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艷梅(北華大學)
近年,信息網絡化的發展使經濟領域出現了一個新型經濟形態,即“數字經濟”。數字經濟的出現,提高了社會生產力,使得經濟資源配置效率得以改善、提升了消費者福利水平。特別是互聯網平臺企業大量涌現,顛覆傳統商業形態的創新技術的出現,標志著新經濟的興起和生產方式、消費方式等經濟參與方式的轉變,深刻地改變了企業的生產方式、價值創造方式和價值分配方式等。數字經濟其實對于我們來說已經不是很陌生了,早在20世紀90年代,塔普斯科特就對數字經濟有過研究和論述。現如今微商等電子商務,淘寶、京東等手機商城,微信錢包、支付寶支付、美團支付等線上支付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融入我們的生活。2020年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20》的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的數字經濟達到35.8萬億元,與2019年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19》統計的數據31.1萬億元相比,增加了4.7億元,占GDP比重達到36.2%,穩居世界第二。同時,2020年初,央行數字貨幣即將落地的消息也引發了廣泛的關注,表明我國數字經濟的發展速度之快、規模之大,其實力與實體經濟相比已經不容小覷。然而數字經濟作為市場經濟和科技發展的產物,作為一種新興的市場模式,仍難以克服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所凸顯出來的弊端,因此,法律作為調整相關法律關系的上層建筑,也必須根據數字經濟的發展變化進行相應的變動。
如前所述,數字經濟對于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意義重大,不僅是在我國,據相關信息統計,數字經濟在美、德、英的等國家的GDP占比已經超過了60%,而在47個國家中,數字經濟占GDP比重達到41.5%。數字經濟的發展,對于經濟發展模式帶來的是一種根本性的改變,對經濟社會發展帶來了體系性、全局性變革,特別是在2019年末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實體經濟遭遇重創,數字經濟更是對經濟復蘇和經濟增長注入了新動力。但是,在數字經濟呈現蓬勃之勢時,數字經濟究竟為何物,目前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數字經濟這一概念,最早是由塔普斯科特于20世紀90年代在其《數字經濟》一書中提到的,他把數字經濟描繪成網絡化智能時代的經濟。OECD認為“數字經濟是一個涵蓋性術語,被用來描述聚焦于數字經濟的一系列市場,包括通過電子商務實現的信息產品和服務的貿易”。2016年G20杭州峰會發布的《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則提出“數字經濟是以適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網絡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盡管當前社會各界對數字經濟的界定不一,但通過各方描述,可以得知:數字經濟就是在信息技術革命所帶動的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一種新的經濟形態。信息和通信是推動數字化經濟興起的關鍵力量,其中的關鍵生產要素——數據資源,對于產能的提升和經濟發展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作為依托網絡和數據成長起來的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形態相比,具有以下特征:(1)虛擬性。與實體經濟下必然有實物相對應不同,數字經濟中的電子商務、數字支付等產品都以數字化的形態存在。(2)高附加性。從傳統經濟學的角度來考察,數字經濟具有很高的價值附加性,且該附加價值量與其投入的技術含量成正比,即越是科技含量高的產品,其附加價值越高。(3)高滲透性。從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以信息與通信技術為依托的數字經濟迅速向第三產業滲透,數字經濟已經深刻影響到這些產業的經營與發展模式。(4)價值增值性。數字經濟中的互聯網領域一直被梅特卡夫法則所支配——網絡的價值等于其節點數的平方。(5)邊際成本遞減。每生產一單位的產品,其生產所費成本逐步減少。(6)外部經濟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數字產品本身就存在外部經濟性特點;二是使用數字產品的用戶越多,每個用戶從使用該產品中得到的效用就越大。
市場經濟的主體是指參與市場活動或商品交換行為的組織或者個體,主要為商品或服務的生產者、經營者和消費者。傳統的市場經濟的主體主要為有形的實體經營者、消費者和生產者。而在數字經濟模式下,雖然也是市場經濟模式,然而,技術發展推動了產業分層和產業結構轉型,資源供給的釋放和信息數據的共享帶來了大量個人、線上平臺企業、線下平臺資源所有者和信息基礎所有者的共存。同時,市場交易成本的降低催生了企業組織,并從根本上推動了企業組織的變革。在數字化和技能化的技術條件下,企業開始出現向“柔性液態”的組織形式轉變,即組織經濟。組織經濟,在動態意義上是指對經濟主體的經濟活動進行組織管理的行為,在靜態意義上是指經由組織管理活動所形成的“有組織的經濟”或“組織起來的經濟”。另一方面,共享互聯的互聯網平臺促進了業務流程的跨境整合、促進了新的商業生態和價值網絡的出現、促進了上層市場和平臺經濟的發展。平臺經濟進一步細化了市場分工,帶來了巨大的規模效應和協同效應。近年來的市場實踐也表明,技術驅動、規模化的互聯網協同平臺正逐漸取代企業作為一種新的資源配置和組織方式
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作為信息的重要載體,數據已成為公認的數字經濟的“要素”。伴隨著數字經濟與其他經濟的融合,以及各領域數字化的迅速發展,相關行為都與信息關聯密切,出現了“行為的信息化”趨勢。經營者或者消費者在數字經濟時代的每一種行為都會特定化為一種信息,這些信息能夠被識別和加以利用,從而能在經營者和消費者之間進行精準推送。各行為主體的行為都融入了信息因素,或直接或間接地實施著信息行為。
傳統的市場經濟下某一具體交易行為的交易空間一般都限定在某一具體區域,而數字經濟所依托的信息和互聯網早已突破時空的限制,某一交易行為可能是發生在某一具體區域,也有可能是國家全域甚至是全球。數字經濟的發展又使得市場的領域擴展至新興的數字空間或虛擬空間。而且在數字經濟時代,相關商品和服務的生產地和消費地、價值創造地和利潤來源地等如何界定也存在著難度,進而導致空間模糊。
雖然數字經濟并未改變市場經濟的本質,也不會對當前的國家宏觀調控產生顛覆性的影響,但是數字經濟的突破性表現仍可能會對宏觀調控機制的實施具有一定的挑戰性。
數字經濟市場主體的多元化,對宏觀調控的挑戰主要表現為平臺經濟和組織經濟這兩種新型經濟主體的出現。隨著平臺經濟的迅速發展,平臺經濟龍頭企業的市場資源逐漸集中,而平臺企業擁有企業和市場兩種資源,其優勢地位致使許多小微網絡企業被漸漸融入平臺或者被“平臺化”。平臺化經濟能夠幫助一些企業搭建平臺成為平臺企業,各類主體又依據這一平臺,將這一平臺當做市場,以此實現企業與企業之間的“對接”,這有助于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也能夠降低交易成本,使經濟活動更有效率。但比較棘手的是,在這個信息技術形成的一個個平臺中,有時候這些平臺承擔著市場的功能,有時候這些平臺又扮演著企業的角色,作為企業角色的平臺,有可能就會利用自己手里集中的資源,采用有傾向性的交易規則和定價策略,其后臺在技術上保留了經濟主體實時的活動數據,可以對市場資源的調配進行干預,是一種可被隨意操控的非自由市場,繼而帶來相關市場和市場支配地位界定問題,形成數據壟斷和技術壁壘。比如著名的“殺熟”、“二選一”、“寡頭市場”等現象。而基于這些企業所提供的平臺的穩定性和成熟性,以及這些企業對數據和技術的壟斷,使得其他企業對其壟斷行為無法采取相應措施。當前我國已陸續出臺調控數字經濟的相關經濟法規,然對于日新月異的數字經濟市場仍有所欠缺,政府對數字市場經濟違法行為的監管和審理中,數據的無形性和虛擬性無疑是重大的挑戰。
數字經濟是以數據為基礎的,而市場主體行為的信息化以數據為載體,以信息技術為核心,信息技術與市場經濟活動的緊密融合,使相關博弈行為更為復雜化。正如威爾遜所言,信息行為是與信息資源和信息渠道相關的所有人類行為。這就擴大了法律的適用問題。與信息資源和信息渠道相關的行為名目繁多,行為界定模糊不清,就難以確定責任的邊界。即使是明顯的違反法律法規的信息行為,政府也難以進行有效管控,因為信息無形且無孔不入,而且在法律和政府無法進行有效管控的情形下,這才出現了屢禁不止的出賣消費者信息和平臺的不正當競爭行為。特別是處于數字經濟興盛期的當今世界,各類依托于數據和信息技術的新興業態層出不窮,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融合度也越來越高,已逐步滲透到教育、醫療、公共設施等多個領域,較其創新速度,稅收法律法規的更新速度明顯滯后,因而增加了納稅人偷稅漏稅的空間,導致國家財政收入的大量流失。
基于上述分析,數字經濟的空間范圍擴大且空間模糊,而在此背景下,就涉及宏觀調控的空間適用問題。而數據又是最具有流動性的資源,數據流動性越高,流動范圍越廣,數據可挖掘的價值就越大。因此,數字經濟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空間的界定更加困難,各國可能也會對數字空間擴大調控管轄范圍,從而導致國與國之間調控管轄權的沖突,同時,由于現今的調控制度還主要集中于傳統的單一空間即地理空間,因此現在的調控制度設計也不足以應對數字經濟下空間多元化所帶來的問題。
數字經濟作為一種依托數據和信息技術發展的經濟形態,數據和信息技術的重要性對其不言而喻,相比于數據的貢獻,數據和信息技術所帶來的挑戰微不足道。從主體平臺化的角度看,政府的重要經濟職能也是組織經濟活動,并通過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使整個經濟運行“更經濟”,因此,政府也可以運用數字經濟的平臺化。通過將政府視為一個重要的平臺,讓政府融入數字經濟的市場,作為一個市場主體提供公共用品,將數字技術融入其職能履行,打造“數字政府”,尤其是將各類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手段的應用,更有助于政府持續增強其平臺功能,提升其調控能力和規制能力。數字政府和平臺政府的打造,不僅有利于打造現代化政府,緊跟時代步伐,而且平臺政府的便捷和高效更有利于服務型政府的打造。而且政府融入數字經濟的平臺,更能發現數字經濟的運作模式,從而制定數字經濟的產權和相關貿易規則,促進各類市場主體相互對接,規則各類主體的行為。因此,在數字經濟時代,不僅要關注和企業的平臺化,也要關注政府的平臺化。
在數字經濟領域,行為的信息化特別是涉及數據行為,使得宏觀調控的規制范圍擴大,從大數據的角度來分析,數據行為從數據采集開始到數據應用結束,整個過程的數據計算和數據采集等行為均未涉及實體行為,而這些數據又能挖掘出很大的價值。對通過挖掘數據盈利的行為,目前我國并沒有具體的稅種適用。因此,我國目前除了要加強對不正當競爭行為的規制外,還應加強對數字經濟下的財政和金融方面的立法規制,例如,在英法等國早已有立法實踐的數字稅和數字服務稅等。美國也在2014 年出臺了《市場公平法案》,允許經營電子商務的公司在消費環節向消費者代征消費稅。同時,在數字經濟背景下,我國還應該充分將數據價值運用起來,運用信息技術改革稅制,例如利用互聯網依托電子化的技術來計算個人所得稅和消費者的消費稅等。
隨著數字經濟帶來的市場經濟范圍的擴展,傳統經濟法和調控行為管轄問題逐漸凸顯,而數字空間早已突破了國家主權的地理限制,數字市場中主體的行為可能會牽涉不在一國主權內的地理空間,各國為了加強對數字空間的管控可能會擴大管轄權范圍,從而導致國與國之間的管轄權沖突。因此,我國應加強國內法與相關國際法的制度協調,保障數字經濟領域管轄權的適度行使。
“客觀講,數字經濟已經顛覆了傳統經濟社會的交易模式和消費習慣,必將且已經在某些領域嚴重挑戰了交易模式與消費習慣背后的法律模式,法律規則面臨重構,法律實踐模式亟待更新。”面對數字經濟帶來的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變化,宏觀調控手段面臨挑戰。因此,我國應及時調整宏觀調控手段,盡快進行調控,以法制為基礎維護市場經濟秩序,為我國經濟繁榮和迎接數字紅利創造良好的營商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