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煥英》的笑點、淚點與槽點
——兼談和《乘風破浪》《夏洛特煩惱》的比較

田海虹

（江蘇大學文學院<語言文化中心>，江蘇 鎮江 212013）

2021年的春節檔，《你好，李煥英》這部溫情脈脈的作品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不僅創下40 多億票房的佳績，還連續多日奪得當日票房第一名、票房占比第一名和排片第一名的多重榮耀（實時數據來自于360 百科）。

《你好，李煥英》根據賈玲同名小品及親身經歷改編，李煥英是她已故的母親。影片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從小就成績不好的賈曉玲，想用虛假的入學錄取通知書讓媽媽高興，在穿幫后母女騎車不幸被撞。恍惚中，賈曉玲穿越回到二十年前，遇到了年輕時候的媽媽李煥英。為了讓媽媽高興，她做了一系列荒誕的努力。一番波折后，她終于發現媽媽其實也是穿越來的，只是為了滿足她的心愿一直未點破事實。最后，在現實中李煥英離開了人世，賈曉玲也在媽媽的祝福和鼓勵下開啟了新的人生。整個影片有笑點，有淚點，當然也不免有些許槽點。

笑點：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作為一部由喜劇演員兼相聲演員導演兼主演的作品，既有張小斐、沈騰、陳赫等一眾笑星擔綱，又有喬杉、潘斌龍、許君聰、魏翔等人的助陣，笑點層出不窮，語言上的幽默隨處可見：

別人是媽媽的小棉襖，我是我媽的貂；

別的小孩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或者媽媽，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再來一碗；

……

還有那位出場只有一個鏡頭的李奮斗（著名相聲演員馮鞏飾演）只有一句的臺詞“我想死你們了”，讓人倍感親切，捧腹大笑。

王琴因為沒買到電視氣得怒火中燒，嘴角起泡；小混混冷特來找賈曉玲她們的麻煩，卻因為扔出去的煙頭燙到了馬的屁股讓馬受驚狂奔而囧態百出；為了讓媽媽成為廠長的兒媳婦，賈曉玲多次為沈光林制造機會，而沈光林卻因為吃了變質食物腹痛不已導致約會泡湯……這樣的搞笑情節比比皆是，令人啼笑皆非。

如果僅僅是語言和情節幽默，也并不足以喚起觀影者的共情。“喜劇片要有人文關懷，要有文化，但是這個文化不是政府主導的官方文化，而是‘三民本位’的文化：市民、公民、草民本位。”【1】還以看似輕松的方式，溫和而深刻地諷刺了一些不公正的社會現象。

沈廠長戲份不多，在出席排球比賽要求講話時，他下意識地戴上眼鏡，在中山裝上衣和褲子的口袋里上下摸了兩個來回，然而并沒有找到講話稿。在剎那間的冷場后，他用一句“比賽正式開始”“完成”了車間主任要他“講兩句”的任務。這個橋段僅僅用幾個動作就生動展示出某些領導發言靠念稿的滑稽形象。

他兒子沈光林是廠里廣播站唯一的廣播員，這份工作也是由他一手安排的，因為之前廠里根本沒有廣播站。沈光林把“紈绔子弟”念作“執胯子弟”，有輛自行車但只會推不會騎，一首歌四次唱了四個樣兒……這個廣播員的水平可見一斑。

在沈光林組織排練合唱時，盡管大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遷就這位廠長的公子。當他故意賣關子說“下個月我爸就不當廠長了”時，兩位員工立刻如釋重負，旋即起身準備離開，結果沈光林接著又說“升書記了”，瞬間把那兩位員工打回了原形，無不尷尬又自我解嘲地換了個座位。這一幕可以說是兩位員工，或者是大部分成員真實的寫照，使人不禁想起俄國作家契訶夫的經典作品《變色龍》。

這些細節對官僚主義的諷刺和普通民眾敢怒不敢言的描寫，體現了導演的人文主義情懷，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淚點：子欲養而親不待。

所有的電影故事，最重要的是找到故事的靈魂，也就是說找到觸動觀眾內心的情感。【2】《你好，李煥英》這部劇的靈魂就在于主人公賈曉玲和她的媽媽之間那種深沉、樸實但卻無法延續的母女之情。

作為又一部大獲成功的穿越劇，《你好，李煥英》讓人自然而然想起了之前的兩部同類型電影——《夏洛特煩惱》和《乘風破浪》。

《夏洛特煩惱》是2015 年開心麻花的電影，講述了一直混得不太理想的夏洛夢里重回校園，追求到他心愛的女孩，通過他對未來的“剽竊”成為紅極一時的樂壇巨星。就在他春風得意時，災難接踵而至，落寞中發現身邊人都在利用自己，只有馬冬梅最值得珍惜。

《乘風破浪》是2017 年韓寒執導的電影，講述了賽車手阿浪一直對父親反對自己的賽車事業耿耿于懷，在向父親證明自己的過程中，他卻意外穿越過父母的年代。他在那里結識了一群好友，經歷了許多奇幻的事情，也對父親的人格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最終和父親和解。

這三部影片都以穿越的方式回到過去，重溫母親的故事（《你好，李煥英》）、愛人的故事（《夏洛特煩惱》）和父親的故事（《乘風破浪》），都很催人淚下。但與前兩部不同，《你好，李煥英》在故事結構上和結局上更加巧妙，也更有感染力。

在結構上，《夏洛特煩惱》和《乘風破浪》都是單線式穿越，即主人公阿浪和夏洛一個人的穿越，其他角色對于當下和未來都一無所知；而《你好，李煥英》則頗為巧妙地使用了雙線穿越，即從一開始賈曉玲在穿越到1981 年的時候，她的媽媽李煥英也同時穿越，并且假裝什么都不知道，陪她一起瘋、一起鬧，只為滿足了女兒讓她高興的愿望。這種安排使得故事的情節更加富有內涵、富有張力，更加展現出母愛的平凡與質樸，也更加讓人淚如雨下。

在結局上，前兩部作品最后都以喜劇結尾，阿浪最終和父親和解，夏洛也更加珍惜馬冬梅，但是《你好，李煥英》則選擇了悲劇結尾，因車禍受傷昏迷的李煥英最終沒能蘇醒過來，帶著對女兒的深深祝愿與遺憾離開了人世。風欲靜而林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陰陽兩隔，即便在穿越的幻境中李煥英告訴賈曉玲她這輩子很幸福，也并不能消解賈曉玲和觀影者心中對失去母親的巨大傷痛，從而也讓“致敬平凡而又偉大的母愛”這個主題又一次得到了升華。在這一點上，《你好，李煥英》更有格局，連中紀委都發布了《<你好，李煥英>，何以如此打動人心》的劇評，對這部影片給予了高度評價。

巧合的是，2021 年春節，很多人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就地過年。不是不想家，只是為大家。在這種自我約束與犧牲精神的現實背景下，這種溫情和無奈就顯得更加真實與可貴。觀影者既為劇中人物而感慨，同時也在宣泄著自己不能回家陪伴父母的愧疚。這或許也是這部電影能夠過獲得巨大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槽點：白璧微瑕終古在。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部影片在商業上取得的巨大成功，并不能掩蓋它在一些細節處理方面的缺陷。

雖然是穿越題材，但影片并沒有十分明顯的時代特征，唯一提及到的歷史事件就是1981 年中國女排奪冠。正是因為女排奪冠，車間主任才“大搞特稿”職工排球賽，也才有了后來沈廠長相中李煥英并安排他兒子沈光林與她相親等故事情節。但就是因為穿插了這個真實的歷史事件，讓這部電影的多個失誤與槽點浮現出了水面。

眾所周知，中國女排首次奪冠是在1981 年11 月16 日，這個時間對于地處湖北省西北部的襄樊（2010 年12 月9 日襄樊市正式更名為湖北省襄陽市）地區的人們來說，意味著已是深秋或者初冬季節，因為那年的立冬節氣是在11 月7 日。但影片卻忽視了這個重要細節，多次讓劇中的人物穿著明顯是夏季服裝的短袖長裙（如李煥英和其他群演）、短袖襯衫（如冷特）出場，甚至在賈曉玲準備穿越回去時，張江還開玩笑說“大侄女，別中暑”，同時在背景音效中也能隱約能聽到知了的鳴叫。雖然電影是虛構的藝術，但也要講究虛構的真實，這種完全忽視實際季節特征的處理確實有失妥當。

同樣出現失誤的還有李煥英的賈文田的結婚證。他倆是在文藝演出之后領證的，這個時間顯然晚于女排奪冠的時間，但在結婚證的右下角，登記日期卻是“一九八一年九月八日”。這是又一個明顯失誤。

還有一個細節，就是在車禍發生時，李煥英騎車載著賈曉玲，明顯能看到地面上有大量雨水，但在車禍發生后，李煥英身受重傷，生命垂危，而在自行車后座上的曉玲不但毫發無傷，竟然衣服上連泥點都沒濺上一個。這是又一個不太合乎情理的地方。

瑕不掩瑜。作為2021 年春節檔的大贏家，這部根作品實現了票房和口碑的雙豐收，影片用李煥英和賈曉玲雙線穿越的結構，展現了母女之間樸素又溫情的瑣碎日常，這種互相欺瞞卻又互相成全的溫情摯愛，帶給觀影者一種美妙而難忘的情感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