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國內短視頻在海外的發展是移動互聯網研究的新領域。文章依據國內短視頻在海外發展的歷程,梳理全球短視頻應用的發展現狀,窺探國內短視頻應用在海外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并從區域分布、本土化運營、社群屬性三個方面分析國內短視頻在海外上線的獨特性選擇。文章認為,扎根全球化的短視頻服務提供商已成為互聯網治理體系中的一員,其所面對的是兩個具有普遍性的矛盾:一是知識共享與版權保護之間的矛盾,二是表達自由與內容監管之間的矛盾。未來,國內短視頻企業將在互聯網治理體系中承擔更多責任,從而實現自身國際化的長遠發展。
【關? 鍵? 詞】短視頻;中心化;版權保護;內容監管
【作者單位】張琛,北京服裝學院時尚傳播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青年)“中國網絡視聽新媒體治理體系的演化規律與效果實證研究”(18CXW032)階段性成果。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1.21.022
2011年,以Viddy為代表的短視頻作為新生的媒介形態出現,這種短小、便捷的視頻分享行為迅速融入人們的碎片生活中。Yu-Huan Wang等認為,短視頻應用形成了以分享短音樂視頻形成年輕化、數量大、門檻低、組織分散的網絡社群[1]。學界的主流觀點均認同短視頻已經形成一種視頻行業的變革力量,這種變革或是一種視頻生產力的“轉基因”[2]。2016年,快手開始嘗試國際化傳播,而2017年11月,抖音的母公司字節跳動以10億美元收購了Musical.ly,大量的Musical.ly用戶直接遷移到抖音平臺,被認為是中國短視頻應用進入美國市場的標志。面對技術、資本、文化等多元化的傳播環境,本文從國內短視頻應用進入海外市場的發展邏輯和特點入手,探究國內短視頻在海外發展的意義,以及在互聯網平臺治理中暴露的矛盾。
一、國內短視頻應用在海外的發展階段
2011年的Viddy是最早的短視頻App應用,為使用者提供即時拍攝功能,并可轉發到Facebook和Twitter平臺上。2012年,中國的第一個短視頻應用出現,快手轉型成為短視頻社交媒體“GIF快手”。截至2020年底,在App Store和Google Play“攝影錄像類”排名前100名榜單中,中國短視頻在海外輸出的短視頻社交媒體應用至少有24種(見圖1)。目前,海外上線的國內短視頻應用分屬字節跳動、快手、阿里巴巴、歡聚時代等互聯網企業。2014年,Musical.ly由上海聞學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開發,其在北美市場上線是國內短視頻進入全球市場的開端。2017年,Musical.ly被字節跳動收購后,全部海外用戶遷至抖音(Tik Tok)平臺。筆者總結發現,2014—2015年的開端起步期,國內市場中的成熟應用搶先在海外上線;2016—2017年的初步發展期,前期上線的短視頻應用愈加重視本地運營,推出符合當地語言文化和使用習慣的功能,成為真正本土化的海外版短視頻應用;2018—2020年的成熟爆發期,更多國內短視頻應用在海外上線,如字節跳動旗下的短視頻平臺在海外集中上線,歡聚時代推出游戲直播短視頻海外版應用,該階段,國內短視頻在主要上線國家設立辦事處,并派駐技術團隊。

二、國內短視頻在海外發展的獨特性分析
1.地緣特點:以日韓、印度及非洲、南美洲國家為主要區域
國內已有的短視頻應用在走向全球市場時,基本繼承了本土的功能優勢,用戶可以選擇重復或慢鏡頭播放,也可以加聚光燈等特殊效果。從分布地區看,除抖音通過收購Musical.ly進駐北美市場外,更多的國內短視頻選擇從東南亞市場入手。抖音、快手、火山小視頻、樂秀、Likee等都已出現在日韓、東南亞移動應用市場。App Annie的2021年10月31日至2021年11月13日的數據顯示(見表1),在韓國市場分別對比Google Play和App Store中“照片與視頻”下載前十名,位于第一的是來自中國的抖音,以及中國的Cap Cut、VLLO等視頻軟件。此外,位于亞洲南部的印度也是國內短視頻重點開拓的市場。2018年,移動互聯網公司APUS發布《印度互聯網金融報告》,印度35歲以下的人口占據總人口的65%以上,而且擁有4.62億網民,智能手機用戶已經超過3億;Helo、Tik Tok、小影、快手等App在印度相繼上線,一經上線便擁有極高的下載量。

此外,國內短視頻分別在非洲的阿爾及利亞、突尼斯、摩洛哥等,南美洲的厄瓜多爾、秘魯等國家和地區上線。得益于中非間的友好關系,優質的短視頻內容吸引了大量的非洲用戶。中國與南美洲國家保持長期經貿合作,低價智能手機普及快,互聯網流量資費價格不斷降低,這為國內短視頻在南美洲國家的流行提供了條件。
2.運營特點:有特色的本土化內容社區
中國的短視頻在海外上線更注重本土化運營。在日本和韓國上線的短視頻大多與當地的娛樂公司合作,如TikTok(抖音)在進入日韓國市場時,便與韓流文化明星合作,吸引了大量的粉絲群體。針對獨特的語言文化環境,杭州趣味公司推出Viva Video,以適應當地用戶的喜好。同時,國際上中國的短視頻平臺Helo、Viva Video、VMate、Likee等瞄準印度下沉市場進行本土化運營,其中,Helo是字節跳動針對印度方言專門上線的內容社區,擁有獨立的業務團隊。
截至2021年月8月20日,在一年時間內,Helo擁有相對較高的用戶關注度,位于第二位的是VMate,Likee和Viva Video分列三、四名(見圖2)。這些短視頻應用的功能基本相似,均為用戶提供配音、濾鏡、添加文字等功能。但Helo平臺更注重融入民族文化特色,這是其獲得高關注度和競爭優勢的關鍵??傮w來看,國內短視頻在海外上線的國家和地區,其互聯網開放水平、文化基因、語言特色各有不同。因此,制定不同的推廣運營策略是獲得穩定用戶群體的關鍵。

3.社群特點:效率和公平權衡后的“中心化”趨勢
在研究短視頻媒介時,筆者發現其更多以“中心化”(Centralization)的社交屬性存在,這與互聯網社交的“去中心化”( Decentralization)不同。表面上看,短視頻鼓勵用戶創作內容,流量平均,創作門檻低,對普通用戶而言比較友好,并標識視頻屬性,讓每個視頻享有平等曝光的機會。但經過深度分析后發現,在“去中心化”的表象之外,為保持長久而穩定的網民參與度,專業機構或特定人群會固定經營賬戶。如果說以個人分享、關注是一種“去中心化”,那么“中心化”則需要把原來分散的個人聚集成若干以興趣、熱點為中心的小圈子,方便用戶迅速獲得信息和分享。這就出現了若干個掌握話語權的意見領袖,他們依靠自身的創作力在短視頻媒體上與關注者互動。在注意力稀缺、海量信息沉淀的移動互聯網平臺,短視頻需要的是更多的由中心化形成的一個個超級節點,為每個獨立個體提供資源,從短視頻上的“推薦”功能便能看出中心化的思路。短視頻作為一種新的音視頻移動應用平臺,基于Web3.0技術有著獨特的傳播模式,呈現強流媒體的特性。與點對點進行內容推送不同,短視頻相對是弱社交關系,但有著新的內容傳播方式:一方面保證以內容為中心的傳播,另一方面引導以用戶為中心的傳播。關于其到底是“去中心化”還是“中心化”的爭論還在繼續,但國內短視頻平臺都努力在效率和公平之間找到某種平衡。

三、國內短視頻海外發展中的版權保護和內容監管問題
國內短視頻在海外一經上線,其內容監管主體既有內容提供商、政府機構,也有行業協會、普通民眾,甚至在英國還出現獨立的監管機構。一個基于全球化為背景的國內短視頻平臺,必須重視海外發展遇到的版權保護和內容監管共性問題。
1.版權問題與知識共享的矛盾
信息時代對傳統的版權保護提出了新的挑戰,無論當地法律有何種差異,都會面臨一個共性問題,即創作激勵和版權保護之間的平衡。已有的短視頻侵權案件主要體現在:短視頻服務提供商上傳未經授權的作品;合作過程中發生的侵權行為;大量的自媒體用戶上傳侵權的短視頻。這些侵權行為集中反映在“對他人作品的二次創作”和“利用算法抓取其他平臺版權作品”兩個方面。
第一,對他人原創短視頻的二次創作和傳播問題。合理使用是版權保護方面的規定,指對版權保護的作品在采取某些使用方式上,無須征得版權所有者的許可。在美國,屬于評論、批評、研究、教學或者新聞報道的視頻作品被認為可以合理使用。筆者查找YouTube平臺關于版權保護方面“Fair Use”(合理使用)的認定,并嘗試對比快手(Kwai)和抖音(Tik Tok)國際版的“用戶使用協議”說明(見表2),發現其對于合理使用并沒有明確說明,但在用戶協議的知識產權部分可以獲得部分信息以供對比。YouTube對“合理使用”做了具體說明,快手和抖音僅在使用目的和性質、版權作品性質上有明確的比較說明。而其對于爭議較大的“如何改編受版權保護作品”部分并沒有明確界定,但這恰恰是平臺的重要內容,大量截取自影視作品及模仿類的短視頻被認為是一種新型的侵權行為。YouTube也模糊解釋了少量材料更利于認定為“合理使用”,提到改編獲得收益在法律上也有被認定為“合理使用”。
大量截取自影視劇的短視頻是一種新型侵權行為,主要體現為兩類,一類是直接截取片段上傳,另一類是截取片段重新剪輯后配上解說。尤其是第二類本身具有獨創性,便有大量自媒體博主試圖模糊侵權界定。對于這種侵犯復制權或改編權的行為,平臺目前多采用“事后處理”的手段,即出現侵權申訴時再去實施核查、刪除、封號或者追究法律責任等一系列操作。隨著短視頻應用在本地化的運營逐漸走向成熟,一個負責任的互聯網服務提供商只有對版權保護足夠重視,才能在用戶的創造力和企業的獲利之間找到平衡。
第二,大數據的算法技術對其他平臺版權作品的抓取使用問題。國內短視頻在海外上線以來,關于版權保護問題層出不窮,所提供的解釋即所謂的“技術中立”,這個1984年在美國確立的原則認為,技術或者工具發明者、銷售者,無法控制使用者如何應用這個工具。算法技術是短視頻提供服務的根基,抓取用戶觀看時長、點贊、興趣等精準推薦是國內短視頻能在海外實現內容分發的關鍵。但是算法技術同時應用于從其他平臺抓取未經授權版權作品的行為,這無疑是侵權,也會造成不正當的競爭。
對于原版權保護的缺失,依靠算法技術抓取過來的視頻屬于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如果后續產生經濟報償會直接侵犯原創作者的利益,更不利于后續的創作和分享,這是對數字平臺共享行為最大的破壞。Philippe Aigrain在其著作Sharing: Culture and the Economy in the Internet Age [3]中提到互聯網時代共享與合作的價值,其認為數字文化作品在非市場化分享時可以使得這些作品更容易得到關注,也有助于促進持續的創新。因算法技術產生的侵權行為需要依賴于企業的自我約束機制,對于在海外上線的國內短視頻平臺,更需要遵守整個互聯網治理體系的版權規則。
2.自由表達和內容監管的矛盾
短視頻是媒體平臺,尊重表達自由但不提倡言論絕對自由[4]。國內外關于短視頻的內容監管問題由來已久,總體來看,國內短視頻在海外遇到的內容監管困難有:第一,如何及時發現普通用戶在自主創作或直播時產生的敏感內容;第二,如何根據本地環境設立科學的審核機制;第三,如果對未成年人用戶進行分級監管,如何做好內容的準確篩選和推送;第四,如何與當地政府或主流媒體合作,進行積極引導。面對復雜的語言、文化、法律法規環境,短視頻平臺除了呼吁應給予中國短視頻企業公平競爭的環境,還應與當地有關部門合作,完善內容審核機制,積極應對共性及差異性問題,促進短視頻平臺在海外的長足發展。比如,抖音國際版已經上線“家庭安全模式”,快手也在加大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措施,以應對不良內容問題。
|參考文獻|
[1] Caus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Short Video Platform Internet Community Taking the TikTok Short Video Application as an Examplep[EB/OL]. (2019-05-20)[2021-02-21]. https://ieeexplore.ieee.org/document/8992021.
[2]彭蘭. 短視頻:視頻生產力的“轉基因”與再培育[J].新聞界,2019(1):34-43.
[3]Philippe Aigrain. Sharing:Culture and the Economy in the Internet Age[M]. Amsterd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1.
[4]劉恩東. 美國網絡內容監管與治理的政策體系[J].治理研究,2019(3):102-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