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威廉斯唯物主義文化唯物主義及啟示

許春榮

（滄州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北 滄州 061001）

英國新左派“文化研究”的代表人物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把傳統的馬克思主義與結構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相結合，首創了文化唯物主義理論，提出要用文化活動來整合和解釋人類社會活動的歷史。

一、通過語言的變遷審視社會生活和思想的變遷

在討論文化觀念時，威廉斯認為可以從語言的變遷來審視人們社會生活和思想的變遷。他在《文化與社會》一書的導論中提出，在現代生活當中，工業、民主、階級、藝術和文化，“這五個詞的重要性隨時可見，它們的用法在關鍵時期發生的變化，是我們對共同生活所持的特殊看法普遍改變的見證。”，依據這五個重要的詞匯可以繪制一張特殊的地圖，通過它們的變化可以透視到更為廣闊的人們思想生活的變遷。

威廉斯指出，在工業革命以前，“工業”一詞指一種特殊的人類屬性，其意接近于技術、刻苦、堅毅、勤奮，但18 世紀末以來，它又獲得了新的含義，指我們的生產機構及其一般活動。這些機構迅速成長，日益重要，被認為創造了一種被稱為“工業主義”的制度，這一方面表明重要的技術變革對社會生產產生的效果，另一方面也表明這些變革對整個社會的影響。“工業革命”一語更加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威廉斯指出，這個詞是模仿“法國大革命”的說法而成的，法國大革命改變了法國，英國工業革命改變了英國。“文化”一詞原指“培養自然的成長”，后引申為人類訓練的過程，到18 世紀末19 世紀初，它擁有了四個層面的新的含義：“心靈的普遍狀態或習慣”，與人類追求完美的觀念密切相關；“整個社會里知識發展的普遍狀態”；各種藝術的普遍狀態；“文化是一種物質、知識與精神構成的整個生活方式”。威廉斯認為，“文化”一詞的含義的發展“記錄了人類對社會、經濟以及政治生活中的歷史變遷所引起的一系列重要而持續的反應。”[1](P15-19)

在這里，威廉斯將“工業”而不是“資本主義”置于文化的對立面上，更沒有把階級分化從背景中提到前面來，不是他對此沒有考量，而是因為他認為，經濟增長與政治變遷已經被此前的作者相當完好地記錄下來，在這里更緊迫的任務是將“第三種革命”即文化的擴張加上去。因此，很明顯，威廉斯的文化分析，是以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為前提的。例如：他承認工業的發展是民主、階級、藝術和文化發展的前提，認為工業革命改變了英國，也改變了人們的文化觀念；還認為文化概念的發展，提供了“人類上訴的法庭”，是一種對工業生產經歷的“緩和與恢復的選擇”。

二、文化通過日常生活來表征，通過實踐來進行

與要求在物質生產和物質條件的背景中理解文化的含義相關，威廉斯認為，文化的物質性還表現在它是通過日常生活的表征和實踐來進行的。在《漫長的革命》中，威廉斯對“文化”的定義進行了完善。他指出，文化的“社會”定義由三部分組成：一是“理想的文化”，即根據某種普遍的或絕對的價值使人類完美或走向完美的過程；二是“文獻記載的文化”，即記載下來的教科書和實踐；三是“生活類的文化”，即對一種獨特生活方式的描述，“它表達一定的意義和價值，這種意義和價值不僅存在于藝術和學習領域中，也存在于風俗習慣和日常行為中”。在威廉斯看來，任何完善的“文化”的定義都應該包括這三個層次，不然就是片面的和空乏的，這三個層次的定義是作為一個整體存在的，因為文化與由社會經濟、政治、制度、習俗等組成的整個生活方式的密切相關。

實際上，這第三層含義也是威廉斯的名言“文化即生活”、“文化是平常的”的實質所在。也就是說，文化是一種生活實踐，是整個生活方式，它存在于平常人的日常生活中，通過每一個平常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展示出來。在他看來，文化是關于知識的新的生產方式，新的“工業的反映”，也是新的政治和社會發展的反映，是民主的反映，涉及各種新的人際關系和社會關系。這樣，“文化”一詞的含義在威廉斯這里，便實現了從早期意義即游離于實際社會之外的“知識和道德”到作為一種整體“生活方式”的現代意義的發展。為了尋找一種嶄新的方法來描述當下作為現實的重要生活經驗，從而揭示出歷史發展的實際過程，威廉斯發明了“情感結構”的概念，來表示一個時期社會所形成的文化面貌。他認為，“情感結構”作為一種生活經驗的集合體具有積極的社會現實意義，因為它并非來自抽象的理論思考，而是來自于豐富的生活經驗，與“經濟決定論”相比，更能夠回答在社會實踐經驗中遇到的各種問題。

從這個維度上看，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義”實際上是一種社會觀。他認為，馬克思主義對人類社會的認識應當建立在對社會生活的全面把握之上，因為馬克思主義認為人類社會是人類自身的創造性活動的產物，而一切重大的活動都是集體的，都具有社會性。文化是一個內含著人類“意識”的概念，它是人類在內在精神生活指導下進行創造的產物。社會的全部內容是“人們生活的完整方式”，可以在文化的描述中得到整體的把握。而且，威廉斯的文化觀念再一次表現出非常明顯的唯物主義傾向。因為經過這樣定義的文化，再也不是一種單純的文本式的概念，而是一個與活生生的大眾生活緊密相關的概念，一個以廣闊的物質生產實踐為基礎的概念。

三、人民大眾創造出“共同文化”

面對英國森嚴的階級社會和維護階級特權的精英文化，出身于普通工人階級家庭的威廉斯進行了毫不妥協的批判。

他首先對英文中的大眾（masses）一詞進行了解構。他說，“我們已習以為常地使用‘群眾’觀念以及由此產生的‘大眾文明’、‘大眾民主’、‘大眾傳播’等觀念”，但通常帶有嚴重的偏見。“群眾成為烏合之眾的新名詞，并在詞義中保留了烏合之眾的傳統特征：容易受騙，反復無常，群體偏見，興趣和習性低級。”威廉斯指出，這是英國精英分子用來證明少數人的文化特權，維護精英體制，對大多數人實行統治和控制的一種手段。威廉斯在揭示“大眾”一詞的意識形態功能和社會控制功能的基礎上試圖賦予其新的價值。在他看來，“大眾”不是一個固定的實體，而是具有一定社會關系、利益關系和政治立場的群體。它具有主體性和能動性，是工業化社會產生的一種組合，它的出現和發展是人類文化歷史的重大變化之一。

關于“大眾文化”，威廉斯指出，它并非出自民眾自身，更多的是商業意義上的。嚴格地說，大眾文化并不是民眾自己的文化，不能滿足民眾的需要，其本身是一個消極的術語。將“大眾文化”與“工人階級文化”等同起來是錯誤的。因為那些市場上那些低級庸俗的文化形式，并不是工人階級創造的，也不只是由工人階級消費，所以根本不能把二者等同起來。威廉斯心中真正理想的文化是一種由人民大眾共同創造、共同占有、平等參與、共同控制的“共同文化”。共同文化不但能夠被社會精英所理解，而且能夠在人民大眾的日常生活中得以完整的體現。威廉斯希望將“少數人文化”變成由多數人創造的、由多數人享有的“多數人文化”，并促使英國社會朝著更加民主和公正的方向變革。

由于受到葛蘭西的文化“領導權”思想的啟發，威廉斯對文化實踐進行了更有新意的概括。他把現有的文化劃分為三種主要的存在形式：一是占主導地位的“主流文化”，如現代社會中唱主角的中產階級文化；二是體現新思想、新價值的“新生文化”，如逐漸興起的工人階級文化；三是代表舊傳統、舊觀念的殘余文化，如貴族文化。威廉斯最推崇的當然是作為新生文化的“工人階級文化”。在實踐中，他長期從事成人教育，試圖通過職業培訓的平民教育來實現對大眾的啟蒙。他認為，文化訓練在本質上是民主素質的訓練，通過文化的大眾性參與可以提升大眾文化素質，保存工人階級文化，對抗商業化對文化領域的侵蝕，抵御美國消費文化的侵略。在威廉斯看來，工會和其他勞工組織是參與文化民主進程并形成共同文化的重要力量，民主的、富有活力的“共同文化”，是可以由人民大眾創造出來的。

四、啟示

綜上所述，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義”對文化問題的分析，是一種從社會角度來詮釋文化的唯物主義文化觀，既批判了那種關于文化“消極反映論”，突出了文化對社會的能動作用，又超越了那些使文化成為抽象的、靜止的觀念的做法，使人們看到了一個文化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不斷生成的具體的、生動的社會過程，這種將歷史唯物主義運用到文化實踐當中而形成的文化觀，對于我們今天建設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價值觀的探索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