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茅盾的《子夜》反映了20世紀30年代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狀況。從經濟管理學相關理論視角切入,從物質財富配比、民族資本市場狀況、經濟關系模型三個維度,以理論化、模型化的經濟思維分析《子夜》反映的中國民族資本市場結構和經濟發展態勢。用經濟學理論對《子夜》中的經濟市場進行分析,突破語言邏輯層面的單一性,為解讀《子夜》找到了新型思路和方法,拓寬了作品分析的理論選擇域。
關鍵詞:子夜;經濟管理學;民族工業;公債市場
茅盾先生的《子夜》反映了20世紀30年代中國的民族資本市場經濟的狀況,揭示了舊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方向。1929年西方資本市場爆發金融危機,物質資料與資本配比失衡。帝國主義為轉嫁一戰后的戰爭虧損、彌補資本不足,轉向開拓新市場以掠奪物質財富,將資本侵略的目標指向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當時中國新興的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本應大力發展民族工業、穩定市場秩序、積累物質財富。西方資本操控使得金融界持有的資本大量流入公債市場,導致民族工業市場資本周轉失靈。因此,民族工業發展缺乏資金募集,呈現頹勢,而公債市場聚集大量資本,呈繁榮態勢。《子夜》所描繪的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資本運作和市場結構,蘊含著豐富的經濟管理學因素。“追求數學的精確、明晰和統一,追求形而上學和絕對,合理化和工具理性是其基本表現,它具體展現為社會生活的現代化。”[1]為中國社會發展的方向提供科學的、包含經濟管理學原理的現代性答案,正是茅盾先生的筆力所在。作品中對于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刻畫符合經濟學的一般規律,因而運用經濟管理學原理來分析文本中的民族資本主義的經濟關系是切實可行的。
目前針對《子夜》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研究,大多是從解釋公債市場的運作方式展開的。如:鄭富成先生以《漫談〈子夜〉中公債市場的斗爭》解釋《子夜》中公債市場的多頭和空頭的經濟行為;孔令仁先生的《〈子夜〉與一九三年前后的中國經濟》還原了文本的故事背景。但是他們并未揭示經濟市場的基本運作規律。本文擬從經濟學的角度切入,以1930年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為研究對象,運用經濟管理學原理,探究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樞紐,即聯系民族工業與公債市場的資本運作模式,以資金鏈和市場經濟模型來辨析1930年中國的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發展方向。
一、物質財富配比失衡
《子夜》描繪了完整的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且與資本主義簡單再生產的市場經濟模型相契合。其中,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可分為以民族工業為代表的第一部類和以金融業為代表的第二部類。“不!我還是要干下去的!中國民族工業就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項了!絲業關系中國民族的前途尤大!只要國家像個國家,政府像個政府,中國工業一定有希望的!”[2]47吳蓀甫這番急切的肺腑之言,反映了絲業在民族工業中的占比之大。因而,可將絲業作為典型的民族工業代表加以研究。同樣,金融業可以作為公債市場典型進行分析。正如唐云山所言:“他們(金融界)的準備金大半變成了公債。”[2]56資本和產業的大額占比,為用資本主義簡單再生產模型分析《子夜》中的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提供了可能。經濟學中的資本再生產的公式為第一部類全部商品的價值與第二部類全部商品的價值之和為社會總產品價值,也就是“I(C+V+M)=I1+I2”[3]。在簡單的資本主義擴大再生產的條件下,公式可變形為第一部類的全部商品價值與第二部類全部商品價值之和等于社會所需要的商品價值,也就是社會物質財富總和。文本著重描寫絲業(第一部類)和公債市場(第二部類)的同時,突出了民族資本閉合接洽的資本運作模式。根據資本主義再生產理論,將文本中的民族資本經濟市場的因素代入公式,可建構出《子夜》的資本再生產的經濟模型:I(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物質財富總和)=I(民族資本市場物質財富即民族工業)+I(金融市場資本即公債市場)。
首先,公式直觀地反映了《子夜》中民族工業和公債市場存在資本競爭的關系。在中國物質財富有限的前提下,大量資本投入公債市場,那么民族工業的資本投入必然下降,并導致產出商品與物質財富減少。文中朱吟秋的絲業資本短缺,金融界不肯給他放款,反而加大對公債市場的投入,故缺乏資本支持的絲業生產陷入停滯。其次從物質生產的角度講,“實體經濟是一國經濟的立身之本,是財富創造的根本源泉,是國家強盛的重要支柱”[4]。實體經濟在《子夜》中的體現就是民族工業市場,具體代表就是吳蓀甫的裕華絲廠。民族工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支撐了金融資本的運作,為經濟發展提供了物質基礎。單有資本運作卻無商品的物質交換導致了資本失去作為貨幣的購買屬性,再強的資本流通也生產不出實際的物質財富來繁榮經濟。正如文本所指:機器擱著就生銹,資本家開不出工資,工人罷工,缺乏勞動力,沒有實物產出,公債市場的資金周轉終究是錢生錢的假象。最后從資本投資方向分析,當資金的流向是公債市場,民族工業缺乏資金,周轉不良,物質財富的創造受限,公債市場失去物質基礎,貨幣資金的吞吐量就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數字波動,造成公債市場的虛假繁榮。《子夜》的交易所中就充滿了貨幣自我增值的金融陷阱。假設《子夜》中民族經濟市場的資本運作鏈條中斷,那么其中的公債市場必然崩盤,屆時吳蓀甫、趙伯韜等資本家的資金就會失去購買能力。民族工業喪失生產物質資料能力,經濟危機就會在民族資本市場中爆發。
馬克思指出:“公債成了原始積累的最強有力的手段之一。它象揮動魔杖一樣,使不生產的貨幣具有了生殖力,這樣就使它轉化為資本,而又用不著承擔投資于工業,甚至投資于高利貸時所不可避免的勞苦和風險。國家債權人實際上并沒有付出什么,因為他們貸出的金額變成了容易轉讓的公債券,這些公債券在他們手里所起的作用和同量現金完全一樣”[5]。文本中展現的20世紀30年代民族資本市場的窘境,一方面是民族工業資本周轉失靈、物質資料產出下降,前景渺茫;另一方面公債市場資本周轉過剩、形成金錢黑洞,將人民所持有的貨幣資金吸入金融的怪圈。民族資本在公債市場的投入愈多,資金的購買力愈低下,民族工業的資本空缺就愈大,帝國主義對中國民族資本市場的操控程度也愈深。與此同時,物美價廉的西方商品輸入中國民族資本市場,賺取中國人民本就稀缺的物質財富。吳蓀甫家中所用的火柴是瑞典貨,民族資本家周仲偉的企業生產的紅頭火柴卻無人問津。帝國主義不斷地將資本注入中國民族資本市場,并在經濟層復現對民族殖民地的控制。它將中國的經濟市場作為經濟殖民對象,不但聯合銀行家操縱中國的工業,而且操控公債價格以拉大中國民族工業與公債市場的差距,進而達到套取中國人民物質財富的目的。
二、民族資本市場混亂
20世紀30年代中國的民族資本市場存在著民族工業萎靡不振、金融市場虛假繁榮的問題。為了解決以上問題,民族資本家們做出了各種嘗試和努力,《子夜》中的吳蓀甫正是這方面的代表。茅盾通過《子夜》中對吳蓀甫的裕華絲廠(民族工業的企業代表)、益中信托公司(金融業的代表)與趙伯韜的托拉斯集團(帝國主義買辦企業的代表)進行比對,隱晦地表達出自己對于民族資本經濟市場的思考。民族資本經濟的發展可以從宏觀經濟層和微觀企業層進行辨析。對比分析吳蓀甫和趙伯韜的公債市場的商業競爭過程,就能探出1930年中國的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全貌,以及中國民族資本經濟面對帝國主義資本侵略下的將崩之景。
(一)宏觀經濟層包括經濟發展規律和資本運作原理
從經濟發展規律來看,經濟發展在特定的歷史階段擁有特定的經濟形態。1930年,中國新興的民族資本主義經濟處于自由競爭到壟斷的過渡期。在資本主義經濟里,少數企業為獲取超額利潤,通過相互協議或聯合,對一個或幾個部門商品的生產、銷售和價格進行壟斷式操縱和控制。商家為提升自身出產的商品銷售額,進行市場逐利行為,引發商業競爭。競爭中,不同企業的結果有差異,獲利的企業成為行業商品價格的決策者,進而發展成為寡頭企業,即行業壟斷者。可見自由競爭是壟斷的前提,壟斷是自由競爭發展的必然結果。吳蓀甫的裕華絲廠在行業競爭中,處于領先地位,逐漸吞并其他小廠成為絲業寡頭。這就象征著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從自由競爭時期進入壟斷時期。而在帝國主義資本的支持下,本身處于寡頭壟斷地位的趙伯韜的企業,升級為比寡頭壟斷更高級的托拉斯集團。趙伯韜的托拉斯集團象征著帝國主義更高級、更完全的資本主義經濟形態。那么從經濟發展的角度來看,吳蓀甫處于壟斷的初級階段,而趙伯韜處于高級壟斷地位,吳蓀甫在經濟形態上的落后必然導致他在市場競爭(公債市場的逐利競爭)中處于下風。也就是中國的民族資本因為經濟形態的不成熟,在中西資本交匯時,只會被西方資本侵蝕,喪失引進西方資本發展自身經濟的可能性。
從資本運作的角度分析,資金進入經濟市場變成資本,資本是資本主義經濟的核心。行業間的資本可進行融合,制造更大的逐利經濟體。銀行資本和工業資本的緊密結合即金融資本,是資本最高級、最抽象的表現形態,趙伯韜的托拉斯集團屬于此類。吳蓀甫的益中信托公司持有銀行資本,裕華絲廠持有工業資本,但是二者并未緊密結合。從資本構成和流動來看,吳蓀甫所參股的益中信托公司是初創期,投入資本遠遠大于資本回報,他開辦的裕華絲廠的資本一直來自利潤所得和自身資本追加。文本中益中信托公司的資本來源是裕華絲廠壓榨工人所得的利潤、祖輩積淀的財富以及商業伙伴募集的資金,這些都屬于自身讓渡的資金財富。擁有金融資本的經濟體將銀行所持有的貨幣資本投入工業中去,以尋求資本增值。吳蓀甫的產業資本逆資本運作規律而行,投入銀行資本,所以其持有的資本一直呈現負增長的態勢。作為帝國主義掮客的趙伯韜有西方資本的支持,其托拉斯集團與逆資本運作規律而行的吳蓀甫的金融集合體相比,擁有更加成熟的金融資本形態,在公債市場的競爭中更具有優勢。吳蓀甫自身的資本構成狀態是逆流而上的,必然導致債務赤字、資本垮臺,這一現象直指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混亂且資本流動不合規律的狀況。
(二)微觀企業層包括企業營運能力和決策能力
企業營運的關鍵是現金流。“這位吳三爺的財力、手腕、魄力,他們都是久仰的。”[2]57從書中孫吉人、周仲偉等人求助吳蓀甫籌辦銀行一事中,可知吳蓀甫最初處于資產大于負債、現金流閉合接洽的境地。后續,雙橋鎮匪患使積蓄盡毀,裕華絲廠繅絲滯銷,中信托公司資金短缺,導致吳蓀甫現金流通不暢,資金鏈斷裂,與趙伯韜在公債市場的博弈中居于劣勢地位。吳蓀甫絕望的處境就是萬千個中國民族資本家的真實寫照,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何嘗不是面臨這般窘況。吳蓀甫的裕華絲廠營運狀況可披露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面臨的一系列問題,如商品滯銷、企業虧損、資本家無力支付工人工資、無法購買原材料、商品產銷受阻、現金流難以接洽。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陷入資金鏈斷裂的泥潭中而無法自救,只能飲鳩止渴,被迫接受外來資本的侵蝕,最終斷送民族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之路。
企業決策項可分為擴充市場規模和資本投資。文本中擴充市場規模主要體現在吳蓀甫的收購行為之中。吳蓀甫在資本營運不良的狀態下,做出收購朱吟秋的德豐絲廠的決定,但隨著雙橋鎮積蓄損失和工人罷工,資金的流動出現了更大的問題:負債占比增大,資本運作不暢,虧損大于盈利。可見,此時的收購行為不符合擴充市場規模的必要原則。繼而,吳蓀甫再次決策失誤,鯨吞八家小廠,這樣大的經濟體量,內部的矛盾無法調和,外部的壓力難以應對。這樣的壯舉變成了“濕布衫”加身,使他的企業淪為商業博弈中最笨重遲頓的經濟體,也導致了在商業博弈中的失敗。在中國的民族工業市場中,決策失誤的民族資本家不計其數,其中有西洋留學的背景又深諳企業經營之道的吳蓀甫之流,但更多的是像朱吟秋一樣“沒見識、沒手段、沒膽量”[2]59的民族資本家。在他們的引領下,中國的民族工業如何輝煌?
資本投資在文本中的體現為公債市場的買賣行為。吳蓀甫投身公債市場的目的是為民族工業的發展籌措更多資金,奈何他隨即陷入與趙伯韜在公債市場進行商業戰的泥潭中。文本中“多頭”就是買進公債,投資者預判公債的價格會上漲,等上漲到一定程度再進行拋售,以此獲得公債前后價格的差額。“空頭”就是賣出公債,投資者預估公債價格下降,等到價格降到合理區間,再大量買入,以此來獲得暴利的行為。文中提到,公債市場中的許多投機者跟風效仿商業大鱷的投資方式,如吳蓀甫和趙伯韜買入或賣出公債的行為可以左右公債的價格。倘若趙伯韜做多頭,吳蓀甫必定做空頭。吳賣出公債、降低公債價格,必然導致趙所持公債產生虧損,反之亦然。但是,趙伯韜提前獲取了吳蓀甫做空頭的情報,率先拉攏“新戶頭”杜竹齋大量買入公債做多頭,致使吳蓀甫在第四次商戰博弈失利。從風險投資的角度來看,自身決策的泄露是致命打擊。一方面,吳蓀甫在前一夜將自己的全部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杜竹齋,這是他失敗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吳蓀甫壓上全部身家不過是帝國主義資本的九牛一毛,作為美國掮客的趙伯韜的資本體量遠大于吳蓀甫所持有的。雄厚的西方資本與薄弱的民族資本力量懸殊,所以在中西方資本對抗中,西方在公債市場的投資行為對于中方就是一種巨大打擊。
三、《子夜》中的經濟關系模型
《子夜》中建構的事物與事物之間的社會關系網,具有深刻的矛盾性和典型性,反映了20世紀30年代中國社會關系的真實圖景。如腐朽落后的雙橋鎮和繁華先進的上海之間的鮮明的反差關系、民族資產階級和帝國主義買辦資產階級的競爭關系、屠維岳代表的小資產階級與絲廠工人所代表的無產階級的對抗關系等。茅盾先生選擇的社會關系具有矛盾性和典型性,分析典型社會關系中的典型矛盾,可以理清《子夜》中民族資本市場的發展狀況。從其中的經濟關系看,公債市場中公債價格與中央軍勝敗的關系、稅收與民族工業的關系是文本描述的重點。投資人受現實環境影響做出決策并進行投資行為,體現在投資人憑借中央軍的勝敗來判斷公債價格的漲跌。投資人是聯系公債與戰爭的媒介,公債市場是民族資本的聚集地,由此可建立出相對應的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資金流動模型,即:。同理,企業運作由工人和資本家共同支撐,資本家提供資本支持和場地設備,供工人進行生產行為,工人提供勞動力,創造物質財富。二者都是國家的征稅對象。將工人/資本家作為納稅人加入稅收和民族工業之間可建立起企業營運模型,即:。
的資金流動模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聯系的樞紐是資本。在《子夜》中資金鏈勾連著公債、戰爭、投資人三個重要的維度。周仲偉一語道破蔣馮閻大戰中蔣派中央軍的勝敗和公債市場的關系:“那是天天說中央軍打勝仗羅,然而市面上的消息都說是這邊不利”[2]25。蔣派作為中央政府為籌措戰爭所需要的資金發行公債。如若中央軍勝利,那么中央政府便不會垮臺,且戰后能夠以票面價值償還公債。在此情況下,公債價格便會持續上漲。做多頭投資人(提前買入公債的投資人)在公債價格上漲后,拋售公債,從公債價格前后差值中謀求巨額利潤。反之,萬一中央軍落敗,中央政府垮臺,無力以票面價值償還公債,公債價格便會下跌。因此,中央軍落敗后,做空頭的投資人提前拋售公債,預測公債價格下降。故而,做空頭的投資者會在公債價格下跌時再次買入公債,以期在公債到期日兌換公債面值同等的資金。因為蔣馮閻內戰具有一定的時效性,戰爭的持續時間很長,一次勝敗不能決定中央政府是否易主,所以戰爭的時效性和戰爭次數成為公債市場炒作價格的關鍵因素。投資人受到戰爭勝敗因素的影響,通過貨幣資金交易,買入或者賣出公債。這就形成了文本中投資人為中介、貨幣資金為手段、戰爭勝敗為關鍵因素的公債市場的買賣行為。搭建的資金流動模型,可清晰地反映《子夜》中公債市場的逐利行為。吳蓀甫和趙伯韜在公債市場中的斗法,也就是中央軍戰爭勝,公債價格上漲,做多頭的投資者獲利,反之亦然。《子夜》對于民族資本市場的描繪是貼切的,加以用經濟學原理中的資金流動模型來分析文本,能夠還原1930年中國資本市場的狀況,找到文本中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癥結所在。同時經濟學原理的科學性,證明了疲乏勢微的民族資本經濟難以引領中國的社會發展這一事實。
的企業經營模型。茅盾先生敏銳地觀察到民族工業內部的矛盾關系,并將其呈現在文本中,摹畫出民族工業的企業營運圖景。作者吸收自然派寫作手法,提煉出稅收、絲業、工人和資本家之間的企業經營等相關內容。稅收是企業經營中需要注意的重要因素,國家對企業征收企業所得稅,這一部分的稅賦與資本家的利潤所得有直接關系;國家對工人征收個人所得稅,與工人的生活溫飽有直接關系。陳君宜一番話透徹地點明了書中稅收和絲廠的關系,“譬如朱吟翁的廠絲,他們成本重,絲價已經不小,可是到我們手里,每擔絲還要納稅六十五元六角;各省土絲呢,近來也跟著漲價了,而且每擔土絲納稅一百十一元六角九分,也是我們負擔的。這還是單就原料而論。制成了綢緞,又有出產稅,銷場稅,通過稅,重重迭迭的捐稅,幾乎是貨一動,跟著就來了稅”[2]32。企業經營最重要的是生產者和生產要素,二者結合以創造物質財富。企業經營的方式是資產階級壓榨工人的剩余價值,創造更多可供出售的商品,獲得更多的利潤。李玉亭這一番話表明了資本家為何壓榨工人。“譬如說,蓀甫和廠里的工人。現在廠絲銷路清淡,蓀甫對工人說:‘我們的“廠經”成本太重,不能和日本絲競爭,我們的絲業就要破產了;要減輕成本,就不得不減低工錢。為了民族的利益,工人們只好忍痛一時,少拿幾個工錢。’但是工人們回答:‘生活程度高了,本來就吃不飽,再減工錢,那是要我們的命了。你們有錢做老板,總不會餓肚子,你們要顧全民族利益,請你們忍痛一時,少賺幾文罷。’——看來兩方面都有理。可是兩方面的民族利益和階級利益就發生了沖突。”[2]38-39根據以上分析,可得以下結論:稅收是連接工人和企業(裕華絲廠)的紐帶,由此可建立的企業經營模型。模型中要素皆正相關,當稅收增加,絲廠的商品價格上升,資本家的課稅加重,對工人的工資克扣加重;反之,國家稅收政策放款,絲廠產品價格下降,銷量增加,資本家利潤所得增加。雖然資本家不一定會提升工人的工資水平,但如果全社會的商品價格下降,那么在同等的工資待遇下,工人的購買力也會提升,生活水平相應提高。模型反映了1930年的中國市場的企業經營狀況,展現了社會經濟模式。數據與模型相結合的思維方式是一條科學的研究路徑,為更好地理解《子夜》的社會經濟發展與走向的問題提供理論支持。
四、結語
總而言之,《子夜》中資本主義經濟市場的運作可分為三方面。一是從物質財富的配比的角度分析。物質財富分為物質資料和貨幣金銀。文本中的資本流向公債市場,民族資本物質財富配比失衡,民族工業難以產出物質資料。因此,公債市場雖聚集了大量的貨幣金銀,卻沒有生產能力。在物質資料生產萎靡、貨幣財富日益流失的境況下,民族資本經濟發展難以為繼。二是從民族資本的市場狀況分析。從宏觀經濟層看,民族資本的經濟形態落后,資本運作方式不當。從微觀企業層看,一方面,企業營運的現金流難以自洽;另一方面,企業決策失誤,企業不僅在擴充市場規模方面決策欠妥,對于投資的利弊分析也不當。宏觀的經濟大環境下,民族資本式微;微觀的企業經營小環境中,企業管理不善,民族資本主義終將淪為帝國主義資本經濟發展的附庸。三是從經濟關系模型方面分析。資金流動模型中的資本流入公債市場,民族工業成為資本荒漠。企業經營模型中,個體的企業在中國經濟大環境下難以發展,政府苛稅與工人罷工使企業陷入兩難境地。民族資本失去民族工業的創造物質財富能力的同時,金融界受帝國主義把控,貨幣金銀流入帝國主義經濟市場。民族資本主義經濟無法發展成為獨立的資本主義經濟市場,只能依附于帝國主義經濟市場,經濟的依附關系直接導致政治獨立地位的喪失。綜上所述,《子夜》中的民族資產階級無法扛起拯救中國、發展中國經濟的大旗。在物質財富日益流失的貧瘠的舊中國土地上,怎么能開出民族資本主義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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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呂炎,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學。
編輯: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