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沈瑤
2020年11月25日,美國唱片學院公布了第63屆格萊美的提名,隨之而來的輿論風波令格萊美深陷丑聞。加拿大歌手威肯(The Weeknd)獲得了公告牌音樂獎(Billboard Music Awards)、最佳藝人(Top Artist)、最佳男藝人(Top Male Artist)、最佳100藝人(Top Hot 100 Artist)、最佳R&B藝人(Top R&B Artist)等提名,他的單曲Blinding Lights獲得了最佳銷量單曲(Top Selling Song)、最熱100歌曲(Top Hot 100 Song)等提名,其專輯After Hours獲得了最佳R&B專輯(TopR&B Album)、最佳200專輯(Top Billboard 200 Album)提名,共計16項提名,卻在格萊美遭遇了0提名。威肯在其社交軟件上發推文,將矛頭直指格萊美的評審組:“格萊美仍然如此腐敗,你們欠我和我的粉絲,以及整個行業透明度……”也正是他的這一推文,掀起了輿論關于格萊美的評審機制的大討論。

除了威肯發文質疑格萊美的公正性,一些知名歌手也紛紛跟帖攻擊格萊美的提名及獲獎情況。流行歌手天雅娜·泰勒(Teyana Taylor)發行的第三張專輯The Album沒有獲得提名。在回應最佳R&B專輯的提名時,她發推特說“:你們最好只說這是最佳男性歌手R&B專輯,因為在這個類別中我看到的只有男人。”妮琪·米娜(Nicki Minaj)也發文表示自己從未忘記在2012年的格萊美獎中,明明自己的7首歌登上了公告牌音樂獎,卻沒有獲得格萊美最佳新藝人(Best New Artist)的獎項,而獲得該獎項的是由白人男歌手賈斯汀·弗農(Justin Vernon)擔任主唱的民謠樂隊Bon Iver。除了表達被提名排除在外的怒火,還有一些爭議集中在被提名歌曲的類別上。賈斯汀·比伯(Justin Bieber)指出自己能夠入圍最佳流行個人表演(Best Pop Solo Performance)、最佳流行對唱/組合表演(Best Pop Duo/Group Performance)、最佳流行專輯(Best Pop Vocal Album)是榮幸的,但他認為自己今年的專輯Changes應當被放在R&B的分類下,而不是流行音樂的分類下。另外,他入圍最佳流行個人表演的曲目Yummy也被大眾認為并未達到被提名的標準。總體來說,業內人士及大眾普遍認為在此次的提名中,有的作品質量不夠格,流派分類不準確,大眾認為是獎項的有力爭奪者的人卻連陪跑資格都沒有。
作為與艾美獎、奧斯卡獎及托尼獎齊名的美國流行音樂界最重要的獎項,格萊美此次的提名風波得到了英美許多媒體的大肆報道。美國《綜藝》(Variety)雜志連發三篇文章就威肯的0提名事件進行了報道,并對該事件的背后原因做了推測。報道中稱,格萊美的主辦方與威肯的團隊就他的出場表演起了沖突。此次格萊美的頒獎典禮原本預計在2021年1月31日舉辦,而一周后將是“超級碗”(Super Bowl)的比賽,威肯將會參加其中場表演。據稱,格萊美不肯讓威肯參加兩次表演,因此雙方產生了沖突。盡管最終威肯可以出席兩場表演,但好事者質疑或許正是威肯堅持參加“超級碗”表演的決定使他失去了提名。這似乎是格萊美的一場報復。對這一猜測,格萊美臨時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哈維·邁森(Harvey Mason Jr.)在接受《滾石》(Rolling Stone)雜志的采訪時予以否認。他聲稱,所有類別的投票在威肯宣布參加“超級碗”之前就已經結束了,“所以這根本不會影響提名過程”。然而這樣的澄清不太有說服力,此前,格萊美也曾經讓Lady Gaga在自己和“超級碗”中做出選擇。因此,在此次提名風波后,格萊美的聲譽大幅下滑。
這次0提名事件實際上向大眾展示出了格萊美作為美國最具權威的音樂獎所面臨的困境。首先是格萊美的評選機制正在面臨挑戰。與公告牌、全美音樂獎(American Music Awards)不同的是,格萊美堅持著不完全依賴數據和流量的評選機制,這本是好事一樁。格萊美的提名流程需要經歷公司提交、篩選委員會投票、專業委員會二次投票多個步驟,而格萊美專業委員會的成員是由20名左右的資深音樂專家組成,換句話說,比起普通大眾,他們確實更有資格對音樂進行評價。在接受《綜藝》雜志采訪的時候,哈維·邁森指出,格萊美的這一流程是為了找到真正杰出的音樂人。“我看到的都是音樂界的專業人員,他們在歌曲創作領域都處于頂尖地位,同時還有許多藝人。他們批判地聽每一首送到他們桌前的歌曲,我不認為這個評選過程有什么缺陷。”“我從沒有聽到有誰說,‘我們把這個人關進冷宮吧。他們說的都是‘讓我們努力發現最杰出的音樂吧。”然而,音樂也好,專家也好,都不如數據來的客觀,這也是格萊美屢次陷入風波的重要原因。由普羅大眾靠購買量、播放量創造出的一個個數字決定的公告牌音樂獎似乎要比格萊美更有說服力,這成為目前許多民眾認可的一大說法。另外,格萊美的專業委員會也被稱之為“秘密委員會”,顧名思義,該委員會的成員身份是不對外公開的,也因此,提名與評獎的透明度時常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其次,面對時代的不斷進步,層出不窮的新型音樂形式也在催促著格萊美進行獎項設置上的改革,尤其是對于音樂風格的把控。有媒體推測,威肯此次的0提名風波或許與其音樂風格有關。除了格萊美的年度四大獎不設置風格分類,其余的獎項均有其對應的分類,而篩選委員會在進行第一次提名投票時,將根據其分類進行投票。然而威肯的音樂風格及其爆款曲目Blinding Lights在分類上稍顯模糊,廣受爭議:究竟是流行(pop)還是節奏布魯斯(R&B)?因此,可能出現的情況是負責評選流行音樂分類的專家們認為威肯應當參加R&B的評選,而R&B的評委組卻認為他應當去流行音樂分組,最終導致了他的落選。當然,這只是部分媒體的猜測,雖然《綜藝》雜志力推該推斷,但是并未得到證實。不過,這個猜測卻能反映出格萊美獎項設置中的漏洞。實際上,無論是格萊美,還是公告牌,或是全美音樂獎,都會根據分類進行獎項劃分,以此對各種音樂風格中的佼佼者進行鼓勵,這本來也是無可非議的事情。然而隨著時代的進步,各種音樂風格逐漸有了交集,不會有人區分不出鄉村音樂與說唱搖滾的,但像pop與R&B等在音樂風格上有所相似的類別,將其融合在一起之后,其中的邊界就模糊了,這就帶來了評選的難度,也造成了音樂人與評委之間的分歧,最終就會出現失去提名或是提名分類遭受爭議的問題。
在此次風波逐漸平息之后,美國唱片學院于2021年4月30日宣布了一場評選機制的改革,其中就包括了取消 “秘密委員會”這一重大舉措。盡管 “秘密委員會”還將繼續參與制作人等爭議較少的獎項的投票,但從此以后格萊美主要獎項的精英投票將消失。許多人將這一改革歸因于此次威肯的0提名事件,而邁森在接受采訪時否認了這一說法。邁森表示,關于投票機制改革的討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而真正開始著手進行新方案制訂的小組成立于八九個月以前,因此,與此次的0提名風波并沒有直接聯系。新的投票機制中指出,在取消了“秘密委員會”之后,所有的12000名投票者都能夠參與投票,并且該投票結果將直接決定提名名單。在不區分風格的獎項中,投票結果就是提名名單,而每位投票者還能夠在三種音樂風格中選擇10個獎項進行投票,以此決定各風格分類中的提名名單。而參與投票的12000名成員將每五年接受一次資格審查,在這五年間必須要有知名作品誕生才能繼續進行投票。此番改革可以被看作是格萊美在保守傳統中做出的一次讓步,將最終決定權從少數精英轉移至更廣大的音樂人的手中,雖然保留了同行投票認可的傳統,卻不免向數據時代低下了頭。

與全憑數據的公告牌和全美音樂獎相比,格萊美從成立至今最令人稱道的或許并非是它的獎項本身,而是它的“秘密委員會”為發現令人驚艷的小眾歌手提供了一個機會。《綜藝》雜志在格萊美宣布改革后發文為其叫屈,報道稱,一些起初讓人不禁質疑“他們在想什么”的決策,最后卻讓人拍案叫絕。報道中指出,在2017年的時候,當格萊美給了當時還默默無聞的安德森·帕克(Anderson. Paak)提名的時候,也有不少爭議,但現在已經不再有人質疑它的這一決定。邁森在接受采訪時強調,最初設立“秘密委員會”的目的就是避免偏見,避免投票會更青睞那些擁有高知名度的藝術家,而不是新興藝術家、獨立音樂和年末發行知名度還不高的作品。然而,若是每年都有民眾和音樂人對提名發出疑問,那么格萊美的這一改革必然是不可避免的。
近年來,Drake、Cardi B等藝人都曾決定不向格萊美提交作品參與評選,隨著此次提名風波,這個誕生于1958年的音樂類獎項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價值縮水窘境。此番改革是保守的格萊美邁出轉型的重要一步,但隨之而來的結果究竟樂觀與否,目前還尚未可知。不可否認的是,數據時代正在催促著格萊美拋棄自己所堅持的精英制度,走向大眾化。從前的格萊美是一半意料之中一半意料之外,從此以后或許將全部是意料之中。格萊美或將不會再面臨如此次風波這么影響巨大的輿論困境,只是不禁讓人想問一聲,自此大眾將如何區分格萊美與全美音樂獎呢?精英制度的取消在保證了公正性的同時,是否犧牲了一定的音樂質量呢?這些問題或許可以在今年年底的提名名單中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