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行合一”中“觀風知政”

劉燦姣 李麗楠

歷朝歷代無數傳統村落中的原住民，通過代以相繼的身體力行、忠實踐行，使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得以不斷傳承、光大和創新，中國傳統村落文化已深深地嵌入原住民的日常生活實踐，植根于社會生活整體中的傳統村落文化才具有活力。因此，中國傳統村落研究只有關注原住民的日常生活實踐，才能讓傳統村落“見人見物見生活”。《村落中國——中國大學生田野考察札記》正是邁向日常生活實踐的中國村落研究的成功范例。

中國傳統村落的空間形態多樣、文化成分多元，蘊含著豐富深邃的歷史文化信息，因此，中國傳統村落研究需要對現實的村落生活進行整體性田野調查與區域性民俗分類。2017年中南大學中國村落文化研究中心組織由100余人組成的13個調研團隊，對江河流域的18個省級行政區域的200多個歷史文化名城、歷史文化名鎮和傳統村落進行田野調查，精選各類田野札記200余篇，共計100余萬字。一方面，該書注重村落日常生活整體研究，忠實地搶救和記錄了調研村落的人口、語言、建筑、經濟、旅游、禮俗禮制等過而不再的社會史實，為中國村落的整體性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原始資料和系統的分析框架。另一方面，該書立足于區域本位，按照行政規劃的敘述框架，歸納總結區域性的村落文化，既包含“中觀”的省份行政規劃，也包含具體村落的“微觀”基層社區，調研團隊以具體村落為研究個案，通過對村落原住民日常生活的參與觀察，“深描”傳統村落變遷的歷程和軌跡，挖掘隱藏在瑣碎日常生活背后的關系網絡等較具宏觀闡釋力的變量，并從中歸納出其特有的“地方性知識”，有助于讀者理解地域民俗文化特征、各種民俗事象之間的關聯性與內在邏輯。

為了深入理解與闡釋村落日常生活實踐的復雜性與豐富性，需要對村落日常生活實踐不斷加以反思。該書對于村落日常生活實踐的反思主要包含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鉤沉歷史，反思村落日常生活實踐的軌跡。該書不僅關注到當下村落文化旅游的建構過程、宗教信仰對村落自治的運行機制、移民浪潮下村落的“聚合”與“分化”過程等熱點問題，而且并非只是將村落日常生活實踐當作一個現時存在，而是拉長其時間維度、不斷觀察其實踐的軌跡。

第二，關注新群體，反思多元主體的博弈過程。傳統村落的運行并非單一主體構成，而是由多元主體在同一空間進行的民俗協商。正因如此，該書采取多元性視角，不僅關注到原住民的居住感受、基層政府的考量與操作，也關注到村落中少數群體與新群體的聲音，例如“一日往返”工人、少姓群體、少數民族女性村民等。

第三，立足多學科融合視角，反思生活世界的物質性。日常生活轉向的民俗學多注重民俗的意識形態層面，如語言層面的口頭文學、信仰層面的迷信、行為層面的習俗等，較少關注到生活世界的物質層面。而調查者進入村落調查往往映入眼簾的是村落的環境、房屋造型與裝飾等物質實體，繼而在與村民的互動中接觸到傳統村落豐富多彩的物質生活文化，這些現實情況要求研究者需重視村落生活的物質層面。該書有多篇札記論述到村落的建筑規劃、裝飾審美、景觀設計等，體現出建筑學、藝術學與民俗學的多學科融合視角，為研究者觀察村落生活的物質性提供了創新思路。

第四，立足現代性的批判視野，反思村落保護實踐。一方面，現代性沖擊傳統村落的生存模式，隨著大量農村人口進城務工，農村留守兒童的教育問題、農村老人的養老矛盾等問題愈加突出；另一方面，現代性也為村落保護提供新的發展思路。人們遷移故土、久居城市與忙碌工作，工作壓力、鄉愁情緒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使得人們的心靈亟須安放之處。而此時，鄉村既寄托人們的鄉愁情緒，也成為人們逃避城市生活的選擇。基于此需求，近年來鄉村旅游崛起，鄉村中破敗的建筑得到了修繕，公共設施也得以改善。但與此同時，鄉村旅游帶來的改造變化也是值得人們反思，旅游是否成為鄉村振興的唯一出路也是此書多篇札記不斷反思的問題。

總而言之，《村落中國——中國大學生田野考察札記》是當代大學生用腳步丈量并發現村落中國的一次成功的實踐，它培育學生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思維意識，讓學生在“知行合一”中學會“觀風知政”，從行動者轉向自覺的行動者。學生們立足于當下中國傳統村落現狀，既從“局外人”角度，為村落的文化遺產保護提供專業建議，也從“局內人”角度，體察原住民等多元主體對于村落保護實踐的看法，對當事人的意義世界進行解構，有針對性地提出法律政策建議。“內外交織”的研究視角引導學生在實踐中擺脫思想傳統的局限，從多個角度反思村落日常生活實踐，從而與實踐主體相互啟蒙與共同成長。

（作者簡介：劉燦姣，中南大學中國村落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李麗楠，中南大學中國村落文化研究中心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