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從早晨開始下的。
起初,雪不大,下的是雪糝,跟鹽似的,呈顆粒狀,唰唰的,打在臉上很疼。這時節,地已凍得結結實實,走在上面,就像走在灑滿珠子的玻璃上,稍不留心,就會摔一個四仰八叉。雪慢慢變大,越來越大,雪糝變成了雪花,雪花變成了雪片,真跟鵝毛似的,鋪天蓋地,急嗖嗖地直墜下來。雪落在頭上,落在身上,不一會兒,整個人就成了一個雪人。雪片打在臉上,睜不開眼;勉強睜開眼,眼前也是莽莽蒼蒼,雪霧迷茫。此時,已分不清天,分不清地,“天地一籠統”。有時,風雪交加。風攪動著雪花,跟無根的茅草似的,胡亂地翻飛,亂作一團。此時,在雪地里行走,須低著頭,前傾著身子,步履維艱。后來讀《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里面有句“這雪下得正緊”,就想起了眼前這般情景。
雪下了整整一上午,中午時分,停了。太陽適時地露出了臉,溫潤的陽光灑在雪地上,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芒。大地一片恬靜,白雪不僅覆蓋了衰草、枯葉、亂石,把聲音也都兼收并蓄了。站在藍天下,站在雪地里,身心俱澄,神思俱凈,整個人從內到外,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神圣感。此時,任何的微末聲響,都好像是空靈絕妙的天籟之音。
遠處有幾株棗樹,冷冷地站著。一只麻雀站在樹枝上,不知所措。這白茫茫的世界吞噬了它所有的希望。它停留了一會兒,撲棱棱地飛走了。村莊依舊安靜地臥在雪地里。有人開始上房掃雪了,大塊大塊的雪從房檐上傾瀉下來,像是掛起了一道道白色瀑布。
母親不許我出去玩,怕我弄濕了棉鞋,弄臟了棉褲腳。我哪聽得進去,早跑出去,和小伙伴們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滑冰出溜。玩膩了,就跑到高太爺家,纏著他帶我出去打兔子。高太爺拗不過我,拿出一張大網,帶我來到院子外的草垛旁。高太爺把網張在草垛的洞口前,我拿著棍子一邊敲打著草堆,一邊大喊大叫作驅趕狀。果然,藏在里面的兔子受到驚嚇,跑出來,一頭就撞在了網子里。我們把兔子拎回家,洗凈,燉上,不一會兒,滿屋子都彌漫著香噴噴的肉味兒。肉熟了,我顧不上燙嘴,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大快朵頤。而高太爺呢,則會倒滿一杯酒,慢條斯理地小酌起來。此時,外面又飛起了雪花。我們圍著“紅泥小火爐”,喝的雖不是“綠蟻新醅酒”,卻也是其樂陶陶。
下雪了,真好!
張艷軍:作家,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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