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茶文化與茶葉包裝形態

方燕燕

品茶的習慣由來已久，中國茶文化幾乎是全民文化。近些年來，隨著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中國茶葉、茶品和茶文化迎來了新時代的新機遇。茶葉包裝是茶葉商品經濟的產物，作為商品的一部分，其發展程度與經濟息息相關;作為一種藝術設計形式，其發展高度又與科技及社會文化息息相關。本文盱衡于中國古代茶文化發展的整體進程，結合茶葉包裝所涉及的造物原因、材料、形態結構、裝飾以及工藝等因素，進行辨析式闡述，以期為今后茶葉、茶品的包裝設計提供更多借鑒和啟示。

華夏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它孕育了輝煌燦爛的中國藝術，這其中也包括了絢麗多姿的古代包裝藝術。本文嘗試以茶葉和茶品包裝為切入點，以古代歷史書籍及現代考古發現為依據，探討中國古代包裝文化的歷史與時代變遷。

公元780年，陸羽《茶經》一書問世，該書內容包括源、具、造、器、煮、飲、事、出、略、圖等十個章節，總結了當時茶葉制作流程和生產經驗，該書推動了茶葉生產的發展，也帶來了茶葉交易的繁榮，某種意義上說，該書標志著中國茶文化正式形成，也推動了茶葉包裝的飛速發展。在唐代，人們已經學會用絲綢來包裝茶餅，用紙囊來包裝茶葉。陸羽在《茶經》中記，“紙囊，以剡藤紙白厚者，夾縫之。以貯所炙茶，使不泄其香也”，又記，“既而承熱用紙囊貯之，精華之氣無所散越，候寒之”。此文中所記“剡藤紙”，即用剡溪（今浙江嵊縣）出產的藤造的紙，在散賣茶葉時，這種紙質包裝可以隨時取用，既方便商家售賣，也方便客戶攜帶與飲用。當然，茶葉的零售可以如上文所述，以小份分裝的形式散賣，那么茶葉的大量存儲與商業運輸又如何？韓琬曾在《御史臺記》中寫過所謂的“御史臺茶瓶”，說的是蜀地悶熱潮濕，其所產茶葉尚佳，為了防止茶餅和茶葉受潮變質，因此選擇陶瓷瓶作為茶葉包裝的容器。陶瓷自古便以裝運、貯存物品為功能，對于大量且長距離運輸茶葉來說，既方便又可保持其干燥，因而成為茶葉包裝的首選。

在隋唐時期，茶葉是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茶葉有養氣提神之功效，不僅深受普通民眾的喜愛，也深受皇室宮廷的喜愛，并在宗教活動中大量使用。1987年，陜西法門寺地宮考古發現，讓輝煌燦爛的大唐文明又一次震驚世界，這其中就有唐代皇家使用的金銀質茶具、玻璃質茶具和秘色瓷茶具等，這批茶具以其本身明確的鏨文，和同時出土的《金銀器衣物帳》，已成為中國茶文化考古史上最重要的發現之一，也可謂世界唯一。其中和茶葉包裝相關的有三類，分別是茶籠子、茶羅子與茶盒，以及鹺簋、調達子等，以下詳述之。兩個茶籠子分別稱為“金銀絲結條籠子”和“飛鴻毬路紋鎏金銀籠子”（圖1），成為唐代包裝藝術的亮點?；\子為當時茶具中的烘焙器，由于唐代所飲用的多為團茶，所以需要裝入籠子中，烘熱茶團并散除多余的水分，以保持茶色品質?！敖疸y絲結條籠子”由金絲和銀絲編結而成，籠子造型呈橢圓形筒狀，上有蓋、下有足;蓋面微微隆起，頂端裝飾有盤旋的七層塔;籠身下端有四足，每足雕刻有獅型獸面，足底又分四叉翻卷而起;籠子編結有提梁，并編結有長鏈與蓋面相連;整個籠子玲瓏剔透。“飛鴻毬路紋鎏金銀籠子” 紋飾平鏨鎏金，籠子造型呈圓筒狀，也是上有蓋、下有足;蓋面隆起呈穹頂狀，并在頂端設有圓鉸環;籠身下端亦有四足，每個足底由倒品字形的三朵花瓣粘接而成;籠子設置環耳，環耳設置提梁，還有長鏈與蓋頂的圓鉸環相連;蓋面與籠身相扣處，上下錯落著鎏金花紋;整個籠子通體為古錢形實地，鏤孔均作毬路紋;蓋面飾飛鴻十五只，籠身飾飛鴻二十四只，蓋面頂端飛鴻頭向中心，其余飛鴻皆兩兩相對，美好精致。由于茶籠子主要用來烘焙和盛放茶葉或茶餅，因而籠身設計為細密狀小孔，不僅利于茶葉的散濕干燥，也易于散發茶葉的香氣，保持色香味的純正。茶羅子和茶盒是茶葉包裝專有的容器，其中最著名的當屬“鎏金仙人駕鶴紋茶羅子”（圖2）和“鎏金銀龜盒”。此外還有鹺簋、調達子等各種銀器，形制相似，均上部寬大，且底部呈現喇叭狀，增大接觸面積，提升器物的穩定性，主要用于盛放茶葉和鹽巴，也具備了裝載、除濕、保持茶香的功能。“鎏金仙人駕鶴紋茶羅子”，頂蓋面雕刻飛天，羅架兩側雕刻仙人，仙人執幡駕鶴，四周均以如意紋和蓮瓣紋裝飾，可謂紋飾華美。其容器形制為長方體;蓋面上隆，底座寬厚，凸顯穩定性功能;羅套框架為雙層，盒腹部設計成抽拉式小抽屜，屜面還設有環狀拉手，便于茶葉的盛放與使用;同時也將茶羅子的整體構造有意分割，可盛放茶餅或茶葉，達到一器多用的功能。另有“鎏金銀龜盒”，其容器形制采用寫實手法，造型仿制烏龜，龜昂首、曲尾、深腹、平底，四足著地、緊貼腹部，形象逼真且極具動態;龜首處設計有小孔，便于倒出茶葉;龜腹部設計深厚，可以增加盛放茶葉的數量;再以甲背作蓋，各部位紋飾平鏨鎏金，既美觀也便于茶葉的盛放與使用。以上法門寺地宮考古發現，向世界展示了大唐宮廷茶品包裝的精致華美！

正所謂“茶興于唐，而盛于宋”。上至宮廷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飲茶成為人們的日常生活。據周密所撰《武林舊事》記載，北苑貢茶“皆方寸小夸，進御止百夸，護以黃羅軟盝，藉以青箬，裹以黃羅夾復，臣封朱印，外用朱漆小匣，鍍金鎖，又以細竹絲織笈貯之，凡數重”。從這條文獻來看，貢茶經過精心挑選，并以方寸小塊為基礎進行包裝，大約也只有百余份;貢茶包裝極為講究，最內層的小塊采用黃色絲綢包裹;外層采用紅色漆盒包裝，盒子里還鋪墊上青色的竹葉，盒子外還要加上鍍金的小鎖;最后再將漆盒放入細竹絲編織而成的箱子里，可見，一份小小的貢茶就需要好幾重的包裝。再據蔡襄所撰的《茶錄》記載，“茶宜蒻葉而畏香藥，喜溫燥而忌濕冷，故收藏之家以蒻葉封裹入焙中”，又記，“茶不入焙者宜密封，裹以蒻籠盛之，置高處不近濕氣”。這說明人們愛茶、懂茶，發現了茶葉有吸異味性，不適宜與香料、藥物放在一起;而蒻葉（蒲草）與茶葉性質相近，故而適宜用于包裝茶葉或茶餅。所謂蒻籠即用嫩蒲草編織而成的籠子。從這些文獻可知，人們用紙袋盛裝剛烤過或不必再烘焙的茶，并密封存放在茶籠里，置于高處以隔絕濕氣，還能保持茶葉的香味。隨著“茶”文化的興盛，茶品的包裝也十分講究，采用蒲草、木材或竹子所編織而成的包裝容器，不僅材料來源廣泛，制作成本降低，而且易于根據茶品之形態、大小變化造型，從而對茶品起到更好的保護作用。善于利用自然界的植物材料編織精美的包裝容器，也反映了古人之智慧。

宋代還出現了前朝所不曾見的錫制包裝容器。周輝在《清波雜志》中指出，“凡茶宜錫，竊意若以錫為合，適用而不侈”。錫乃五金之一，就化學性質來說，有光澤、低熔點、不易氧化，使用時易于鍛造，儲存避光性較好，更為重要的是無異味，非常適宜貯存茶葉。用錫制作的茶葉包裝容器可兼具密閉性和保鮮功能，用其儲存茶葉不變色、不變味。由此可見，宋代社會對茶的認識，已有了比較完整的體系，茶葉包裝也取得了明顯進步，并為之后的發展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至明清時期，茶葉的包裝形態更加多種多樣。先來欣賞幾款故宮所藏的茶葉及其包裝。其一是清代光緒年制的“雨前龍井”茶葉包裝，此茶箱為楠木雕刻，呈長方形;正面設置抽拉蓋，蓋面刻有“雨前龍井”四字，下端貼官制封條;箱頂設置銅鍍金提環，箱內中間部分設置隔板;兩邊各放置一小鐵桶，桶內裝著茶葉。此包裝內部選用密封性能較好地鐵桶，以確保茶葉久不變質;鐵桶外面再以貴重楠木制作包裝提箱，包裝裝飾上“雨前龍井”四字，文字陰刻填綠，色彩猶如龍井之青翠，使人未曾品茗，已神清氣爽。其二是“箬竹葉坨形茶包”和“箬竹葉普洱茶團五子包”（圖3），這兩種都是清代從云南進貢朝廷的貢品。這種茶餅選用生長在熱帶地區的箬竹葉子和竹篾作為包裝材料，內層先用大片的箬竹葉分別將普洱茶團仔細包裹，外層再用竹篾層層捆扎，并用細繩擰結?！安鑸F五子包” 具有相似的包裝風格，五個茶團兩兩相鄰之間，也選用細繩纏繞擰結，這種包裝還使茶團由球形串成長形，構思非常奇妙。顯然從云南地方上貢的貢茶的包裝來看，與清代宮廷生產的其他容器相比，遠遜其精致感與復雜性，但它給人以質樸美和生態美;貢茶送入宮廷以后，其包裝材料和形態也并未改變，在某種意義上說明它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選用箬竹葉子包裝茶葉，既可以起到防潮、保鮮的作用，又增添了獨特濃郁的地方風俗特色。

從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實物，可見當時茶葉包裝的科學性、合理性和精美性，也表明清代皇室在包裝設計方面，對選材的科學性和經濟性并不排斥，從而構成了宮廷包裝的豐富多樣，同時呈現了宮廷包裝與民間包裝之間的相互滲透和影響。那么，再來看看民間的茶葉包裝，茶葉鋪的紙質包裝更加流行。好茶葉用三層包裝紙，最內層是白色襯紙，中間層是彩印小票，印刷了各種宣傳標志，最外層是彩色透明玻璃紙;如果顧客買百十來包，店家會將小包疊起，并用紅綠細繩擰結成串。由此可以看出，當時茶葉的包裝已經開始注重廣告和視覺效果，一串串的彩色小茶包不僅頗為好看，也是行走的廣告牌。

茶葉也不僅僅只是茶葉了，茶葉從最初的“藥用”發展為“飲用”，又從普通食品發展為中華傳統文化的象征和載體之一。人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實踐中，對茶葉包裝中的不同容器所存在的問題，提出了有針對性的改進辦法，形成了不同類別茶葉選用不同的包裝容器和包裝方式。茶葉包裝是茶葉商品經濟的產物，作為商品的一部分，其發展程度與經濟息息相關;作為一種藝術設計形式，其發展高度又與科技及社會文化息息相關。本文盱衡于中國古代“茶”文化發展的整體進程，結合茶葉包裝所涉及的造物原因、材料、形態結構、裝飾以及工藝等因素，進行辨析式闡述，以期為今后茶葉、茶品的包裝設計提供更多借鑒和啟示。

作者單位：上海工程技術大學 藝術設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