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繼龍 嚴晶
摘 要: 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中國問題的論述是其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原理分析具體社會歷史事件、特定民族歷史軌跡的典型范例。這些論述以對立統一規律為遵循,對西方列強的殘暴行徑和虛偽本性、近代中國的歷史困境和發展前景進行了深刻分析,盡致體現了兩位經典作家的“世界眼光”。在新中國新的歷史發展階段,黨和國家循理經典當以馬克思恩格斯中國觀為歷史鏡像,總結現實經驗,為推動社會發展、提升道路自信提供指引。
關鍵詞: 馬克思恩格斯;中國觀;對立統一;道路認同
中圖分類號:A81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1.05.07
歡迎按以下方式引用:趙繼龍,嚴晶.馬克思恩格斯中國觀的內涵布展及現實啟示[J].克拉瑪依學刊,2021(5)45-51.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指出:“馬克思主義為中國革命、建設、改革提供了強大思想武器,使中國這個古老的東方大國創造了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發展奇跡。”[1]那么,從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文本敘事來看,馬克思、恩格斯本人到底是如何看待中國,又是以怎樣的方式了解和評價中國呢?正如革命先驅李大釗所言:“馬克思評判當代歷史事實的論文,是無產階級研究馬克思的人們絕好的材料的寶藏……最好是讀一讀馬克思當時關于中國的論文。”[2]所以,對于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中國觀我們最好有一個史實的邏輯梳理。新的時代背景下,厘清馬克思、恩格斯從“洞見中國”到形成一系列“中國洞見”的邏輯布展,有助于從相對客觀的“第三方立場”審視中國的發展,繼承中國的優秀文化基因,透視并有效避免近代中國的沉疴舊弊,明晰落后與先進的分野,在方法論層面為新發展階段目標的落實以及道路自信的提升貢獻力量。
一、洞見中國:以全新視角關注近代中國
19世紀40年代,西方資本主義迅猛發展,殖民擴張掀起了浪潮,“民族歷史”開始向“世界歷史”轉進,被迫卷入世界市場體系的中國也成為馬克思、恩格斯探究的對象。從1842年《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中首次提及中國到1851-1862年間為《紐約每日論壇報》等報刊撰寫的專門論述中國問題的22篇文章,足以看出馬克思、恩格斯對中國的關注,他們對于中國的認知,經歷了由感性到知性再到理性的演進過程。
(一)基于歐洲思想家、商人、傳教士的一般介紹初識中國
馬克思恩格斯對于中國的認知是以前人的一般介紹為肇始的。歐洲人了解中國最可觸的媒介是《馬可波羅游記》,該書以紀實手法勾勒了一個地大物博、文教昌明的東方大國形象。在物產的豐饒程度、文明的傳播情況以及永續的歷史傳承等方面,中國社會一直是歐洲人所贊許和向往的神秘之地。傳教士利瑪竇在《利瑪竇中國札記》中指出:“中國這個古老的帝國以普遍講究文明有禮而知名于世”[3];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更加關注中國的傳統文化,認為中國的治國政策、道德充滿了哲思;沃爾夫則對中國的實踐哲學、中國哲學的創始者、國家的開創者以及文化之父等問題產生過濃厚興趣,研究內容涉及孔子、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等人物[4]……馬克思借由此類思想家的論述傳統,確立了對中國的初步觀感。他不僅以此為背景關注到了中國的茶葉、瓷器、萬里長城、科技發明的“器物性文明”,還觀照到了古代中國人與中國文化,比如《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文將當時在歐洲家喻戶曉的孔子視作“完善的中國人”與共產主義的代表:“孔夫子和瑣羅斯德……前者在中國宣布了這個原則(共產主義),后者在波斯宣布了這個原則。”[5]真實反映了歐洲思想界對中國儒家學說的認知。對于中國哲學,馬克思承襲了萊布尼茨與沃爾夫的觀點,對《周易》和卦爻表現出了深厚興趣,認為其中蘊含著中國人樸素的辯證法思維。而在批評普魯士的報刊制度時,馬克思則直言:“請給我們(這只要你們命令一聲就夠了)一種完善的報刊,這種報刊的原型好幾個世紀以來就一直在中國存在了。”[6]這不僅是萊布尼茨所敬信的理想化的文化中國形象,更是馬克思基于當時歐洲對于中國的普遍印象確立起的“中國認知”。
(二)從深度鉆研相關資料中認知中國
解讀歐洲人對中國的基本認知只是從宏觀上確立“中國”概念的手段,客觀認識的建立還應經由實踐的淬煉。從19世紀40年代末開始,馬克思轉向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在大英博物館工作時,他對中國問題也展開了深入探索,通過廣泛閱讀《經濟學家》《泰晤士報》中有關中國的內容,查閱英國政府、議會藍皮書中與中國有關的大量議案,馬克思對中國的認知走向聚焦,他始終堅持以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閱讀并摘錄了克列姆、薩爾梯柯夫、貝爾尼埃等人關于中國的論述,獲得了更為系統、專業的認知。1848年1月,意大利西西里爆發了反對國王費迪南多二世的起義,隨后,法國、德國、奧地利等國家也相繼發生革命,但最終告以失敗,革命現實迫切呼吁科學理論的誕生;中國也爆發了鴉片戰爭與太平天國運動,壓迫與反抗成為中國社會的現實問題。馬克思多次向恩格斯索要關于中國的資料,他們以無產階級立場為出發點,堅持從議會通報、政府文件、國際媒體、軍事要聞以及各類外交官員的實時文章中探賾索隱,合寫了一系列關于中國時局的文章,實現了學術研究的破壁和對“書齋哲學”的超越。17世紀以后,西方世界出現了一大批研究中國文化、中國現象的學者,比如萊布尼茨之于中國哲學、歌德之于中國文學、威廉·馮·洪堡之于中國話語等等,皆在各自領域有所建樹,但是只有馬克思恩格斯對于中國的認知具有無產階級創造新世界觀的意識,實現了對單純理論研究的超越,為后期的理論研究與實踐做好了鋪墊。
(三)以時事評論的方式洞見中國
馬克思恩格斯對中國的認知在《紐約每日論壇報》時期趨于豐富、成熟。眾所周知,1849年馬克思剛剛抵達倫敦的這段時期,生活非常拮據。為謀求生計,馬克思應具有左翼傾向的進步報紙《紐約每日論壇報》的邀請,開始了他長達10年多的撰稿生涯,在此期間創作了大量有關論述中國的時事評論性文章,如1853年的《中國革命和歐洲革命》、1857年的《議會關于對華軍事行動的辯論》《英中沖突》《俄國的對華貿易》、1858年的《鴉片貿易史》《英中條約》、1859年的《新的對華戰爭》《對華貿易》等,這些著述深刻揭露了英、俄等國對中國犯下的野蠻罪行,批判了英國政府勾結法國進行侵華戰爭的罪惡目的,肯定了中國人民斗爭的正義性與正當性,客觀評述了太平天國起義以及中國農民革命對歐洲革命的影響,并以此為基點勾勒了未來中國的發展樣式,是馬克思恩格斯中國觀的集中表達。總體來看,馬克思恩格斯對中國現象和中國問題的探究順應了統一性與多樣性的辯證關系原理,堪稱“邏輯與歷史相統一”方法運用的典范。
二、“兩極相聯”:以對立統一規律為遵循解讀中國
在《中國革命和歐洲革命》一文中,馬克思指出:“有一位思想極其深刻但又怪誕的研究人類發展原理的思辨哲學家,常常把他所說的兩極相聯規律贊譽為自然界的基本奧秘之一。”[7]這里的“思辨哲學家”指的是黑格爾,“兩極相聯規律”一定意義上指的便是對立統一規律。縱觀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中國問題的論述,多處體現出對立統一規律的意蘊。
(一)古代中國是“早熟的文明小孩”
中國古代的科技發明傳入歐洲后,對歐洲乃至世界的發展產生了不容小覷的作用,“火藥、指南針、印刷術——這是預告資產階級社會到來的三大發明。火藥把騎士階層炸得粉碎,指南針打開了世界市場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術則成了新教的工具,總的來說變成科學復興的手段,變成精神發展創造必要前提的最強大的杠桿。”[8]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火藥和火器的采用決不是一種暴力行為,而是一種工業的,也就是經濟的進步。”[9]“書刊印刷業的興起和商業發展的需要,不僅打破了僧侶對讀書寫字的壟斷,而且也打破了他們對高等教育的壟斷。”[10]由此可知,中國古代發明與發現傳入歐州極大地改變了歐洲文明的進程,實現了三大“解放”:促進經濟變革與社會發展,以更深層次的向度突破了地域限制,推動了經濟解放;在一定程度上推動教育公平,加速瓦解著基督教修道院特權壟斷的進程,促進了精神解放;以強大的武力和傳播力震懾封建階級,攻破牢固的階級堡壘,推動了政治解放,成為資產階級發展的必要前提。但是對比而言的古代中國,它本身卻沒有因此長成 “正常的文明小孩”。一方面,濫觴于春秋戰國時代的小農經濟造成并加劇了中國隔離保守的狀態,使得中國在封建社會末期“底氣不支、活力不足”;另一方面,矗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上的封建君主專制制度曾一度支撐起了封建社會的統治構架,但是隨著世界市場的開拓與資本主義的擴張,其國家構建走向式微,因為“中國官僚政治的支配作用有深入的影響,中國人的思想活動乃至他們的整個人生觀,都拘囚錮蔽在官僚政治所設定的樊牢中”[11]。這與古代中國孕育的璀璨的文明呈現出極大的不平衡、不匹配,故而被經典作家稱為“早熟的文明小孩”。
(二)晚清社會自身是“必然要解體的木乃伊”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民族歷史”向“世界歷史”的嬗變是近代中國陷入困境的重要前提。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他們就已經指出:“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7]該論述從一定意義上澄明了中國門戶被西方列強強力打開而被動納入世界市場體系的過程,成為近代中國內部發生巨變的前提之一。舊的社會形態讓渡于新的社會形態是內外因綜合作用的結果,由生產力發酵的社會形態嬗變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資本主義取代封建主義是歷史的必然,近代中國必將在世界大的發展趨勢中被動轉型,因此遭受困境并不是偶然事件。
馬克思恩格斯曾以犀利的手法客觀記錄下列強侵華的暴行:“英國用大炮強迫中國輸入名叫鴉片的麻醉劑。滿族王朝的聲威一遇到英國的槍炮就掃地以盡。”[7]“(由于英軍的侵入),廣州城的無辜居民和安居樂業的商人慘遭屠殺,他們的住宅被炮火夷為平地,人權橫遭侵犯。”“從目前同中國人發生的沖突中,俄國不要花費一個錢,不用出動一兵一卒,到頭來能比任何一個參戰國都能得到更多好處……”[7]正是因為清廷的腐朽與軟弱,致使近代中國的國家建構走向式微,馬克思一針見血地指出:“(當舊中國的)隔絕狀態”“被暴力打破的時候”,“接踵而來的必然是解體的過程,正如小心保存在密封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接觸新鮮空氣便必然要解體一樣。”[12]事實上,近代中國所遭遇的侵略是幾千年來傳統封建制度面對資本主義時的應激與抵抗,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歷史趨勢中,這種“解體”是時代發展的必然。
(三)近代中西方的矛盾是“奇異的對聯式悲歌”
近代中國社會性質的變化本身就蘊含著矛盾:一方面,西方列強對中國進行殘暴侵略,中國人民奮起反抗,這是侵略與反侵略之間的矛盾;另一方面,近代中國被動地卷入世界市場體系的過程也充分驗證了文明對抗間的力度與強度,所以近代中國還要解決“先進文明與落后文明之間的矛盾”,這些矛盾在社會實際中勾連成了“奇異的對聯式悲歌”——“半野蠻人堅持道德原則,而文明人卻以自私自利的原則與之對抗”[7]。所以中國社會的發展必須正視和解決這兩對矛盾,近代中國也必將確立起“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務和“救亡、進步”的社會目標,處理好“除舊”與“布新”的關系,這是馬克思恩格斯從整體性視域預言近代中國走向的首要貢獻。
縱向來看,馬克思恩格斯采用“文明小孩”和“木乃伊”的兩個比喻犀利地概括了古代中國與近代中國的對立性,但是二者并非完全割裂,隨著歷史的嬗變,中國將成為“整個亞洲的新紀元”;橫向來看,近代中西方同樣處于一個矛盾統一體中,“半野蠻人”與“文明人”的較量必將對整個世界的文明進程產生重要影響,為此,循理對立統一規律、審視中國社會的變遷,洞察利弊,才能更貼切地了解中國的歷史。
三、世界公民:替近代中國發出正義的聲討
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中國問題的論述不僅是一種認識工具,更是抨擊殖民擴張和維護被壓迫民族尊嚴的犀利武器。通過揭露西方政客的偽善面孔、昭示中國人民反壓迫斗爭的正義性,馬克思恩格斯對中國的發展前景做出了偉大的預測。
(一)揭露西方政客、媒體的虛假性和欺騙性
其一是披露“亞羅號事件”背后的政治事實。針對英國政客所謂“中國人的挑釁行為危及英國人的生命和財產”的說辭,馬克思多次論證了亞羅號本就是一艘中國船,中國水師上船逮捕藏匿在船內的中國海盜合情合理,英國政客與媒體顛倒黑白的說法實際上只是“政權擺弄的幕后操手”的本質體現。在事實上英方是野蠻并且失真的:“不耐煩辯駁的英國海軍上將就用武力為自己鋪平通向廣州總督府的道路,同時摧毀在江面的帝國艦隊”;在邏輯上英方是難以自圓其說的:“起先廣州遭到轟擊是因為破壞條約,后來廣州遭到轟擊是因為遵守條約”[12]。基于此,馬克思指出:“他們舉不出一件明確的罪名……而中國人至少可以控告英國人九十九樁控訴。”[7]
其二是以一系列文章剖析帕麥斯頓的獨裁政治。在《英中沖突》《議會關于對華軍事行動的辯論》《帕麥斯頓內閣的失敗》以及《英國即將來臨的選舉》中,馬克思認為,帕麥斯頓不僅是“大棒論據”和強硬外交政策的極力推行者,更是發動鴉片戰爭的“毒品販子”,他依靠戰爭行徑保證自身權力和政治生命的延續。在對待中國問題上,帕麥斯頓開辟商區推銷鴉片、極力爭取下院議席、肆意破壞國際公約、蓄意煽動和助力兩次鴉片戰爭,其真實鏡像就是獨裁統治的主導。
其三,以整體性視角追索西方政客與媒體的欺騙性。馬克斯恩格斯認為, “鴉片戰爭是用大炮強迫中國進行正式的鴉片貿易”,是以武力打開天朝大門的非正義侵略戰爭。雖然這其中的是非黑白不言而喻,但西方媒體、報刊“都被黃金的鏈條和官方的鏈條同政府緊連在一起”[13]。所以到處充斥著蒙蔽民眾雙眼、顛倒黑白的言論與行動也就不足為奇了,在政府裹挾、金錢利益的驅動之下,媒體只能淪為資產階級政治利益、經濟利益的“傳聲筒”。可見,在以資本為主導的社會中,人道主義淪為了辭藻華麗的空洞口號。
(二)昭示中國人民斗爭的正義性和正當性
昭示中國人民斗爭的正義性、正當性的第一步就是給西方的侵略暴行進行定性。馬克思恩格斯直言這是“海盜式的敵對行動”。比如在《新的對華戰爭》中馬克思指出:“實際上從這次海盜式的英中戰爭中取得實利的唯一強國是俄國”,“帕麥斯頓總是采取海盜式的戰爭使這個國家和英國疏遠”,“這個用海盜式的戰爭逼迫中國政府接受的條約”。[14]恩格斯在《波斯與中國》中指出:“英國政府的海盜政策已經引起了一切中國人反對一切外國人的普遍起義,并使這一起義帶有絕滅戰的性質。”[12]“海盜”一詞形象且真實地反映了英國(西方侵略者)的罪惡本質:英、美、法、德、俄、日、比、意、奧、西、丹、瑞等14國先后在上海、廈門、廣州、天津、漢口、重慶等多地開辟通商口岸和公共租界;在中國境內實施慘無人道的犯罪行為;對圓明園進行罪惡洗劫(馬克思在《法蘭西內戰》中指出:“英國軍隊隨心所欲地火燒華盛頓的國會大廈和中國皇帝的夏宮”[9])……因此,“海盜”一詞是馬克思恩格斯替中國發出的正義聲討。
在對西方侵略罪行斥責的同時,馬克思恩格斯還對中國人民的英勇抗爭給予了高度肯定。以太平天國運動為例,馬克思恩格斯將其稱為“革命”“烈火”,在《中國記事》等文章中,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盡管太平天國運動帶有某種宗教的色彩,但它是由外國入侵而引起的一次“大爆炸”,是中國社會必然要發生的革命運動;而且,這場運動在今天看來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但它由“鴉片麻醉劑”引發,是中國人民奮起反抗的代表性事件,所以是正義、正當的。在對待侵略與反侵略的問題上,馬克思恩格斯始終站在被壓迫民族的立場之上,直擊西方列強要害,嚴厲辯護,盡致地體現了其作為“世界公民”的偉大情懷。
(三)預言中國將成為“整個亞洲新紀元的曙光”
預示中國的發展前路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對資本邏輯、擴張本質、民族保衛、人民斗爭等多重概念(觀念)詮釋以后必然要關切的問題。在探析了近代中國的整個現實狀況之后,馬克思恩格斯不無希望地指出:“中國或將成為整個亞洲新紀元的曙光。”[7]一者,舊中國必將瓦解,現代社會、新型文明以及全新的經濟體系大有可能在中國誕生;二者,隨著一系列蘊含新的革命萌芽與政治生命事件的出現,比如太平天國運動的興起、義和團運動的爆發,“古老中國整個傳統制度將完全崩潰”顯見地成為了可能。這也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客觀剖析近代中西方矛盾和中國社會的內部結構之后,對中國發展寄予的深切厚望。雖然他們并未直接說明近代中國能夠實現社會主義,但在《給維·伊·查蘇利奇的復信》中,馬克思已經明言東方落后國家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歷史可能性。歷史階段固然不可超越,但不同社會發展的路徑又表現出多樣性,社會發展的可能性蘊藏在物質生活建設的內因和外因之中。今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以“四個自信”擘畫時代藍圖,演奏時代樂章,既是對“馬克思恩格斯論中國”問題強有力的回應,也充分驗證了馬克思恩格斯的“中國洞見”的科學性與前瞻性。
四、中國洞見:馬克思恩格斯中國觀對當代中國發展的現實啟示
“觀今宜鑒古,無古不成今。”新時代背景下,以整體視域再度透析兩位偉人眼中的中國的文明與沉疴,使“學史明理、學史增信、學史崇德、學史力行”于全社會蔚然成風,將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推進提供重要啟示。
(一)超越“歐洲中心主義”,提振道路自信
馬克思恩格斯對于近代中國社會的分析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審視國際問題的非“歐洲中心主義”視角。在對“歐洲中心論”主題的探討中,以安德烈·貢德·弗蘭克(Andre Gunder Frank)為代表的部分西方學者將馬克思列為歐洲中心主義者,事實上,這是對馬克思思想的臆想性理解。馬克思的理論視域在其一生中的任何階段都不僅僅是圈定在歐洲范圍之內。其早期思想雖直指歐洲現實問題,但著眼點不僅限于歐洲,而是整個人類社會,是跨越階級、跨越國界的全球性質的解放。[15]以中國為例,馬克思固然看到了歐洲資本主義國家入侵對中國社會的沖擊,但他更強調的是“世界歷史”的形成對于全球發展的影響。換言之,馬克思恩格斯并不簡單地將中國視為落后的一方,他們的論述更包含著對侵略者憤怒的聲討,從正義立場來審視,歐洲殖民者虛偽殘暴,肆意踐踏國際公約,馬克思自然不會也不可能將歐洲“文明”與西方標準奉為圭臬。另外,馬克思恩格斯不僅看到了中國的反抗斗爭對于本國的意義,還看到了這種反抗斗爭對于殖民國家的意義:“歐洲人民的下一次起義,他們下一階段爭取共和自由、爭取廉潔政府的斗爭,在更大的程度上恐怕要決定于天朝帝國(歐洲的直接對立面)目前所發生的事件。”[7]因此,“歐洲中心主義”是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話語,絕不能以此論調來矮化馬克思主義。這就啟示我們要打破“歐洲中心主義”的藩籬,要以系統思維審視全球發展問題,包容國家發展樣式的多樣性;要由“隔絕的歷史”走向“整體的歷史”,從整體性角度研究世界歷史的進程,破除“西方化就是現代化”的認知陷阱,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的解讀提供理論澄明;要善于甄別“歐洲中心主義”帶來的普世價值宣傳,警惕西方意識形態的裹挾,辯證理解近代歐洲資本主義國家的“世界道路”與中國的“傳統道路”,積極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敢于在國際舞臺主動設置議題,發出中國聲音,傳播中國話語,從而增強道路自信。
(二)堅定政治立場,強化黨的使命擔當
對處于近代艱難向現代轉型的中國來說,執政集團的軟弱性、腐敗性不僅使得其自身深陷列強侵擾、割地賠款的外患境地,同時更使得其政治約束成為一紙空談,嚴重削弱了國家統治的能力,掣肘著近代中國的國家建構,最終淪為了馬克思口中“必然要解體的木乃伊”。正如塞繆爾·亨廷頓所指出的:“一個現代化中政治體系的安定,取決于其政黨的力量。一個強大的政黨能使群眾的支持制度化。”[16]一個卓越的領導集團往往更能獲得群眾的支持,帶領人民團結奮斗,實現強大的國家建構。強黨與強國之間,是一種相互促進、雙向互動的關系,處在新的歷史交匯點上,我們黨理應自我革新,從近代中國的遭遇中獲得經驗:其一,鞏固穩定的價值理念。中國共產黨從創立之初就確定了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價值理念,正是這種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初心才使得我國凝聚起了強大的向心力,有效緩解了社會撕裂、階層沖突等問題。新時代必然也應當鞏固穩定的價值理念,為黨的治國理政提供精神源泉。其二,塑造良好的政黨形象。清廷內部的腐敗與官員倒戈、人心渙散的事實證明,以反腐工作推動廉政建設,時常在“靈魂深處鬧革命”,才能發揮領導集團的導向作用。新時代,我們黨要營造更加良好的政治生態,不斷提升管黨治黨新境界,培育風清氣正的社會風尚,以純潔堅定的精神追求砥礪前行,塑造真心為民、務實求真、有擔當、有作為的政黨形象。其三,切實加強黨的政治建設。我們黨歷來有汲取歷史經驗的優良傳統,新時代背景下,以馬克思恩格斯中國觀為鏡像,不斷提高政治判斷力、領悟力、執行力是共產黨人的必備本領,也是增強道路自信的題中之義。
(三)全面深化改革,永續中國精神
未來世界是多元文化并存的世界,不同的文明毋庸置疑地需要打破壁壘與成見,在“破壁”中展開對話。清政府的閉關自守致使中國遠遠落后于西方國家,逐步走向了落后挨打的歷史困境,然而,“歷史好像是首先是要麻醉這個國家的人民,然后才能把他們從時代相傳的愚昧狀態喚醒似的”[7]。歷史給近代中國敲響了警鐘,它促進民眾開始反思中國在經濟、政治、思想上的沉疴垢弊及解決方案,為民族意識的覺醒開啟了道路。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變革創新是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的根本動力。誰排斥變革,誰拒絕創新,誰就會落后于時代,誰就會被歷史淘汰。”[17]因此,我們要順勢而為,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了解世界,讀懂中國。一方面,要透析、把握全面深化改革的規律和方法,以問題倒逼改革,在戰略思維與底線思維的統一中實現發展;另一方面,要賡續時代精神,從近代中國屈辱史中汲取經驗,堅持“一帶一路”倡議,積極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以合力催生動力,以動力激發活力,為世界文明的進程貢獻力量。
綜上,馬克思恩格斯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闡明了古代中國向近代轉變過程中的歷史困境,深刻分析了近代中西方文明進程背后的對立統一性,指明了中國社會性質和革命特點。他們站在無產階級與人類解放立場上,犀利地抨擊了西方列強的殘暴行徑,高度贊揚了中國人民的反侵略斗爭,科學地預見了中國社會的光明前途。從“洞見中國”到“中國洞見”,展現的是馬克思恩格斯立足全球視野,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通過解讀中國來理解世界、促進人類解放事業的邏輯機理。這一偉大創見,實現了理論領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初嘗試,將為當代中國的社會主義發展提供方向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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