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煙火

朱成玉

鳴濤兄指給我看那些白日煙火的時候，我不以為然：那有什么好看的？在明亮的白晝里，再絢爛的煙火都那么微不足道。他說，那就對了，這微弱的煙火竟然敢在白晝里同日光競技，豈不是勇氣可嘉嗎？

“那也無異于蚍蜉撼樹吧。”

“是有些不自量力，但做著，便聊勝于無。”

“做著，便聊勝于無。”這句話令我猛醒。鳴濤兄投資失敗，從一個成功人士變成負(fù)債累累的打工仔，按照他彼時的收入，要還清全部的債務(wù)至少需要500年，換作別人，或許早就破罐子破摔，選另一條路了吧。可是他沒有逃避，日復(fù)一日地工作，精打細(xì)算，去除最基本的開銷，每日都可以償還一點(diǎn)點(diǎn)債務(wù)。在這個過程里，他在等待一個東山再起的機(jī)會。事實(shí)上，他真的等到了，盡管這聽起來像電影里的故事。

按照鳴濤兄的說法，他就是愚公，即使每日只移走大山的千萬分之一，卻也孜孜不倦地做著。雖然那是神話，他也不奢望自己能真的感動上天，但至少可以讓命運(yùn)的軌跡發(fā)生微妙變化，即便這變化你可能完全察覺不到。

這難以察覺的微妙變化，有時足以給山窮水盡的你一個柳暗花明的轉(zhuǎn)機(jī)。

瑞典導(dǎo)演羅伊·安德森的電影《你還活著》中有一個片段特別感人：一天黃昏，一個搖滾歌手模樣的小伙子坐在窗口彈吉他，臥室的床上坐著一個穿白色婚紗的姑娘。窗戶外面擠滿了人，有人敲窗戶，小伙子站起來打開窗，人群發(fā)出一陣低呼。后面有人喊：“新娘在哪兒呢？安娜在哪兒呢？”屋里的安娜站起來，驚喜而好奇地?cái)D到窗前，人們看到她，又爆發(fā)出一陣歡呼。

這是女孩安娜的一個夢境，夢中那位彈吉他的人是她求而不得的米克。她期待自己能與之重逢，于是做了這樣一個溫馨而神奇的夢。她期待自己能穿上白色的婚紗，期待人們能為他們獻(xiàn)上祝福。即便除了她，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她的白日夢，但也美好得讓我們想鼓掌叫好。

這是導(dǎo)演想告訴我們的事：即使眼前的生活并不如我們所愿，也請保持期待，畢竟，我們還可以有夢。

這白日里的夢，亦如白日煙火，有這個夢溫暖著我們，總能抵御一些寒涼。

某一天，我又一次看到白日煙火，好像是某個飯店開張，熱鬧而喧囂，可無人看得見煙花的美，那是隱于白日的絢爛。煙火的藍(lán)色沒有黑夜作為背景襯托，便不易被察覺，這多少令人感到可惜，就好比在錯的時辰愛上某人—沒有天時和地利的愛，終是無果，暗自綻放，又暗自凋零，在時光里黯然失色。但做著，便聊勝于無。

因?yàn)椋业陌兹眨娮C我的理想；我的煙火，見證我的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