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紫陌
現實主義新黑色電影
《烏海》講述了一個原本對婚姻、事業和家庭生活有美好理想的人,在追求金錢與地位至上的社會觀念下,一步步走向失控、陷入絕望的故事。
出身貧寒、生活在烏海的普通人楊華娶了家境優渥的妻子苗唯,本來春風得意、愛情美滿的他,最近卻過得有點不順心。面對家境優于自己的妻子,他倍感壓力,拼命想證明自己。他賭上全部身家和朋友搞投資,結果投資失敗,導致他債務纏身,夫妻本來十分相愛,現在矛盾卻不斷升級。債主的追討、婚姻的破裂、朋友的背叛,加上間接導致“裸貸女孩”自殺身亡等一系列打擊,楊華被一步步逼入絕境。每當似乎出現轉機的時候,卻發現迎來的是新一輪的不幸,無效地掙扎與反抗后,楊華在憤怒和絕望中走向沉淪和毀滅。
《烏海》是導演周子陽的原創劇本,來源于朋友告訴他的一個小故事:一對30來歲的男女,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上過大學,住在一個三四線小城市,一開始關系特別好,但后來因為感情和經濟方面都出現了問題,他們倆其中一個差點把另一個逼向絕路。近些年,周子陽聽聞不少類似的社會新聞,身邊也有六對好友先后離婚,這促使他想在新片創作中呈現婚姻、社會、道德、人性里的種種亂象,于是有了《烏海》的誕生。
影片中關于行車記錄儀的那部分與周子陽的一個朋友的經歷也很相似。朋友結婚比較早,和妻子的關系一直非常好,直到有一次他發現了妻子給別人打電話的說笑聲,突然發覺自己大概有兩年沒聽到妻子這么輕松地和他說笑了。他一下子崩潰了,于是決定離婚。
在創作層面,在充分考慮現實性、思想性與人性表達的同時,周子陽在電影《烏海》中融合了犯罪、懸疑、愛情、家庭、社會等多種類型元素,去實現電影的突破。他說:“在現實主義框架之下做類型創新,某種程度上,《烏海》更像是一部現實主義新黑色電影。”
《烏海》上映后口碑兩極分化嚴重。有觀眾認為在影片中能夠看到沉浮的欲望和變遷的人心,從而汲取力量對自身或周遭社會進行深刻反思;也有觀眾覺得這部電影在不斷堆砌慘事,人物情感及所經歷的故事也令人倍感壓抑和窒息。
比《老獸》更殘酷的影片
《烏海》是周子陽繼處女作《老獸》之后推出的第二部電影作品。2017年,周子陽自編自導的處女作《老獸》斬獲東京國際電影節、金馬獎多個獎項。《老獸》講述了鄂爾多斯的一個“老混蛋”老楊的故事。老楊曾有過好日子,他從乍富到破產,變成賦閑的游民,因為挪用妻子的手術費而被兒子綁架,一怒之下將子女告上法庭。
《老獸》與《烏海》的故事都發生在內蒙古,都是講因金錢而發生的關于道德困境的故事。《老獸》側重對家庭關系的描述,《烏海》則將關注點轉移到了婚姻關系。《烏海》在主題上延續《老獸》對社會問題的反思,《老獸》蒼涼、無奈,《烏海》則更殘酷,是《老獸》的升級版。老楊雖然是個“混蛋”,但身上還有講道義的閃光點。楊華與妻子的矛盾不斷升級,最終因愛生恨。楊華是一個在道德意義上的好人,但被生活逼入死角的他,做出了違背良心的事情。
《烏海》在創作上也延續使用了更多意象隱喻的象征手法和超現實的荒誕場景敘事,與《老獸》不同的地方在于,《老獸》的超現實部分和現實部分融合得沒那么緊密,只在精神層面和人物有些潛在關聯。在《烏海》里,很多超現實場景成為故事的一部分,沙漠月亮、恐龍雕塑、瑜伽都與故事緊緊纏繞在一起。楊華來恐龍公園,摸恐龍的眼睛,結果眼睛掉了,怎么也裝不上,好比現實生活中堵不上的窟窿。第二次,楊華和妻子吵架,無家可歸,他一點一點地鉆進恐龍嘴里,似乎一點點被生活這頭“大怪獸”吞沒。
在拍攝手法上,《老獸》中手持拍攝用得比較多,《烏海》中固定鏡頭比較多。一方面因為固定鏡頭依賴于工業團隊,拍攝《老獸》的時候成本較低,手持鏡頭比固定鏡頭拍起來要更快,而《烏海》的工業團隊更加優質,固定鏡頭的觀賞性會更強,視覺效果能做得更好;另一方面導演也加入了自己的思考,在《烏海》中開始用手持鏡頭,后來越來越多固定鏡頭,視角變得越來越旁觀、冷靜和冰冷。周子陽說:“這種感覺也符合人物和情節的變化,能提升視覺效果。”在《烏海》中,會突然插入一些大遠景的鏡頭。周子陽認為,遠景能把河流、山川、命運和時代呈現出來,帶給觀眾更多審視感和歷史感。
同樣是自編自導,同樣是現實題材+超現實影像,《烏海》的敘事類型由單一的現實主義變成了“現實題材+類型化敘事”,而制作體量也從《老獸》的“極低成本”升級為“中小成本制作”。無論在創作主題、創作手法還是拍攝手法上,《烏海》都比《老獸》更進一步。
獲獎影片為何陷入“烏海”
《烏海》獲得了第68屆圣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第45屆香港國際電影節華語單元最佳男演員等多個獎項。主演黃軒、楊子姍都是演技派,《烏海》是一部上映前頗受業內矚目、被影評人稱許、被很多影迷期待的影片,但上映之后,電影的票房和口碑卻不盡如人意。截至11月上旬,《烏海》的票房才1000多萬,豆瓣評分6.1分。有觀眾評論:黃軒炸裂的演技也拯救不了影片票房。一部期待值如此之高的《烏海》為何會陷入“烏海”?
首先,由于疫情影響,電影市場整體上座率不是很高,很多地區關閉了電影院,尤其是影片拍攝地烏海的影院也暫停營業,對影片的票房產生了影響。部分國產大片的長尾效應,也擠占了新片的一些市場空間。
其次是題材方面的限制。《烏海》不同于《我不是藥神》這種講述頹喪的小人物精神轉變的故事,也不同于《我的姐姐》《關于我媽的一切》這種讓人痛痛快快哭的現實題材電影,它更偏向作者文藝性的表達。
再次,影片的基調過于壓抑,充滿負能量。欠債、貸款、出軌、吵架、放火、車禍,激烈的沖突、密集的情節,一方面將觀眾壓得喘不過氣,另一方面也有生硬堆砌之嫌疑。導演雖然對無休止的欲望和扭曲的價值觀進行了反思和質問,但沒有給出任何解決方案,這讓觀眾很難接受。
最后,片中意象隱喻略雜。意象隱喻是把雙刃劍,用得好,可以為影片增色不少,但有時候會過猶不及。影片開頭“非洲肺魚”的隱喻契合了電影的主題,但片中出現過多的短視頻影像則對電影的敘事節奏造成了一些破壞。一個個能金鐘倒立做瑜伽的老頭老太,開篇出現之后,再沒有了交代;那些民樂演奏者,帳篷著了大火,他們還能鎮定自如地演奏。過多的意象隱喻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現實部分故事的合理性和順暢感。
10月對文藝片不太友好,從《蘭心大劇院》《第一爐香》到《烏海》,一部部上映前被影評人稱許、入圍國際電影節的影片,上映后票房紛紛“撲街”。周子陽說:“如果有那么一瞬間,你會為楊華和苗唯覺得惋惜,甚至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對最愛的人說最恨的話,要好好溝通,相互寬容和理解,感受到了生命的某種觸動和力量,對生命的感受變得更開闊、包容,那么,這部《烏海》就拍得值得。”對待文藝片,我們也應該多一些寬容和理解。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