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彩紅 (江蘇鹽城市響水縣黃圩中心小學)
定型于明清時期的傳統蒙學,秉承了數千年中華文化之精髓,以極凝練的篇目內容奠定了傳統三觀教育的堅實基礎。經歷了古代社會長期的文化價值淘洗,能積淀下來的大多是熠熠生輝的金沙。在中國白話文運動推行了近百年的今天,反觀其價值依然會對當代教育有著重大的啟示意義。
高度成熟的明清蒙學主要包括集中識字、初步讀寫和道德訓育三個方面的內容。涉及的教材中,最初級的有《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教育目標主要是集中識字,也兼及知識傳授和教育啟蒙。中級的有《弟子職》《文字蒙求》《史學提要》和《名物蒙求》等,目標主要是傳輸知識與思想教育,兼及識字鞏固;同時,以《日記故事》《書言故事》《千家詩》《神童詩》等詩文為教材,旨在初步的閱讀及寫作訓練。高級的以“四書”“五經”、《昭明文選》和《古文觀止》為主,重在經義研習、道德熏育及寫作訓練。
傳統蒙學采用“由識入寫”的教育理路,先以“識”為基本手段進行大量的信息輸入;在具備了扎實的基礎之后,再進入經義方面的消化吸收與觀點闡發的階段。“識”從生活常識(如《百家姓》)和基本道理(如《三字經》《千字文》)開始,進行快速的韻文識字;繼而從道德倫理(如《弟子職》)、歷史常識(如《史學提要》)、自然常識(如《名物蒙求》)和文學基礎(如《書言故事》《千家詩》)等進行知識建構和識字拓展;最后,以詩文閱讀(如《昭明文選》和《古文觀止》)促進基本寫作技巧,并以“四書”“五經”為重點回歸價值觀塑造這個本根問題。
小學處于教育體系的最初階段,傳統蒙學中的《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與小學低年級階段有更好的對應性。明代的大學者呂坤在《社學要略》說:“初入社學,八歲以下者,先讀《三字經》以習見聞;《百家姓》,以便日用。《千字文》,亦有義理。”在這三部經典啟蒙讀物中,《百家姓》因其單純姓氏排列的方式僅成為快速識字的途徑,而《三字經》《千字文》則明顯帶有“小型百科全書”式的知識架構。《千字文》成書于南梁時期,四字一句,共計1000 字,蘊含了豐富的知識體系;《三字經》三字一句,全書380 句,共計1140 字,與《千字文》有大體相似的規模體量,但因其成書較晚(始于宋,定型于明清)所以比《千字文》更通俗易懂。這兩本書文字重復率低(《千字文》文字幾乎不重復,《三字經》共計用了541 個不同的字),敘事表意語言通暢,韻文誦讀朗朗上口,是快速集中識字的絕佳素材。同時,兩本書還在文化知識和思想教育方面有廣泛地覆蓋,涉及古代社會的地理、歷史、自然、文化、倫理、教育等諸多領域。
百善孝為先。儒家高度重視對孝悌睦親的教育,把孝作為整個道德體系的核心,作為一切道德的出發點和基礎。《三字經》中說“首孝悌,次見聞”,把孝悌放在做人的首位,然后才是見聞(即知識的擴充與增長)。孝悌睦親有三個關系層次,一是父母與子女之間,要做到父母慈愛、子女孝順;二是夫妻之間,提倡夫為妻綱、琴瑟和鳴;三是兄弟之間,強調兄友弟恭、和善相處。這三個層次的關系處理好了,就是《千字文》中所描述的“上和下睦,夫唱婦隨”。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細胞,家庭和睦了,社會也就自然而然地和諧了。
社會交往主要包括交友擇朋和為人處世兩個方面。在《三字經》篇首,便開宗明義地提出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的基本立場,明確了環境育人與朋友選擇的重要性。人們熟知的孟母三遷的故事,就是對該教育理念的最好詮釋。《千字文》對交友非常看重,主張“交友投分,切磨箴規”,認為真正的朋友是需要緣分的,和這樣的知音在一起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并要互相批評警醒、互相規勸引導。為人處世方面,一個關鍵的思想就是要做到“信”,《千字文》講“信使可覆,器欲難量”,便是這種誠信教育的典型表述。一個君子,應做到于內(家庭中)守孝悌,于外(社會中)講誠信。
中國傳統文化高度注重道德熏育,認為行善積德可以獲得福報,并能蔭及子孫。正如《千字文》中所述的“禍因惡積,福緣善慶”,這種避惡揚善的導向一直是傳統道德的核心基調。“積德”的途徑是“行善”,行善的基本形式是幫助他人,而行善的根本動因可追溯至孔子的“仁”和孟子的“惻隱之心”。所以,《千字文》強調要“仁慈惻隱,造次弗離”,也就是說無論何時何地也不能丟掉仁慈和惻隱之心。如果說行善是對他人的道德標尺的話,那么對待自己的標尺就是寡欲。雖然從儒家的價值追求而言,渴望修身、齊家、治國與平天下,但同時從心性修養來講,卻標舉淡泊名利、樂天安命、知足常樂的處世哲觀。
張志公先生曾說:“語文是個民族性很強的學科。它不僅受一個民族語言文字特點的制約,而且還受這個民族文化傳統以及心理特點的影響。”語文已遠遠超越了一種學習科目或語言教育,而是獨特民族心理(思維特點、認知結構等)的重要“文本”載體。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當代語文教材中的融入,絕不是傳統文化元素的簡單植入或文言課文篇目的機械增加,而是其文化思想、內核價值與新時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主動匯流。
在當今的小學語文教學中,應該不遺余力地弘揚傳統美德,突出課內、課外的“大語文觀”,使語文走出語言教學的藩籬,成為承載先進文化和民族精神的思想利器。正如習總書記早已高屋建瓴指出的路徑:“傳承中華文化,絕不是簡單復古,也不是盲目排外,而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辯證取舍、推陳出新,摒棄消極因素,繼承積極思想,‘以古人之規矩,開自己之生面’,實現中華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這就對小學語文教師的綜合文化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更明確地說,語文教師需要完成從一個從知識講師到文化導師的角色轉變。
傳統蒙學對個人在家庭中的責任和義務,從倫理層面進行了高度的概括,既有外在儀禮方面的規約示范,也有內在精神方面的價值引導,值得人們重新回顧和審思借鑒。
新時代的小學生素質教育中,家庭關系的和諧建構仍舊是一個重要的基點。而在語文教材中,關于家庭倫理的元素總體看來還是比較薄弱的,因此加強植入家庭倫理的內容十分必要。更為重要的是,家庭倫理的教育不僅要體現在學校課堂上的引導,更要體現在家庭成員之間的日常磨合之中。尤其是父母,在家庭關系的建構中起到主要引導作用,更應在家庭倫理關系發揮積極價值,形成良好的家教家風,讓孩子感悟家長不僅僅是生活上的監護者,學習上的督導者,更是心靈依靠的堅實港灣。
從傳統蒙學教材的內容來看,無論是《三字經》中的“犬守夜,雞司晨”,還是《千字文》中的“渠荷的歷,園莽抽條。枇杷晚翠,梧桐早凋”,很多教學題材是帶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時代特征的。這種對生活和時代的關注,是當今小學語文教材尤其應充分重視的,如果教材內容只是某個歷史階段社會生活的經典映射,而無法融入兒童當代生活的話,就會脫離孩子們的日常感知經驗,從而難以在教學中產生共鳴。只有讓知識體系與生活經驗融會在一起,才能使學生將語文課堂教學從“知”(理論)與“行”(實踐)兩個層面真正貫通。
對于一些稍顯抽象的思想教育,傳統蒙學尊重孩童的天性和認知特點,以故事化的語言簡明呈現枯燥的道德準則。如《三字經》中的“融四歲,能讓梨。弟于長,宜先知”“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千字文》中的“假途滅虢,踐土會盟”“布射僚丸,嵇琴阮嘯”等,簡短的語言高度凝練了一個個有趣的歷史故事,抽象的理論被形象化、生動化,順從了孩子的天性,激發了他們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