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外一首）

林珊

關于這口池塘的來歷，只有我的母親

最能描述清楚

“1986年家里建新房時，所有的墻磚

都取自于此。”

三十多年后，面對這口池塘贈與我的

一幀倒影。我仍然不知道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這一日，注定會和以往許多

消逝的日子一樣

只留下稀薄的回憶

可是這一灣碧水

一樹繁花

如同夢境

我站在池塘邊，仿佛看見

韶華未逝的母親

給一壟菜苗澆水，施肥

偶爾傳來的幾聲鳥啼

打破黃昏的沉寂

二月

枯坐許久。直到啞口無言

直到一輪殘陽

漏下最后一抹光亮

如果那抹光亮

落在翻開的書頁上

那我此刻，想要說的，無非是

“時間終是不能讓我們在人群中相逢。”

一些灰塵，也隨著微涼的手指

浮在空中，起起落落

暮色轉瞬即逝，黑暗即將填滿

空蕩蕩的屋子

“現在，落日又一次孤懸人世

讓我們相距千里，獨自等待夜晚的降臨。”

給一個遙遠的人（外一首）

徐曉

我不因遙遠而忘記他

不因了解而愛他

不因不了解而放棄愛他

我愛他完全是因為他的未知

以及因未知而必然顯露的神秘

他的游離，不確定

他的忽隱忽現，他的消失

他的只有在幻覺中才逐漸清晰的臉

像一枚圖釘，精準地扎入我的心

我不因他的不存在而怨恨他

不因他的無處不在而妄圖占有他

他一直在這兒，又總是無跡可尋

僅僅作為——

這首詩起筆的緣由

我的心之所向

我涉險一生的必經之地

一個平靜的驚嘆號

冬

我將我的心敞開

如冬日里巖石裸露的山脊

我的身體是一座礦藏

堆滿久未消融的雪

我的靈魂是一棵光禿的樹

能夠收容一千只迷途的鳥

現在，我渴慕你的到來

為此我備好了一個晴天

和一樹夜鶯的歌唱

巨蟹座的孩子（外一首）

年微漾

火車穿過茂密的童年

巨蟹座的孩子

都是松針，有常年的綠

和等不完的春天

他的孤獨

恰似地圖上的福建省，被其他顏色團團包圍

興化府往事

那年花草回到院子，恰逢故國回到

家譜中雕版的那一冊。那年日光斜照

苦楝樹升起大旗

而絲瓜像晚鐘，結滿落難的聲音

那年一場暴雨落入池塘

濺起的都是火焰，螢火蟲銜著

黯淡的美人痣，在夜夜歌唱

那年爬山虎，將去意拋出圍墻

一個逆子，被祠堂微弱的光亮

勸回家姓。那年大雪

你我無比懼怕辜負，偏偏在此別離

后來春風帶回青綠，向群山反復認錯

山頂（外一首）

阿蘅

太陽在山頂時

它的光芒溫暖所有的事物

不算狂烈的風

在山頂時，吹拂過所有的事物

我在山頂時，

只撫慰過溫暖過極少數的事物

秋天的一個下午

我帶來一叢奄奄將息的蘭草

在一片松樹林

背陰又朝陽，潮濕松軟的松枝土里種下它

傍晚下山時我帶走幾顆孤獨的蒼耳

和鬼針子

我也會給它們找個寧靜

又安全的居所

農夫的鐵鍬找不到

牛羊踩不到

只有細雨微風，陽光，月光和星星

鼴鼠，山雀和螞蟻

有人提到了卡佛

你們當中

有人是晚期，生病的卡佛嗎？

不想說話，獨自一人

站在窗口瞭望大海，回憶瑪麗安

有人是早期，剛開始寫作的卡佛嗎？

那時他的日子過得不那么順心

寫作，寫作將他拖入

貧困，和瑪麗安的吵架，像草坪上的割草機

無休止的。

有人像他一樣喜歡釣魚，寫日記體詩歌？

還是因為喜歡他才提起他？

像我一樣？

聽到有人提到他

就像某個女人當著你的面夸耀你的戀人

致敬黃昏（外一首）

王明法

陽光斜著身子，他穿過花叢

包裹葉子的鋒利和柔軟

從質感和冰冷的枝條流淌下來

熱情和希望留在行經的每一寸

每一個晴朗的午后

老套的劇集接近高潮

抬升的溫度制造了氣流

生產出遐想和盼望

花朵的顫動是感激還是欣悅

并不重要。我看見陽光

努力地撫摸著花瓣、鐵制花架

然后是地板上搖曳的影子

撫摸打開的手帳，一枝水筆

幾行詩句，墨跡新鮮，帶著羞色

光線的閱讀，一字一句

向快樂前進

向消失逼近

一寸寸涼下去，又暗下去

這悲壯的慈愛在最后的西邊

把半邊天都染成了緋紅

正是時候

每個人都冀望得到

從自體之外，哪怕漫無邊際的冥想

誰都怕失去，從一點點長大的身體

和擁有之中，哪怕多余的堆疊

現在雨水從夢境里飄入

遠山的蒼灰色有了一絲好看的黛青

雨水能帶走冬日里積攢的塵灰

——我們蒙受的恩寵和污垢

不僅現于表面也深埋于靈魂

但是雨水最大的貢獻在于深入

她在土壤深處聚成一汪清泉

讓一顆種子從滿腹狐疑長出滿心歡喜

讓小苗忘記那些冷言冷語

只記住距離春天到來已經不遠

水滴（外一首）

周衛民

滴水穿石，我不一定是最后

擊垮石頭尊嚴的那一滴。從狹縫中掙出

從不暗帶棱角，也無法成為

一顆四平八穩的圓

哨音中，重力加速度

成就一顆子彈的流線美學

存在過的痕跡，都朝著反方向

縮短、塌陷。要見證多少完整月亮，破碎成

細散星光，才能接受一滴水

怦然心動的宿命

抵達終點，把撞擊的意義

交給石頭

飛蚊癥

回去吧，眼科醫生說

這病我也十余年了，無法治愈

恢復一個年輕女孩的光線

走下手術臺后

我的世界就飛來第一縷黑

飄忽不定的黑，揮之不去

謹小慎微的，變幻莫測的黑

相伴多年。

一些雜質長存，并不可怕

黑指紋越來越多，可能會

突然消失再回來，不會

奪走你所有光亮

多看遠處

躲開一面潔白的墻的反光

避免對著密密麻麻的事物

深情。對著天空時

瞇起眼睛

電影（外一首）

冷杉

從黑暗里，等一束光開始

等一個逃脫者

我們倆中終有的一個

等一條暗道，通往密室

各自尋找遼闊的出路

我們坐于一隅

觀人間喜劇，大起大落

只把自己的悲歡輕拿輕放

端坐，并非困守原地

如同規劃的沉默，并非

不允許建設的喧囂

等水落石出

等光明大現，等結束

我們起身，知道它超出人生的部分

不管如何結尾，都可以從頭來過

聚會

小城的好處在于

即便局部動員

全部街道的燈都開始流動

從四面八方

一如當年，我們生活在它的

每個角落。多年以后

一些相聚

相信它是必須的，快樂的

遲疑之處，不是腳步

所謂成功與落魄的惶惑

我想，忘了我是不可能的

但不忘了我，又怎么能進得去

那些記憶和想象

都不是我熟悉的

走過城邊的山，它們黑黝黝的

不在乎我怎么想

簡直和小時候一樣

過去離開時，它不曾說我將經歷什么

現在回來，也不問帶來了什么

大雪將至（外一首）

孫梧

山谷已枯

山羊從山下沖出，低沉的腳步低于草莖

低于鞭子抽落夕陽聲

暮色慢慢吞沒著一磚一瓦，暗紅色的桃枝

追問蒼天，一小截電線上的剪影

停在晃來晃去的窗簾上

你的頭發與面頰在人間太久了

山川畫出消瘦，抹掉前些日子的花肥葉綠

雕刻越深，越容易念舊路

一群麻雀咀嚼出碎時光，一些落葉

覆蓋螞蟻的痕跡。在鐘聲響起之前

村后的墓碑伸開了雙臂，擋風

你還像往常一樣，不隱藏

寫村志，畫一條歸家路

羊歸圈、麻雀歸巢、螞蟻歸穴，我歸于你

一斛珠

扇門內儲藏了一粒米、一汪淺水，和幽道

可載我做舟，掩我年少的夢境

也可換一盞茶，多一句情話，甚至整個青春

變成一縷白發

我可以撫摸白皙的頸，圈入你的手臂

度一次次的劫，把一個人活成兩個人

把兩個人活成一個有煙火的世界

甚至衍生出一個個的小珠

把人間演練得像一出出舞臺戲

而事實上，貝蚌不過是隱喻

身體里最易動情的部分

往往在漲潮之后，多了三分鹽味

慢慢風干了半透明的余生

我看著

那些花兒慢慢老去（外一首）

李凡

還記得那一天

走在人群里，驕傲地

把它們帶回家

向日葵、黃玫瑰、小甘菊

還有幾枝，忘了名字

那時鮮艷欲滴，花瓶里搖曳

勤換水，細照料

愛不釋手

可是沒幾天，它們的疲倦與憔悴

愈加明顯。

今天外出，下午四點多到家

忽然發現花朵已干枯萎縮

姿態卻并不悲傷

輕輕撫摸那柔軟的骨，注視那安詳

閉上的眼

我也終于放下心來

不必再擔心它們慢慢老去。

看了你的詩之后，我不敢寫詩

共鳴太深。仿佛是另一個我

握住了你的筆。

不忍讀

那些畫面陌生又熟悉

熟悉又陌生

你說不要寫詩，不要讀書

這也是我潛意識里升起過的炊煙

不像風，一吹就散

也不像有的人，說散就散

想起了外婆——最愛我的

我最愛的

可是此時說起愛，是多么無力

她已不在，她從未看過我的詩歌

也不知道我每次寫下她的時候，淚水止不住地流……

你說不要寫詩

那就不寫吧

我只想找一個人

緊緊握住我的筆

哪怕，寫不出一個字。

芍藥（外一首）

伊青

這是芍藥的季節

白色微粉的芍藥

美人的馨香搖曳

這個世界有芍藥

有詞章

有美人

從芳華到遲暮的歷史

芍藥墜落的那一刻

什么也緊接著墜落了

是的

當大地上的芍藥都墜落了

我們哪里去追尋美的蹤跡

我的袖口是絲綢的

我的袖口是絲綢的

我記起

絲如何脫胎于蠶繭

蠶如何依附于桑葉

桑葉如何繾綣于采桑女

采桑女如何浸染于

桑田的曦光

我的袖口是絲綢的

歷史可以追溯至嫘祖

——養蠶取絲

西周

——勸課農桑

節令與祭祀

蠶神從邊緣處出走

我的袖口是絲綢的

土地

閑適

風從桑葉的縫隙吹過

——絲無邪

——思無邪

——詩無邪

我的袖口是絲綢的

我懷念遠古

抽絲剝繭的過程就是——

精致而殘忍的過程

清醒而催眠的過程

二月（外一首）

鎖桂英

二月依舊落雪，有大風刮過

也有寒流入侵。天空的心事自不必搭理

我們偎在爐具旁

望著玻璃杯中的茶垢發呆

偶爾盤算一下去年的積蓄

當說起親戚們不能按時歸還的借款

以及兒子愈加倔強的脾性

你只能給爐火中添一些新炭

那些飛出的星火瞬間化為灰燼

落在鐵器發出尖銳的響聲里

整個屋子陷入藏匿身份的黑夜

如此綿長。因為有一朵花將要開放

噓——

黎明的光早已偷偷落滿人間

十二月

已經備好了最厚的衣物

窗外的景物暫停一切生動的修辭

雪也一樣，落地艱難

我把自己想象成屏幕里那個

黃眼仁的女人

遺憾的是缺少打著卷兒的金發

和蕾絲花邊長裙

請把馬牽到你的左手中吧

盡可能減少疲憊。遠離塵囂

“落日會繞著我們重新回來的。”

我們帶足干糧一路朝西，去找尋

那位真正的大公無私的組織者

他目光長遠

他熱愛熟透的果實

手藝（外一首）

白月霞

生命的羅盤指向無頂之山

用沖擊鉆于懸崖與峭壁間鑿尺余寬小徑

供山下生靈更好與陽光溝通

需要練習新手藝

他把這當作對未知召喚的試探

與過去十年種植十畝杜鵑花田

輕松消磨四時不同

只用一個時辰

他就掌握了洋鎬的使用方法

并駕馭獨輪小推車避開兩側深淵

以他的敏感自然捕捉到

邁出的每一步都暗含粉身碎骨的危險

碎石紛紛墜落

泥石流席卷了他身后的臺階

他最終會逃脫所有毀滅力量的追剿

——在永恒之境他是祭司

同時又把自己的肉身獻上祭壇

光合作用

她不再把愛情看得重于泰山

她意外地觀察到

她的心還是一塊干凈的荒地

拔掉雜草

可以種上茉莉，思念和小雛菊

也可以存放她永遠不會落上塵埃的真心

她不再索求愛

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用消耗自我的方式

延長一段感情的死期

她掌握了一種特殊的技能

可以像植物一樣進行光合作用

自給自足，以對得起過往

自己愛一個人時的堅定

行夜（外一首）

王繼安

行夜的人，披了一襲風塵和暮色

行夜的人，前方屋脊隱現、燈火浮起、星光微明

明月在遠方鑿穿黑暗

行夜的人，披了一路風霜和夜色

行夜的人，黑夜里黑色火焰行將熄滅

而在這一刻，有人為你

鋪好露珠，鋪好了黎明

有人理云鬢貼花黃，鋪敘了一床新絮

夜雨

瓦屋聽雨

聽出清澈聽出空靈

笫二天晨起，推開門

就能看見蚯蚓出洞

嫩芽冒出濕潤的泥土

藤蘿長了一寸

爬過了竹籬

遠山空蒙啊

田野清明

牽牛扶犁戴竹笠的人

走在田埂上

他的幾聲咳嗽

和樹上的鳥鳴一樣

雨水洗了一夜

清脆清新

秋日（外一首）

馬杰

公園里很靜。一尾魚跳起又落下

湖面蕩起絲絲漣漪

他們并排坐在湖邊條椅上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

他們在爭論：剛才跳出水面的

是不是之前那一條魚

他們身后，夕陽全身金黃

這時風很輕

青綠色榆樹葉落下一枚

隔一會，又落下一枚

一個人的黃昏

玻璃門上光影越來越稀疏

鋁壺嘴噴出白色水汽

暗了少了

屋子像一個倒立的水缸

我沒有去開燈

在靜謐的暗中，放慢呼吸

一些私密的事慢慢展開

而我被擠壓在凳子上

氣溫直降，回家的人埋頭奔跑

我多年就有的關節炎

疼著疼著就麻木了

多像那一年，繞著承天寺塔奔跑

跑著跑著就不見人了

樹（外一首）

馬敦海

院子門口，有一株老榆樹

枝條低垂，貼著泥土

它粗壯的身體，被無數次丈量過

在人們眼中，那是堅實的板凳或者桌子

是柜子，裝滿衣服

也可能是案板，放著一家人的口糧

而此刻，它還作為一棵樹在生長

可以在春天盡力發出嫩芽，長成細長綠葉

一棵樹在世間并沒有什么可言說

只有砍伐后，在新鮮的截面上，看到

一圈圈同心圓，像一個隱忍的人

從未放棄過的目標

胡楊

胡楊，是一帆船，在沙海中行進

沙的浪花

日夜拍打著胡楊木的船舷

一粒粒沙子涌在胡楊邊

仿佛上升的吃水線

木質的船舷，已然承受不住沙海

驟然增加的壓力，迅速腐朽，破敗

那景象，像被海浪推搡在海岸上

一具具船的殘骸

空酒瓶（外一首）

郭冠榮

曠野中仿佛有無數朵梨花悄悄靠近地面

零下10度，雪還是那樣柔軟

先為冬天預冷的，是標簽上的酒精度

悄無聲息的白，躲在樹干的陰影處

兩個空酒瓶一立一臥，仿佛被囚禁在樹圍成的牢獄內

從某個角度看，它們交叉一起。那是我看過的

顏色最重、形狀最不嚴肅的十字架

風最大的時候，沒封口的瓶子發出懺悔一般的低吼

這不得不讓我想起兩年前走失的那個酒鬼

他總是口中念念有詞，很小聲

另一個酒瓶還是倒下了，與那一個并排著

形成了一個等號。一些事和解

最終，拾荒人的腳步打亂了這地方的寧靜

雪地上雜亂無章的涂鴉

又重新講述起另一個人的過去

螞蟻過河

那年七月，笑聲鋪滿了整條山谷

草木不動聲色，風讓萬物呈現出清涼的一面

我們一路小跑，把身影從低空搬到高空

傍晚的白馬關河畔，細雨無緣無故滋生

河水收了十萬次心跳，幾百畝水面整夜無眠

燈火下的夜，有人擁抱親吻

有人揮手而別，有人用淚水校準悲傷

天亮時，看見兩只螞蟻駕駛一片花瓣過河

它們像我們一樣交頭接耳，談論著花瓣輪廓

仿佛駕駛著一葉扁舟。掌舵的那個，動作很熟練

我轉過身，看你，你的眼神那樣清澈

站在太陽下，臉蛋被熨燙出火燒云

我試圖說話，卻不知說什么

你藍裙上的細小的白色花朵，真的很好看

我愛夜色如同愛你（外一首）

張牧宇

我愛夜色，神秘

無法預知。我愛深淵

在山的頂端，呼出曾經的云

我說過遺忘。

山頂的風說過遺忘。

我在光芒萬丈里遺忘

舊日紛紛就是此刻

你看了看云

這消逝之物

曾經是水，氣體，風的形狀，它曾經升騰

又墜落

如同你，這一生的經歷

冬日傍晚

夕光沉淪之際

我脫離人群

進入到這片田野

雪在腳下蘇醒，發出清冷的聲音

這里的風不必狹路而行

它們吹過闖入者

流連于發梢和圍巾之間

之后落于雪上，吹起一層薄霧

摩蘿纏繞在枝條間露出種子的羽毛

閃耀的光芒像銀絲晃動

又像寂靜拂過我

天地空曠

足夠醫治一個人的荒蕪和虛妄

小鎮（外一首）

周瑞霞

下雪的時候似乎更溫暖些

寒風終于停止喧囂

安靜的雪花將小鎮所有的空白填滿

我們行走在雪中

滿懷喜悅

即使一個人轉身離去

悲傷的腳印也會被大雪迅速掩蓋

我喜歡這樣的小鎮

即使裹得嚴嚴實實

依然會有那么幾個人把你認出來

殺魚

等著離開水的魚慢慢死亡

還是像賣魚人一樣，給它當頭一棒

哪種方法更合適？

哪種方法都需要更大的勇氣

此時，一條小鯽魚使我坐立不安

它的每一次掙扎和扭動，都使我心驚肉跳

想象那個極度缺氧的病人所經歷的痛苦

一口氣就憋在胸口，吐也吐不出來

我們要相信

瓊英卓瑪

我們要相信在風的漩渦里

沸騰著一切看不見的黑暗都是正常的

愿這些正常永遠寫在卡片上

讓卡片緊緊被關在門里

哦，不。應該是被夾在書頁里。

一本書，從你睡著以后就開始

在黑夜里念叨。

我為被某個句子選擇或遺棄自豪。

不必管男人，女人。

當他們還在地上或地下，

被一場風禁錮

我認出第二天清晨飄在空中的葉子與塵土

當它們蜷縮在風中

如同一枚旗幟、很多金塊、古老文字與星光……

當夢境披上諸多外衣

它累倒在原野

我的祖先們從此經過，

并不理會我哼出的音節

它們從冷兵器時代開始下落的身影

我渴望黎明晚一點到來

與黑暗融合

請讓我逆風行走。

也許我并不能走多遠

——我投身在黑夜中永無止境。

迎來黎明，

或者請把我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