孕期的心理壓力、孩子在圍生期及出生后的輕微腦損傷、孩子童年時的飲食等都可能是病因。終于，她說服家人一起帶著孩子去醫院，果然查出了符合多動癥的異常指標，于是全家開始多地尋求合適的診治方案，最后孩子改善的效果明顯。

由此可以看出，對于許多傳統視角下孩子的問題行為，如愛說粗話、有攻擊性、偷竊、易怒等，其問題標簽可能指向的并不是“壞人”，而是“病人”。教師與父母不要急于批評，不妨換個角度進行觀察、分析與甄別。對于偶爾發生的違紀問題，教育警示固然有效;而對于長期性、多發性、特異性問題，要立足于腦神經科學的角度，從營養、睡眠、教養方式、家庭與社區環境、遺傳、壓力等方面進行考量，通過專業檢查找出更具科學性的矯治方式，如藥物治療、心理治療、腦電生物反饋治療等。當然，家庭輔助治療也必不可少，如在醫生指導下改善孩子膳食結構而進行的食物治療，或是通過適當訓練改善腦神經功能的運動治療。

有研究發現，運動能刺激多巴胺與去甲腎上腺素分泌，達到類似藥物的效果，改善兒童的多種神經系統問題，包括多動性注意力不集中。專家指出，將運動融入孩子的日常生活是極有好處的，其中跳繩便是不錯的選擇。跳繩操作簡單，且同時刺激孩子的手、眼、腳的注意力與協調能力，對其專注力有明顯的提升效果。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工業園區星瀾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