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化寺大雄寶殿彩塑服飾研究

杜菁菁

（山西傳媒學院，山西 晉中 030619）

山西地區的寺觀彩塑不僅在數量上首屈一指，而且遺跡歷史也年代久遠。山西大同市城區的善化寺就是我國現今保存最完整的一座遼金密教寺院，寺院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開元年間，遼末毀于戰亂，金代重建，明清兩代均進行了不同程度的修繕。大雄寶殿內現存的33尊遼金彩塑和近150 m2的清代壁畫，都是該寺院中的精華，也是我國同時期彩塑遺跡中的精品，具有極高的歷史人文價值。

1 大雄寶殿彩塑的基本情況

善化寺大雄寶殿內主佛臺上供奉的彩塑為五方佛，每尊彩塑高度都超過8 m，加上佛臺的高度，體量龐大，每尊佛像都是金彩裝身、背光繁復，給人一種威嚴肅穆的震懾感。在主佛臺上，除了五方佛之外，還供奉了弟子與脅侍菩薩。主佛臺上的彩塑雖然精美，但因為佛教塑像有一定的規則和要求，所以較殿內其他的彩塑缺乏靈動感。大雄寶殿的兩邊還有排列整齊、造型變化豐富的二十四諸天像。諸天，是佛教對諸位尊天的簡稱。天部是守護佛法的諸神。大殿東側以梵天為首，順序為散脂大將、日天、韋馱天、地天、火天、摩利支天、持國天王、增長天王、鬼子母、深沙大將和焰摩天；西側以帝釋天為首，其次為伊舍那天、月天、羅剎天、菩薩樹神、風天、辯才天、多聞天、廣目天、吉祥功德天、密跡金剛和水天。塑像中既有肌肉突起、裸臂挺胸的武士和身穿鎧甲、手持武器的將領，又有手捧笏板、肅然靜立的文臣；既有衣冠華麗、雍容端莊的貴婦人，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鬼子母等。這二十四諸天像體量龐大，每一尊都高達3 m，高度并不輸佛臺上的弟子與脅侍菩薩。在大雄寶殿內，無論觀賞者處于什么位置，都可以帶給觀者壓倒性的體量震撼，使觀者產生敬畏之心。

2 彩塑服飾分類

國內已經有許多學者和專家對善化寺大雄寶殿彩塑進行了研究，比如金維諾與張明遠先生，都從雕塑技藝與社會意義等方面對其進行了研究，但關于彩塑服飾的研究較少，因此，筆者對大雄寶殿彩塑服飾進行了分類研究。主佛臺上供奉的彩塑服裝均是根據佛教儀軌設計的，研究價值不大，殿內的二十四諸天彩塑服飾則具有一定的時代特色與民族特色。因此，為了更好地分析其服飾特點，對二十四諸天彩塑服飾進行了分類研究。24尊彩塑分別列于大殿兩側，左右兩側均為對稱排列。在二十四諸天像中，有7尊女像、17尊男像，除了帝釋天與大梵天之外，皆是同性相對。形式美法則的秩序美感在整個殿中得到了很好的詮釋，他們兩兩相對、動靜相宜。將這24尊彩塑按照服裝分為5個大類，分別為武將裝扮、帝王裝扮、貴婦裝扮、菩薩裝扮、力士裝扮。5類裝扮涵蓋了社會的各個階層、不同身份和地位的服飾特點。

2.1 武將裝扮

武將裝扮的彩塑共有8尊，包括四大天王中的東方持國天、南方增長天、西方廣目天和北方多聞天。除了這4尊之外，還有散脂大將、韋馱天、羅剎天和深沙大將4尊彩塑，分別列于東側二、四、八、九、十一位與西側的四、八、九位。8位武將裝扮的服裝均為甲胄戎裝、肩披護巾、胸前扎護甲、系捍腰、足蹬獸頭靴，神態英武嚴肅。雖然8位武將裝束相同，但是工匠也將他們塑造得極有個性，具有各自的性格特點，可以看出他們的年齡差別。比如彩塑中的持國天王，工匠就將他塑造成正值青年的武將，身材魁梧、橫眉立目，手中撥動琵琶法器，姿勢富有動態韻律；對于增長天王，工匠就將他塑造成垂暮的老將，英姿颯爽、威風凜凜，手握利劍；對于廣目天王，工匠就將他塑造成英武的中年將領，捻珠握蛇、怒目髯奮；對于多聞天王，工匠就將他塑造成魁偉年輕的將領，但手中法器已經缺失。工匠創造性地對彩塑服飾進行設計，使四大天王的年齡法器和神態姿勢都有所區別，同樣在彩繪衣紋上都有個性差別。

另外的4位武將，韋陀天王與羅剎天王、散脂大將與深沙大將兩兩相對。韋陀與羅剎均頭戴兜頭鏊，身著光明鎧甲，不同之處在于兩位武將頭鏊下的頓項一為卷曲、一為下垂披肩，腰間護腹一為虎頭、一為長角猛獸，鎧甲護襠為一方一圓。散脂大將與深沙大將頭戴進賢冠，不同之處在于兩位武將年齡一中年、一青年，面龐一圓潤、一長方。總之，8尊武將彩塑在服飾裝扮上既有共性，也有異性，或在年齡與面相上略有不同，在性格和細節刻畫上表現得個性鮮明、生動異常，也從側面反映了古代工匠獨具匠心的藝術創作能力。

2.2 帝王裝扮

帝王裝扮的彩塑共有6尊，包括大梵天、日天、月天、風天、焰摩天和水天，分別列于東側一、三、十二位與西側的三、六、十二位。6尊帝王裝扮的彩塑服飾均頭戴通天高冠，冠頂正中插一刻有“王”字的小牌；披三角圓背肩巾，身穿有方心曲領的繡龍禮服（袞冕），足蹬云頭履。日天和月天的彩塑形象較為相似，臉型為長方橢圓，面色一為朱紅色、一為粉色，像是用面色來表現日月之色，彩繪須髯，根根出肉，煞有生氣。細觀二者服飾略有不同，比如日天與月天的領口樣式不同；頭冠樣式雖相近，但冠帶一有一無；冠上的裝飾花紋和表現方法亦有區別，日天的冠以凸起的陽線呈現出太陽花和云氣紋，而月天的冠卻以平剔的陰線和浮凸的平面表現盤旋不定、舒卷不一的如意云氣紋；手部的動作有微弱的差別，雙手相握的手勢不同，日天左手在外，月天右手在外并翹起二指。這些都是工匠在塑造彩塑時特意展現的個性化差異。

另外4尊彩塑—梵天、風天、焰摩天和水天，同為老者模樣，因職司不同，在面型、膚色、年齡、個性、氣度、服飾著色等方面都有所差異。梵天是一風骨聳拔、沉靜凝重、似懷滿腹經綸的老者；風天平和富態、雍容沉穩；焰摩天蹙眉黑面、目睛湛湛、一臉肅殺、令人膽寒；水天睿智深藏、慈祥寬厚，又有幾分嚴峻神情。

2.3 貴婦裝扮

貴婦裝扮的彩塑共有3尊，包括帝釋天、鬼子母和功德天，分別列于東側十位與西側的一、十位。3尊貴婦裝扮的彩塑雖然同穿鳳袍，胸佩瓔珞飾項圈，衣3層，但細節上有些許差別。如彩塑頭上均束發髻，但頭部裝飾不同，有的頭戴蓮花花冠，有的頭戴金珠花飾，還有的頭裹布巾。3尊貴婦裝扮的彩塑，雖然因職司有別，且年齡、身世、性格不一，但是體現出的美卻令人稱奇：帝釋天是一老者，雍容華貴，敦厚慈祥中透露出寬懷靜謐之美；鬼子母儼然是一美貌少婦，矜持中透露出干練，秀麗中不失穩重；功德天美麗端莊，落落大方，沉靜中透露出溫暖，青春年少卻令人起敬。尤其是鬼子母，工匠將其塑造成中青年女相。因為鬼子母身份略低于其他彩塑，所以頭頂束髻，外裹三角狀珠金花飾，面形圓潤端正，眉拱如月，杏目秀鼻小口，佩耳飾及花飾瓔珞金項圈，右手抱左手于胸前，表情平靜，肅穆恭立。披白邊深底彩云肩巾，內穿對襟直領衣，中套圓領短衣，外披曳地寬袖鳳袍。金底綠云小袖上做瀝粉金鳳凰、火珠；紅底護袖繪金波綠云龍紋，綠底袖內繪銀邊綠云。下著3層襞積，每層正中有下垂的寬帶隨裙及止，另有裙帶下垂作蝴蝶結于腹下，腹前正中寬帶上繪龍鳳寶珠紋。共有3層袍服，不絡腋，里外皆彩繪各式花紋，表現出服裝織、繡、染等工藝和加工手段。從肩至大袖底有瀝粉日、月、藻、火、鳳鳥、龍、黼（斧戟）、粉米等紋飾。前襟上有瀝粉12黻、纏枝牡丹、蓮花、卷草、如意等紋飾，腳穿云頭履。彩塑身邊還有一個小鬼扛孩，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披肩巾，裸上身，著短褲，身負一無頭紅衣小孩，面目猙獰可怖，此尊像為重塑[1]。

2.4 菩薩裝扮

菩薩裝扮的彩塑共有4尊，包括地天、菩提樹神、摩利支天、辯才天，分別列于東側五、七位與西側的五、七位。4尊菩薩裝扮的彩塑服裝大體相同，均頭戴花冠、袒胸飾珠玉瓔珞、赤足、飾手鐲。前二塑像年齡稍長，上披錦繡田相衣，下著擋胸長裙，體態雍容，深懷母性；后二塑像年紀稍輕，肩披巾帛，下著及胸襞積3層，裙上飾墜珠玉纓珞，6只玉臂塑造自然，或合掌，或上舉，或平伸，手姿妖嬈優雅，表情圣潔安詳。

2.5 力士裝扮

力士裝扮的彩塑共有3尊，包括火天、伊舍那天和密集金剛，分別列于東側六位與西側的二、十一位。3尊力士裝扮的彩塑相貌丑陋怪誕，情緒激憤乖張，他們都豹眼懸空，獅鼻朝天，犬牙齜露，血口大張，筋腱凸顯，耳飾大環，一身短打扮，赤腿足，戴腳環，足趾如扇，其肢體語言和表情語言達到了怒不可遏的極限。但精彩的是，五官、肢體上的情緒變化，并沒有造成外形上的雷同，三者在個體造型上都氣脈貫通，威風凜凜，獨具特色，稱得上是金代工匠極盡想象力和創造力的曠世杰作。

3 彩塑服飾的民族特點

善化寺彩塑服飾是中原服飾文化與少數民族服飾文化的融合。彩塑的創作源于工匠的粉本，通過觀察二十四諸天可以發現這些彩塑與中原佛教造型體系的關系。比如帝王裝塑像展現出來的傳統帝王服飾特點，正如《金史·輿服志》中記載的“金制皇帝服通天、絳紗、袞冕、偪舃，即前代之遺制”。在善化寺帝王裝彩塑服裝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十二章”的瀝粉貼金描繪，如肩膀部位的“日”“星辰”、袖上的“山”“龍”、袖口的“華蟲”等。

金代歷經119年共傳承10位皇帝，曾經滅掉北宋，還與南宋對峙多年。這些都說明金代是中國歷史進程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但是在中國服飾發展史上鮮有記載。在中國服飾發展過程中，短暫的金代并沒有留下過多的史料佐證，張瑀的《文姬歸漢圖》與華嚴寺的彩塑服飾就是少有的實物佐證。金代雖然是少數民族中漢化程度最高、經濟和思想最為發達的時代，但仍然與漢族有所區別。如在宗教信仰上，金代主張順從和忍耐，這可能與金代受北方異族統治有關，統治者需要利用宗教信仰麻痹人民以穩固自己的統治。關于善化寺大雄寶殿，根據殿外碑記，可以推測出其木質結構的大殿應為遼代所建。大雄寶殿彩塑應為金代后塑，其中的二十四諸天彩塑不同于佛像雕塑，在創作過程中不需要遵守佛教儀軌，與五方佛彩塑與弟子、脅侍菩薩相比，在創作過程中可以更多地加入古代工匠的主觀創作意識。正因如此，善化寺大雄寶殿的二十四諸天彩塑展現出的多樣性、藝術性、社會學，讓人們較為震撼。

人們可以通過彩塑服飾看到許多少數民族的特殊性。中原漢族的甲胄在五代已經形成定制，善化寺武將裝扮的甲胄上身與北宋曾公亮所著的《武經總要》記載相同，皆為“以甲身掩護胸背，用帶子從肩上系聯”；下半身甲胄是“腰部用帶子從后向前束，自腰腹前至襠下有一片鎧甲，再有一大片鎧甲由后腰背部圍裹于大腿前兩側及膝下，形狀有圓角、平角或菱形”，并且甲胄上有彩繪的皮草圖案，有幾位武將裝扮的下身鎧甲還有勾扣裝飾，用來折疊過長的鎧甲。

善化寺大雄寶殿彩塑服飾在款式上除了繼承漢制外，又有了較大的改革和創新。彩塑造型中的諸天題材本就有限，善化寺二十四諸天彩塑服飾中加入了民間服飾特點，這對研究金代彩塑服裝的發展以及對后世服裝樣式的創新研究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4 善化寺彩塑服飾的特殊意義

大同自古便有“塞上古都”之名，北魏時期，大同就作為國都發展近百年。善化寺大雄寶殿中的金代彩塑，其塑造的年代為金代天會六年至皇統三年（公元1128—1143年），而早在公元1127年，金人俘虜了北宋的徽宗與欽宗二帝。在善化寺大興土木時，南宋派出議和的特使朱弁來到善化寺，為了和談，朱弁在此居住了14年之久。由此可見，善化寺作為皇家寺廟在當時的重要性。

無論是女真族還是契丹族，都信仰薩滿教，中原漢族信奉的佛教并不是他們的原始信仰，但是遼金時期，大同地區的佛教遺跡卻為數不少。北方少數民族作為統治者，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思想都有所不同，為了緩和民族矛盾，鞏固自己的統治，統治者開始大規模修建寺廟，用宗教來麻痹人們的思想。在寺廟修建的過程中投入了大量的人員和資金，眾多技藝超群的工匠將自身的信仰與藝術追求融入作品中。善化寺大雄寶殿彩塑在中國古代彩塑史上的地位不容忽視，以獨特少見的佛教密宗“五方佛”“二十四諸天”為題材，“五方佛”按照佛教儀軌塑造得慈眉善目，體量讓人震撼。諸天彩塑被工匠塑造得極具個性，且服飾精美，可以從中看到北方少數民族獨特的服飾特點，同時也為人們展現了中原漢族與北方少數民族的服飾文化融合。善化寺大雄寶殿彩塑服飾是金代服裝樣式的一個代表，其樣式的變化與創新反映了少數民族當政之后，漢族服飾文化與少數民族服飾文化的融合，基于繼承與創新、審美意蘊等方面的時代特點和歷史成因，有助于加深人們對傳統服飾發展變化的理性認識。

5 結語

本研究系統地對善化寺大雄寶殿彩塑服飾進行了分類研究，以期在今后的教學工作和個人創作中利用此次的研究成果，將其融入現代服裝設計中，通過服裝面料的再造以及現代新材料、新技術的融入加以改良創新，古為今用，為現代服飾設計提供新思維與新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