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的小馬虎

1

這批新生升入初中不久，班主任于學花老師說，三個村的學生一共是六趟街，每趟街的學生選出一個學習組長。組長要拿著老師寫的生字卡，利用星期六和星期日，考核自己那趟街的同學。需要背的課文，也由組長考核。

王小妹背課文是強項，識字既快又多，她所住的這條大街上的同學們選她當了組長。

王小妹從于老師那里領了有編號的識字卡，于老師囑咐說，考核過程中，如果有同學認不出來，只能提示一到兩個字，不能多提示。王小妹牢牢記下了。

星期六吃完早飯，王小妹拿著識字卡，先去了東院的謝桂英家。

她和謝桂英是好朋友，一起上學，一起跳格子。她想讓謝桂英先過關。

謝桂英正在吃飯，見王小妹來了，謝媽媽就催女兒：“桂英你快點吃，吃完快點背，小妹是你朋友，還能為難你？”

王小妹不高興了，好朋友也不能糊弄呀，要不我這組長還稱職嗎？！

兩個人到謝桂英住的西屋去考核。識字還算順利，背課文時謝桂英卻磕巴得厲害，王小妹急于讓她過關，便打破于老師的規定，繼續給謝桂英提示。可提示到八個字，謝桂英還是背不下去。

王小妹心想：這么一篇短短的課文，我一晚上就背下來了，給了你這么多天時間準備，又提示了八個字，你還是背不下來，太氣人了。王小妹忍無可忍，提示的聲音越來越高，完全忘了平時一起愉快玩耍的情分。

謝桂英臉色通紅，斷斷續續地往下背。終于，在王小妹的“幫助”下，過了關。

半天下來，考核了四個同學，另外三個要么字沒認全，要么課文背得不熟，上午沒過關，下午到王小妹家二次返工。

媽媽說王小妹：“都是一個班的同學，差不多就行了。”

“差多少是差不多？”

“能呼嚕個大概就行。”

王小妹很生氣：“你那叫學習嗎？你那叫糊弄人！”又說：“同學們選我當組長，不是讓我糊弄，而是讓我認真！”

媽媽嘀咕：“這丫頭，真厲害！”

星期日晚飯前，王小妹的組員全部過了關，她收拾卡片，嗯，怎么少了一張？這可怎么向老師交代啊？是不是落在哪里了？她到每個同學家問了一遍，都說沒看到。她又在街上尋找，連街旁的溝里都仔細察看了，還是沒見到卡片。

王小妹回到家，快要哭了，順手在衣服兜里摸一下，想掏手絹，卻碰著一張硬東西，掏出來，正是那張“闊”字……

2

星期一到了學校，王小妹進辦公室向于老師交差。

于老師說：“任務完成得很好，可是呢，你的馬虎毛病還是沒改。看看上個星期五的數學試卷，這道題是怎么錯的？”

王小妹接過試卷，站到旁邊的墻根，一行一行地看，尋找那道做錯了的題，時間過得真慢啊。

她是學習委員，于老師一向寵愛她，夸獎的時候多，基本沒有批評，今天于老師是真不高興了吧。這樣想著，王小妹的眼淚就出來了，覺得對不起于老師，辜負了她對自己的期望;也覺得委屈，怎么就大意了呢，試卷上一個數字忽略了括號。

等王小妹把錯題重做了一遍，于老師就放她回班上了。

這天數學課下課前，于老師又出了幾道題，算作一次小測驗。交卷的時候，在班上數學總是考第一的任廣雨正好走在王小妹的前面。等任廣雨放下試卷走開，王小妹剛要把自己的試卷放上去，正巧瞄到自己最后那道題和任廣雨解答得不一樣，她一愣，拿著試卷回到座位，把那道題快速改成了和任廣雨的一樣，再次返回前面交了試卷。

于老師當場批改完了全部試卷，站起來，說：“同學們注意聽我說，卷子我判完了，最后一道題全班同學沒有一個做對，這道題同學們不會做，情有可原，因為它拐的彎多了些。當然，也不是所有同學都不會做，有一位同學就做了出來，可惜的是，她把對了的答案劃掉了，改成了錯的。”

同學們東瞧西看，想找出是哪個人做出了這道題，又改成了錯的，更想知道為什么改成了錯的？

于老師看向王小妹，同學們的目光也盯向了王小妹。王小妹低下了頭，她有點悔恨自己的自作聰明。

于老師說：“我本來不想當眾說出這個同學的名字，大人有個大臉，小人有個小臉，老母豬還有個長瓜臉，當面說出來不等于臊人嗎！可是，為了讓同學們吸取教訓，我還是叫這位同學說一下，為什么改成和任廣雨一樣錯的答案？”

同學們都瞅著于老師，等著她叫出這個同學的名字。

于老師說：“王小妹，你說說吧。”

班級里一片唏噓，果然是學習委員呀！

王小妹站起來，低著頭，她想，要是地上有個老鼠洞，能夠鉆進去最好。她無奈地說：“我認為任振雨總是考第一，他做的題肯定是對的，我就照著他的改了。”

于老師并不難為王小妹，說：“你坐下吧。”

等王小妹坐下，于老師說：“歷次考第一的同學做的就永遠對嗎？自己明明做對了，非得照著別人的改，這不是王小妹一個人經受的教訓，是全體同學應該吸取的教訓。”

王小妹暗暗嘆息，又失去了一次得滿分的機會，更深的感受則是羞愧。

3

轉眼，王小妹升到了初中二年級。

學校開運動會，老師在班級里分配任務時，讓王小妹參加百米賽跑。這個賽跑有點特別，要完成幾道數學計算題，才能開跑。

回到家里，王小妹把這事兒一說，姐姐笑話她：“你從小跑步就是弱項，還當上運動員了？還跑百米？”

王小妹頗不服氣，“老師說我在班級里是數學尖子，參加這個項目有優勢，不然的話，為啥不叫別的同學跑？”

姐姐聽完比賽規則，恍然大悟，“如果是計算加跑步，那你可能還行。”

爸爸接話說：“不是行，是正經行呢。計算方面小妹可是強項。”

爸爸知道王小妹的底細。爸爸在鄉農科站工作，每到開春賣農藥的時候，爸爸就要邊賣藥邊算賬。正好王小妹的家就在鄉政府所在的村，一個星期天，王小妹跟著爸爸到農科站玩兒，買農藥的農民很多，爸爸每賣出一份，就用計算器算錢，后來，還沒等爸爸算出來，王小妹便報出了錢數，經過計算器計算，完全正確。有了這次的經歷之后，每到休息日賣農藥的時候，爸爸干脆不帶計算器了，帶上女兒這個“計算器”，一個付藥一個收錢，從未出過錯。

全家人對王小妹是信心滿滿，運動會的比賽場上，王小妹也不負眾望，起跑的槍聲一響，她就很快把題目解答出來，抬腿就跑，跑了個第一。

事后老師一看答案：“錯了！”

王小妹愣住了，不能吧，那道題對于她來說相當簡單，不用動腦子都能算出來。

可老師告訴她：“少寫了一個負號。”

王小妹悔到跺腳，她又想起了那次在辦公室，于老師讓她站到墻根反思，希望她改掉馬虎的毛病，可是，這毛病在關鍵時刻又犯了。

為啥改不了馬虎這個毛病？王小妹這下不得不認真反思了。思來想去，還是自己小看了這個毛病，以為只是無心犯點小錯，其實這是涉及思維方式、行為習慣的大事兒呀。一向認真的王小妹，這次決定也認認真真面對她的馬虎了。

呂斌：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人民文學》《小說月報》等刊物上發表作品五百余萬字，出版長篇小說及作品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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