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多邊主義的未來“開藥方”

曹然

“2021從都國際論壇”開幕式現場。

12月5日午后的廣州從化天氣晴朗，陽光照射在從都國際莊園會場中，正在發言的英國前首相布朗的窗外卻有皚皚白雪。為期兩天的“2021從都國際論壇”正在這里舉行。

在北京，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通過視頻向“2021從都國際論壇”開幕式發表致辭。他強調，當今世界，人類正經歷罕見的多重危機。面對層出不窮的全球性問題和挑戰，我們應該堅持開放包容、協商合作，堅持和維護多邊主義，積極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在從都會議的現場，中國國家副主席王岐山在開幕式致辭中表示，世界正處在一個新的十字路口，國際社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凝聚共識，堅定信心，促進共同發展。

“從都百花開，高朋八方來。”論壇主辦方、澳中友好交流協會會長周澤榮坦言，新冠疫情給傳統的面對面交流造成了很多不便，但“從都朋友圈”心更近、理解更深、共識更多，因為“我們都對共同生活的地球和人類有了更多的珍惜、依賴、責任和使命”。

“為了人類集體利益，我們呼吁世界各國重新致力于協商與合作。”第二天，中國廣州從都國際莊園“鳳凰華韻”廳，中國外交部原副部長何亞非向世界宣讀《2021從都宣言》。

宣言凝聚了近30個國家前政要、國際組織前負責人、有關國家駐華使節和外交官、國際組織駐華代表、中外工商界人士、專家學者等150余位嘉賓的共識。面臨新冠疫情、氣候變化等多重嚴峻挑戰，歷年都發出“捍衛多邊主義之聲”的從都國際論壇，今年以“多邊主義2.0：后疫情時代的全球合作”為主題，再次對國際社會提出以行動共創多邊主義的“從都方案”。

疫情，是貫穿2021從都國際論壇所有分論壇的關鍵詞。多邊主義在應對全球公共衛生危機時的缺位，令嘉賓們倍感痛心。也正是因為疫情，為期兩天的論壇首次以線下線上同步的方式進行，跨越五大洲、30多個國家的時區相聚，許多嘉賓都對不能親臨現場參會感到遺憾。挪威前首相謝爾·邦德維克因而對論壇主題中的“后疫情時代”開起玩笑：“我們現在還沒有走出疫情時代呢！”

韓國前總理韓升洙回顧了21世紀以來人類遭遇的重大危機：從9·11事件、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到新冠疫情，世界主要國家選擇合作或不合作，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

西班牙前首相何塞·薩帕特羅指出，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危機是全球性的，但我們卻沒有全球性的治理架構”。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校長講座教授鄭永年說的更直接：“沒有人否認合作，大家都在談合作，可實際上我們在應對新冠疫情和氣候變化時缺乏合作，甚至是沖突多于合作。”

“‘二戰’以來的國際體系生大病了。”鄭永年總結道。坐在他身旁的上合組織秘書長弗拉基米爾·諾羅夫頻頻點頭。這正是2021從都國際論壇的討論熱點：面對全球性危機，世界如何走向“多邊主義2.0”？

“事實證明，要解決全球性問題，多邊合作是唯一可行方案。”聯合國前秘書長潘基文說，各國必須在多邊主義基礎上開展工作，調動并共享一切必要資源，只有這樣才能有效阻止新冠疫情全球蔓延，有力應對氣候變化，助力全球消除貧困。

韓國前總理韓升洙提出，應充分發揮聯合國在維護世界和平與發展等方面的主導和核心作用。“各國如果采取單邊行動，只關注自身利益，這顯然不行。”

“多邊主義是未來的方向。”世界領袖聯盟主席、斯洛文尼亞前總統達尼洛·圖爾克說。他呼吁，事關世界未來的重大問題必須在全球范圍內開展合作，探求全球性解決方案。

各國政要和學者們還提出一系列改革、新設多邊機制的暢想，以形成更多元、豐富的國際治理體系。韓升洙建議將20國集團作為世界主要國家應對新冠疫情的合作平臺。潘基文呼吁建設疫苗公平分配機制。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院長張振江提議各國建立跨境移民合作伙伴關系。世界領袖聯盟主席、斯諾文尼亞前總統圖爾克則希望能建立一個全新的國際預防傳染病組織。

薩帕特羅和鄭永年不約而同地強調，新設國際組織應當是“問題導向”的。鄭永年解釋，傳統多邊機制是針對第三方的，如冷戰時期美國、蘇聯建立的聯盟體系;而“多邊主義2.0”時代的新機制、新組織，針對的是全球重大危機。他指出，上合組織就是一個成功的案例，該組織不針對任何特定國家，也不存在內部領導權問題，各方都是平等的。

論壇主會堂。

中美關系是國際社會關注的另一個焦點，澳大利亞銀行家惠特拉姆甚至將它與新冠疫情、氣候變化并列為全球面臨的三大挑戰。中國政府提出的不沖突、不對抗、相互尊重、管控分歧、合作共贏的政策，得到“領袖責任、行動與世界未來”分論壇嘉賓的廣泛認可。

對話是管理分歧的最有效的途徑。從都國際論壇的與會嘉賓蘇珊·艾略特，1990年到2017年在美國國務院服務，曾任美國駐俄羅斯大使館公使銜政務參贊、南亞和中亞事務助理國務卿幫辦、美國駐塔吉克斯坦大使、美國歐洲司令部文職副指揮官兼外交政策顧問等職，現任職美國外交政策全國委員會主席。她所領導的這個外交機構，至力于一軌半和二軌對話機制，以推動中美關系的改善。

“我們與中國的專家學者有非常良好的關系。新冠疫情之前，我們一年會開兩次會，邀請中國學者們來紐約討論，我們也會到中國和亞洲其他國家參會。疫情來臨后，我們通過Zoom繼續和中國同行、朋友對話。”蘇珊·艾略特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在蘇珊·艾略特看來，二軌對話極其重要，因為這給出了政府之外的政策討論平臺。“理想的情況并不是指達成一致、解決所有的分歧，而是指我們始終彼此討論，交流和分享我們的觀點。”

10月31日在英國蘇格蘭格拉斯哥，一場艱難的談判從會前一直持續到會議中。《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26次締約方大會（COP26）是《巴黎協定》進入實施階段的第一次締約方大會，11月10日，主辦國英國發布了本次大會的政治決議草案，近200個國家和地區的談判代表將根據這份草案在大會結束前達成一致。如何將這些承諾與目標落地，各國在未來幾年需要用實際行動給出答案。

中國氣候變化事務特使解振華在格拉斯哥表態：在應對氣候變化問題上，所有的國家都要盡自己最大努力，因為我們在同一條大船上，都得盡自己最大的能力。

在過去10年里，只要中美氣候行動這個問題相向而行，世界上其他國家就會跟隨。換言之，兩國在氣候政治上有很大的政治引導、政治引領作用。當前，中美關系發生了一些變化，讓各方看到氣候變化的議題很難完全地擺脫地緣政治的博弈影響。但在COP26上，雙方表現出積極的態度。

“應對氣候變化將需要中國帶頭，還需要中國與亞洲和包括美國在內的其他國家進行強有力的多邊合作。在這方面，我再次強調格拉斯哥峰會期間中美關于未來十年減排和其他氣候行動合作關鍵領域的聯合聲明，該聲明有助于我們在最后幾天將行動的緊迫感傳達給其他人。” 潘基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1971年，在日本名古屋市舉行的乒乓世錦賽上，美國隊年輕隊員格倫·科恩誤上了搭載中國隊的大巴。這便是“小球轉動大球”的“乒乓外交”的起點——中國政府決定邀請美國乒乓球隊來華參賽，結束了中美20多年來人員交往隔絕的局面。

在中國，“人民外交”“民間外交”“公共外交”的概念常并行使用，但都可追溯到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延安、武漢、重慶等地開展的對外交往活動。

1973年，新華社在報道日本首相田中角榮為中日乒乓球友誼賽題詞時使用“民間外交”一詞。此后，“民間外交”開始逐漸取代意識形態色彩較為濃厚的“人民外交”。1983年，中國國家主席李先念會見外賓時使用了“民間外交”的說法。

2005年，外交部新聞司下設公共外交辦公室。2009年，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首次正式提出加強公共外交。次年，外交部牽頭建立公共外交部級聯席機制和公共外交咨詢委員會。2012年，“扎實推進公共外交與人文交流”寫入中共十八大報告。

英文的“公共外交”概念，一般指一國政府主導的，向國外公眾介紹本國國情和政策理念，獲取國外公眾理解、認同和支持，樹立國家良好形象，營造有利的國際輿論環境，維護和促進國家根本利益的活動。

中國定義下的公共外交有更廣闊的空間。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原主任趙啟正指出，除了政府和政府官員，民間人士和機構也應該有參與公共外交的自覺性，“它是一種責任，更是一種廣泛的愛國情懷。”

在廣州，“從都國際論壇”的想法也在這一時期應運而生。海外創業發展的經歷，讓澳大利亞籍華人企業家周澤榮感到，中國對世界的認識和世界對中國的了解都存在不足。他想整合自己與世界各國政要的資源，搭建橋梁，促進世界各方增進相互理解、包容，減少誤解、摩擦，推動合作共贏。

與中國政府的公共外交戰略相契合，“從都國際論壇”的目標是搭建中國政府高層與外國前政要之間的對話平臺。

“通過（從都）這樣的機制，可以與前領導人們保持聯系，讓他們分享經驗——不是給出指示，而是分享經驗。”拉脫維亞前總統弗賴貝加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此外，前領導人在一些圈子里仍有一定的影響力，這對于傳播觀點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從都如何吸引前政要們的到來？2011年8月，中澳經貿友好交流會議在廣州從化市從都國際會議中心揭幕。這是從都莊園舉辦的首場國際論壇。后來，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將它稱為“廣州的安納伯格莊園”。安納伯格莊園位于美國加州，美國總統常在這里會見各國領導人。2013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曾在這里會晤。

周澤榮沒有刻意對標美式莊園外交，但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很明確：“不是為了辦論壇而辦論壇，得交朋友。”

現在，從都國際論壇每年年底在從都國際莊園舉行，平時也有日常化的聯絡保障。論壇舉行期間，遠離都市的莊園里，38棟院落式別墅和90間套房成為國外政要和與會嘉賓的“臨時之家”。他們之間可以互相發出邀請，請對方去“家里”坐坐。會議中心內用來接送嘉賓的敞篷電瓶車，在各個別墅和套房間奔忙穿梭。何亞非稱贊從都“開創了中國‘莊園外交’的先河”。

2018年起，廣東省人民政府成為論壇的聯合主辦方。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學術委員會主任楊潔勉指出，今天的從都國際論壇既是政府外交，又是公共外交、民間外交，同時還是學術外交。

何亞非指出，近年來，從都國際論壇聚焦中國和國際社會共同關心的重大全球挑戰，圍繞多邊主義、可持續發展、氣候變化、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一帶一路”、聯合國體系建設和改革等議題提出了大量獨到、深刻的分析和建議。論壇的內在動力日趨強大，智庫與論壇同步成長，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成為中國民間外交和高端智庫結合的典范。

“我們不知道未來會給我們帶來什么，但我們可以在從都國際論壇探索趨勢，并明確我們對未來的期許。”圖爾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