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會柏
摘?要: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當代中國族際政治整合、邊疆安全治理和中華民族建設的迫切需要和客觀要求,又具有充分的歷史、文化基礎。作為共創中華歷史凝結成果的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高度契合于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設的內涵要求。新時代,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偉大建設工程,必須在充分認識和把握這些歷史文化資源和傳統因素力量的基礎上,以“國家主義”取向為原則,以愛國主義教育為紅線,從少數民族實際出發,從本民族特點出發,把鑄牢共同體意識與弘揚優秀傳統文化有機結合起來,把歷史發展的客觀必然性與新的歷史自覺有機結合起來,綜合謀劃、科學設計,扎實推進。
關鍵詞: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愛國主義
中圖分類號:D81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3176(2021)06-080-(10)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年來,中華民族的國家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但是,從民族國家的本質要求及與世界上其他民族國家的發展相比較來看,中華民族建設的任務還遠沒有完成。[1]在國家崛起和實現中國夢的新時代,在中華民族建設新的宏偉工程中,少數民族地區特別是邊疆少數民族地區著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尤其具有十分突出的緊迫性、重要性和戰略意義。少數民族地區持續有效地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僅有賴于經濟持續較快發展、政治權益有效保障,更有賴于思想意識層面的文化建設。只有把弘揚各少數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與建設中華民族文化緊密結合起來,才能找到一條適合本民族、本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切實可行的道路,真正匯聚起同筑偉大中國夢的磅礴精神力量。
一、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意義重大
中華民族作為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緊密結合在一起的民族(nation),本質上是一個政治共同體。本尼迪克特·安德森那個關于“民族是想象的共同體”[2]的著名論斷,實際上揭示了在這個政治共同體內人們的“共同體意識”之“想象”對于中華民族一體化的發展和鞏固所具有的重要意義。在當代中國,培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國家崛起和實現中國夢的必然要求,更是我國“一體”內“多元”族際關系有效治理,積極維護和實現國家統一、安全和穩定的迫切需要。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尤其重要,刻不容緩。
首先,我國少數民族的聚居地區約占全國國土面積的一半以上,民族自治地方面積占到全國國土總面積的64%,少數民族的族群數量在由56個民族群體組成的中華民族中占到98%強;同時,大雜居小聚居的分布特點又決定了少數民族之間、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的思想意識往往相互作用、影響、滲透和膠著,因此,少數民族地區培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于族際關系政治整合、整體國家認同和中華民族認同的構建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和價值。
其次,我國少數民族主要分布在邊疆地區。我國近60%的少數民族人口居住在邊疆省區,2.2萬公里的邊境線有1.9萬公里在少數民族地區,有30多個民族與國外的同一民族跨境而居,138個邊境縣(市、旗、區)中有109個是少數民族聚居區,2200萬的邊境總人口中約一半是少數民族。可見,少數民族擔負著保衛邊疆和建設邊疆的雙重任務,少數民族地區在國家安全、地緣政治、經濟外貿、對外關系上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少數民族地區培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于邊疆安全、興邊富民、睦鄰強國均具有十分突出的價值和意義。
再次,新中國成立70年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社會已實現了快速發展,現代化水平不斷提高。1952年至2017年,民族八省區地方公共財政預算收入由7.76億元增至9134.49億元;1978年至2017年,民族八省區GDP總和從57.89億元增至82792.9億元,扣除物價因素增加了222倍,GDP年平均增速為10.3%,超過了全國9.5%的平均增速。[3]在迅速變遷的社會現代化進程中,“一個社會越是富裕,這個社會里的成員發展其個性的機會也越多”,“經濟越發展,亦即越是現代化,各民族間憑各自的優勢去發展民族特點的機會也越大。”[4]因而,這事實上也就給一些民族分離主義精英分子張揚群體族性、渲染民族意識、刺激民族情緒,強化、提升甚至抬高民族利益提供了現實的可能性。因此,站在“國家主義”價值取向的高度,在少數民族地區著力培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是“及早注意這個問題”和“迎接這個挑戰”[5]不容延宕的不二選擇。
復次,我國少數民族地區是西方多元文化主義思想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承認政治、差異政治等族際政治理論進行意識形態滲透和影響的主要場所和敏感區域。近40年的西方實踐已經證明,后現代色彩濃厚的多元文化主義和族際政治理論的意識形態,儼然“具有潛在分裂作用”[6],是侵蝕國家認同、解構民族國家的主要威脅。在中華民族建設進程中,在中華民族突出的結構性特征大環境下,在西方的思想和理論對中國的影響日漸加深的大背景下,多元文化主義和族際政治理論極易與境內的一些極端民族主義和民族分裂主義聯系在一起,[7]甚至形成解構力量,從而給國家統一、中華民族認同帶來一些可能的或現實的分殊化、離散化不利因素。因此,少數民族地區廣泛深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并化為行動,對于多民族國家的族際政治整合,鞏固中華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的有機統一,防范、抵御、化解多元文化主義的解構和分裂風險,具有不言而喻的價值和意義。
二、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厚實歷史文化根基
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僅具有充分的現實必要性,而且還具有堅實的歷史基礎。中華民族共同體是由包括55個少數民族在內的全國各族人民共同開創、形成的命運共同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命運共同體、文化共同體、政治共同體,是中國疆域內各少數民族和漢族“多元一核”[8]幾千年來融合以及從“自在”到“自覺”近百年來建構的歷史邏輯、實踐邏輯的必然結果。
“中華”一詞源于中國古代的“中土(中國)”和“華夏”兩詞的結合。距今約3000年前,在黃河中游出現了一個由若干民族(族群)匯集和逐步融合而成的核心,被稱為華夏。華夏族不斷地吸納周圍的異族,勢力日增。從夏王朝開始,華夏民族愈加強大起來,它在擁有黃河和長江中下游的東亞平原之后,逐漸被其他民族稱為漢族。一般認為,漢族就是由華夏族和當時的所謂“四夷”(即古籍中所稱“中土”以外的東夷、南蠻、北狄和西戎)各族經過長期的融合,在漢代最終形成的。此后,以漢族為“凝聚的核心”[9]成為了古代中國各民族一體化發展的主要特征,在這個總的特征和主線下,漢族(“一核”)和少數民族(“多元”)之間以及各少數民族之間相互流動、相互吸納、相互融合。鴉片戰爭后,日趨凝聚為一個整體的各個民族群體,在西方列強的侵略、壓迫下更加強了內部凝聚,在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百年奮斗歷程中,實現了中華民族從自在到自覺的偉大飛躍。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中華民族正式屹立于世界的東方,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也開啟了中華民族國家建設的歷史新紀元。因此,“一部中國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匯聚成多元一體中華民族的歷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締造、發展、鞏固統一的偉大祖國的歷史”,[10]“今天的中國,就是中華的集中代表,也是各民族共創中華這一歷史進程的偉大成果。”[11]
毋庸置疑,在各民族共創中華這一偉大歷史活動中,除了漢族,“少數民族也是共創中華的主體”[12]。少數民族在中國各民族共創中華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重要貢獻。從中華民族(nation)的有機構成“要素”來看,56個民族群體(ethnic group)之間相互吸納、相互融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難解;從祖國遼闊疆域的形成和建設來看,少數民族胼手胝足、勇于開拓,辛勤耕耘、生生不息,屯墾戍邊、固土守邊,貢獻卓著、功不可沒;從中華文化寶庫的內容和形式來看,正是有了高原文化、雪域文化、綠洲文化、草原文化、漁獵文化等豐富多樣、特質鮮明的少數民族文化,中華文化才異彩紛呈、星光燦爛、博大精深,正是有了少數民族千百年來矢志不渝簇攏中原地區的向心力、追求“大一統”的內生動力,以及植根于心的團結進取、睦鄰友好、守望相助、崇尚正義的倫理精神,才共同熔鑄了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團結統一、愛好和平、勤勞勇敢、自強不息的偉大民族精神。各民族共創中華史實揭示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構建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實現是歷史發展的必然。在這個歷史必然中,少數民族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必須是這個歷史活動的主體力量。任何輕視、抹殺甚至否定少數民族主體地位和作用的觀點、言論、行為都是錯誤的,也是有害無益的。也正是由于少數民族和漢族都是共創中華的主體,才有了今天共同的血脈相連、共同的歷史傳承、共同的文化基因、共同的精神家園。
共創中華所凝結的這些共同性、同質性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最厚重最堅實的歷史基礎。這個基礎,確實是歷史的累積和延續,更是植根于民族群體意識深處的文化心理的沉淀和內化。歷史對于現實和未來的最深沉的意義,正是通過文化來確證、體現、彰顯而實現的。換言之,作為社會歷史活動主體的人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把意識深處積淀內化的文化轉化為“傳統”之巨大慣性力量,進而潛移默化地塑造著他們現在和未來的行為模式和思維模式。
文化本質上是人類精神活動的客觀表現。而人的社會性、人類再生產的連續性,決定了文化與歷史的統一性。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認為,“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而文化即是人的本質力量的能動表現和自我確證;掌握了人類文化,也就抓住了人類歷史發展的奧秘。[13]因此,從作為歷史活動的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活動所追求的文化價值角度來看,文化既是歷史的凝結、沉淀和累積,又是歷史發展的靈魂;歷史是文化的傳承、積累和擴展,又是文化發展的確證。所以,歷史積淀形成的傳統文化,與歷史是相互確證的。
傳統文化不僅是歷史的確證,更是一種連接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因素和力量。因為,“傳統都是這樣的,它雖然在過去的歷史上形成,但卻深刻地影響著現在和未來,往往成為巨大的慣性力量,在現實中發揮作用。”[14]馬克思也曾深刻指出,“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15]所以,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作為少數民族在共創中華歷史過程中凝結的精神活動成果,對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都是極其寶貴的思想道德資源和政治文化遺產。少數民族地區只有大力弘揚利用優秀傳統文化,著力培育和真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才能夠在同心共筑中國夢的新的征途上創造更加輝煌的明天!因此,在中華民族國家崛起和實現民族復興偉大中國夢的新時代,從推動中華民族建設、中華民族國家認同構建的角度挖掘整理、弘揚傳承、創新發展這些優秀傳統文化,無疑是少數民族地區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支點和不竭源泉,也是一項需要綿綿用力、久久為功的重要任務和系統工程。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少數民族文化的存在形式是多樣的,但又是統一的,少數民族文化是統一的中華民族文化不可或缺的要素,是中華民族文化瑰寶。中華民族文化是由56個民族共同創造的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是聯系整個中華民族國民的精神紐帶,是連接著中華民族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因素和力量,它“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包含著中華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豐厚滋養。”[16]因此,如果片面強調民族文化“多元”,夸大獨立性、張揚個性,而輕視或看不到少數民族文化的統一性,中華文化及中華民族就無法凝聚為一個整體;如果過分夸大“共性”,過分強調“一體”,而忽視“多元”的歷史和現實,中華民族就會失去源頭和活力。割裂少數民族文化與中華文化的辯證關系,勢必導致割裂中國歷史與文化的錯誤,在現實和未來發展中鑄成大錯。
三、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高度契合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在共創中華的偉大歷史實踐中,在亙古長期的生產、生活和交往活動中,各少數民族形成和創造了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族群文化。同其他任何傳統文化一樣,豐富多彩、千姿百態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都包含著精華和糟粕兩方面,既包含著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優秀、美好的成分,又包含一些不利于文明進步和社會發展的保守、落后的成分。新時代,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摒棄糟粕,積極挖掘、闡發和弘揚優秀成分。
根本來說,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所以需要且必須弘揚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是由于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內在的契合性。首先,文化與意識具有本質的一致性。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式(一種人類精神活動),是全體中華兒女對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客觀存在的主觀映象,既包含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發展規律、結構關系等的理性認知,也包括對自我與中華民族之間一致性與同一性的確認,甚至還包括自覺維護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一系列行為傾向。什么是文化?文化即在實踐基礎上的人類精神的創造活動,是受客觀物質世界決定的人類精神活動的豐富表現。因此,從馬克思主義哲學世界觀來看,文化與意識在概念內涵上基本是同一的。其次,少數民族與中華民族具有天然的同一性。少數民族本身也是中華民族,中華民族也必然內含少數民族。因此,少數民族在共創中華的歷史與現實中所孕育、養成、延續并日積月累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集中體現與主要內容,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全體中華兒女共創中華成果之凝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也就必然熔鑄、滲透著極其豐富的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
內容上而言,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寶庫中所包含的愛國主義、集體主義、淳樸民風、生態倫理等,高度契合、緊密對接于作為國家統一之基、民族團結之本、(中華)民族精神之魂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在綿延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愛國主義是貫穿于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的一條紅線”。[17]中國古代史上的昭君出塞、洗夫人忠義為國、文成公主進藏、涇陽之盟、涼州會談、瓦氏夫人忠勇抗倭、土爾扈特萬里東歸、錫伯族萬里戍邊等就是這樣流傳不衰的千古佳話。近代以來,帝國主義加緊了對中國的全面侵略和瘋狂掠奪,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成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面對帝國主義列強侵略的鐵蹄,面對亡國滅種的空前危機,少數民族人民作為中華民族整體的一部分,為了保衛邊疆、捍衛家園,為了民族獨立、人民解放,進行了英勇頑強的斗爭,涌現出了一大批衛國英烈、抗日英雄、開國將領,譜寫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愛國主義壯麗史詩。鴉片戰爭中,土家族陳連升、蒙古族裕謙、滿族海齡等愛國將領血戰疆場,壯烈殉國;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蒙古族親王僧格林沁、太平天國壯族將領譚紹光,身先士卒,浴血奮戰;反抗日本侵略者的艱苦卓絕的斗爭中,滿族英雄唐聚五、馬占山、鄧鐵梅、陳翰章、常恩多,白族英雄周保中,朝鮮族英雄金順姬、李紅光、周文彬,回族英雄金方昌、馬本齋,蒙古族英雄高鳳英、賈力更等,肩負民族使命,在血雨腥風、槍林彈雨中前赴后繼、不屈不撓,顯示了中國軍民不畏強暴、血戰到底的愛國精神與民族氣節。新中國成立以來,各少數民族在黨的領導下,沐浴著黨的民族政策光輝和雨露,團結一心,砥礪奮進,為國家的獨立和強盛,為中華民族的振興和繁榮,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我國一些少數民族,在解放前夕還處在原始社會末期或奴隸社會的萌芽階段,既沒有出現私有制的經濟形態,也基本沒有私有財產的觀念。受自然條件和生產力水平的制約,個體與個體之間相互依賴特別是個體對血族團體、部族群體的依賴,十分明顯、普遍和必需。人們共同勞動、相互幫助,生產資料共同占有,勞動產品平均分配。在強大的自然力面前,在長期生產、生活中,人們逐步形成了并不斷強化著樸素的集體主義觀念。這種重集體利益、重個體責任的價值觀念,這種風雨同舟、守望相助的樸素的“共同體”情感、意識,今天依然比較普遍地存在于很多少數民族的文化心理的深層結構之中。在共創中華的偉大飛躍和中華民族國家構建進而崛起的偉大歷史進程中,少數民族的樸素的“共同體”意識,早已與少數民族血濃于水的中華情結緊密地融合在一起。顯然,在鞏固和加強中華民族建設的新時代,進一步創新機制,實現二者融合基礎上的深度熔鑄、升華,是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的內在要求,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途徑。
少數民族生活的地區,大多是地理位置比較偏僻和邊遠的山區、半山區,其中還不乏一些生存條件極其艱難的巖石裸露的石山地區、高溫干旱的河谷地區、山勢陡峭的高寒山區、交通閉塞的高山峽谷地區。長期以來,這種相對惡劣的生存環境、地廣人稀的地理空間,塑造了少數民族吃苦耐勞、艱苦奮斗、自強不息、堅忍不拔的人格精神。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這些地區的經濟發展落后、社會發育遲緩,在民族村社政治體系內,道德規范性質的村規民約、習慣法,以及傳統道德力量象征的族老、寨老這些“內生的權威”發揮著公共權力的實際功效和作用。[18]所以,在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諸如不偷盜、不越軌、不逾矩、誠實守信、正直坦率、謙恭禮讓、熱情好客、重義輕利、樂善好施、扶貧濟困、尊老愛幼、孝敬父母等傳統美德內容比較突出、特征比較鮮明。今天,這種不懈求索的人格精神,這些蘊含質樸善惡觀的傳統美德以及由此醞釀而成的淳樸民風民俗,對于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下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無疑具有直接的現實意義。
事實上,中華民族共同體不僅是政治共同體、文化共同體,還是生態共同體。在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主旨下,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價值不僅體現在個人與國家、社會、家庭的關系層面,還體現在人與自然的關系層面。在很長的歷史時期,少數民族地區生產力水平較為低下,傳統文化中的宗教性和神靈宗法性特征較為顯著[19],因而,少數民族的圖騰崇拜、自然崇拜等原始宗教以及道教、佛教、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等人為宗教,無疑是我們認識少數民族傳統文化、探究人與自然關系的重要維度。考察中國各少數民族的宗教文化,我們便不難發現:“少數民族宗教信仰和崇拜體系中蘊含著豐富的生態觀念、生態意識和生態行為方式”[20],其中,以對大自然的崇拜為主要特征的原始宗教則是其中出現最早、影響最為深遠的宗教形式。在各少數民族的思想觀念中,幾乎都認為自然界的諸多事物,土地、天體、山、河、水、火等都有靈魂。在這一觀念的支配下,少數民族形成了自然崇拜(如天地崇拜、水崇拜、火崇拜、動植物崇拜、圖騰崇拜等)。可以看出,這些自然崇拜孕育了人類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它“大多出于早期先民有意的或無意的對生態環境進行保護的目的,它反映并注重人與自然之間的利弊關系,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以宗教崇拜形式的神靈名義要求人們關注大自然”[21]。就人為宗教而言,它是原始宗教發展的產物。在當代中國,它具有顯著的民族性特點,信仰宗教的人群絕大多數是少數民族,少數民族絕大多數都有自己特定的宗教信仰,有些少數民族甚至是全民信教。這些宗教文化是在本民族原始宗教基礎上對外來宗教的一種本土化的理解和移植。各少數民族這些宗教文化的形式和具體內容有異,但無一例外地都包含著深刻的生態倫理思想,均在生態保護、尊重生命、尊重自然、節制開發等方面具有相同的生態倫理取向。因此,少數民族的宗教文化體現和蘊涵了本民族深邃的生態智慧、豐富的生態倫理思想。這些生態智慧、情懷和思想又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日趨沉淀、內化和積累,逐步形成了相對穩定的生態文明行為模式。概括起來,少數民族生態文化主要表現在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價值依歸的,主觀取向層面的精神文化、宗教教義教規或民族禁忌或習慣法等形式的制度文化、自覺理性實踐層面的行為文化。顯而易見,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文化,對于新時代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生態共同體意識,構建和建設中華民族生態共同體,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具有顯著的作用和意義。
四、有效推進少數民族地區鑄牢共同體意識的偉大工程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國家統一之基、民族團結之本、精神力量之魂。[22]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征程中,對作為歷史和文化共同體的少數民族之歷史的和文化的探微,其顯著的意義和價值正著眼于、落腳于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偉大工程。切實推進新時代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偉大工程,必須以“國家主義”取向為原則,以愛國主義為紅線,從少數民族實際出發,從本民族特點出發,把鑄牢共同體意識與弘揚優秀傳統文化有機結合起來,把歷史發展的客觀必然性與新的歷史自覺有機結合起來,綜合謀劃、科學設計,全面、深入、扎實、有效推進。
首先,要以“國家主義”價值取向為原則。我國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本質上為中華民族的民族國家。在中華民族國家建設課題凸顯的新時代,無論是制定民族政策,處理民族關系,開展民族工作,還是建設民族經濟,保障民族權利,弘揚民族傳統文化,均應以中華民族國家的整體利益為重,即在“公民—民族(ethnic group)—中華民族國家(China nation-state)”三者關系問題上,重在強調公民的國民身份,強調族群于國家的從屬性,強調國家的至高性、統一性、整體性。只有堅持和體現這樣的“國家主義”價值取向原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系統工程內各個要素及要素間關系才能契合中華民族國家的本質要求,才能構建起鑄牢共同體意識的有效實踐機制,并持續形成正向效能、整體合力。換而言之,弘揚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以“國家主義”為價值基點。
這就要求:一是須樹立對我國族群以及族際關系的正確思想認識,準確把握中央民族工作新要求新部署。“在當代中國,中華民族才是嚴格意義上的民族,即與國家結合在一起并具有國家外殼的民族,也就是民族國家(nation-state)中的民族(nation)。作為國族的中華民族之組成單位的各個民族群體,只是歷史文化群體共同體(ethnic group)意義的‘民族”[23];中華民族是中華現代國家的基石,中華民族共同體內,既要尊重差異、包容多樣,又必須“尊重民族差異而不強化差異,保持民族特性而不強化特性。”[24]二是須把弘揚少數民族傳統文化與建設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有機統一起來,把保護少數民族傳統文化與促進各民族文化交融創新積極統一起來,把本民族文化認同和中華文化認同并育統一起來。進而言之,新時代保護和繁榮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需要也必須在增強對中華文化認同的基礎上來做。具而言之,新時代弘揚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需要站在夯實中華民族現代國家基石的高度,緊扣“中華民族一家親,同心共筑中國夢”總目標,深度融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偉大工程,緊密對接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必須堅持以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以“兩個共同”(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為實踐主題,以“五個認同”(對偉大祖國的認同、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對中國共產黨的認同、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為價值依歸;必須以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為根本途徑,充分挖掘傳統文化基因,建立健全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傳承體系,深化傳承內涵,豐富文化形式,創新建設路徑,從而不斷強化、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凝聚起磅礴精神力量。
其次,堅持以愛國主義教育為紅線。各民族共創中華的“四個共同”(共同開拓祖國遼闊疆域、共同書寫祖國悠久歷史、共同創造中華燦爛文化、共同培育偉大民族精神)的歷史經驗和現實經歷,始終貫穿和彰顯了愛國主義這個正確思想和光輝主題。愛國主義既是整個中華民族的精神基因和最為深厚的歷史情感,也是始終貫穿于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中的一條鮮明的紅線。新時代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繼續高揚愛國主義光輝旗幟,大力弘揚愛國主義優良傳統,認真貫徹落實《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實施綱要》(中發〔2019〕45號),全面深入持續加強愛國主義教育。一是要明確愛國主義的時代內涵和實踐要求。在當代中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是愛國主義的鮮明主題,愛國和愛黨、愛社會主義相統一則是愛國主義精神最重要、最本質的體現。具體到少數民族地區,愛國主義要求集中體現在同心共筑中國夢的偉大事業開創中,主動增強“四個意識”,自覺堅定“四個自信”,始終做到“兩個維護”。二是要把大力弘揚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貫穿于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的全方位、全過程。要把維護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有機整合起來,把維護祖國統一及民族團結的歷史、現實和未來連接聯系起來;要充分結合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愛國主義歷史情感和事實素材,因勢深入開展黨史國史教育,開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中國夢宣傳教育,大力宣傳近代以來中國各民族為民族獨立、國家富強共同奮斗的光輝歷史;大力宣傳中國共產黨領導各族人民浴血奮戰,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艱辛歷程;大力宣傳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勠力齊心譜寫中國夢精彩樂章的美好愿景。三是要健全少數民族地區愛國主義教育常態化機制。把愛國主義教育納入國民教育、干部教育、社會教育全過程,構建課堂教學、社會實踐、主題教育多位一體的教育平臺,充分利用學校、家庭、社區、紅色基地、政治符號、節日民俗、大眾傳播媒介、民族特色旅游資源等教育載體,強化思想熏陶和文化教育功能,促使愛國主義理念、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入腦入心,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再次,要以唯物主義辯證法為根本方法論指導。辯證唯物主義是馬克思主義思想的精華,也是中國共產黨人最根本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推進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偉大工程,必須遵循唯物主義辯證法這一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不斷增強辯證思維、戰略思維能力,提高運用馬克思主義解決實際問題的本領。一是要從客觀實際出發,正確認識和掌握國情、族情、省情、區情、鄉情、戶情、民情,全面了解和把握少數民族的歷史、文化、經濟及社會變遷,發掘少數民族在共創中華中團結奮斗、守望相助、“一起走過”的歷史經驗,找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少數民族地區傳統文化的契合點、與社會心理的耦合點、與民族情感的共鳴點、與群眾切身利益的結合點,唯此,才能立足當下、規劃未來、制定政策、推進長足發展、取得持久成效。二是要確立辯證的否定觀、發展觀,正確對待和處理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問題。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瑜瑕互見、精蕪共存,應當按照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設的總體部署和原則要求,“大膽地弘揚其精華的部分,汲取其合理的部分,改造其有用的部分,拋棄其糟粕的部分”[25],即去粗取精、推陳出新,創造既符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要求又適合本土民族特色和人們美好生活需要的精神氛圍和文化形式,努力實現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三是要把尊重客觀規律與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結合起來。習近平總書記在2019年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提出的“四個共同”“九條經驗”,深刻揭示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和發展的基本規律。這樣的歷史和經驗,既造就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內各民族在分布上的交錯雜居、文化上的兼收并蓄、經濟上的相互依存、情感上的相互親近、關系上的“三個離不開”的客觀現實,也決定了中華民族建設和鞏固、中華民族日趨凝聚和一體化發展是一個不以人意志為轉移的必然趨勢。少數民族地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珍視、尊重和把握這樣的客觀規律性和歷史必然性。與此同時,還必須充分發揮作為主體的人的主觀能動性,這既包括作為主人翁的少數民族群眾的身體力行、自覺踐行或主動參與,又包括政治權力體系層面的引導、推動和積極作為,“而在這個問題上,政黨尤其是有影響的政黨,以及政府、意識形態等扮演著重要的角色。”[26]因此,概而言之,安德森的關于“民族是想象的共同體”的著名論斷,也許可以作為我們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戰略路徑和策略方案的最好詮釋:民族作為一種穩定的人群共同體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可變的且處于不斷變化的過程中,關鍵是引導或推動人們朝著何種方向去“想象”它;只要有足夠的力量推動中華民族及各民族群體朝著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一體化方向發展,中華民族及各民族群體就定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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