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獻甫集》佚文六篇輯考

孫艷慶，袁衛華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鄭獻甫（1801—1872），名存纻，字獻甫，別字小谷。廣西象州人。道光十五年（1835）進士，任刑部主事，次年即因父病告假南歸。從此不再出仕，以著書、講學終其生，有“粵西儒宗”之稱。鄭獻甫一生著述宏富，存世著作主要有《愚一錄》《四書翼注論文》《補學軒詩集》《補學軒文集》《象州志》等［1］。顧紹柏、岑賢安兩位先生歷經多年，于2013年整理出版了《鄭獻甫集》的點校本，據顧氏為該書所撰前言，整理本《鄭獻甫集》收錄了鄭獻甫所撰《鴻爪續集》（分初續、再續、三續共三卷）、《補學軒詩集》八卷、《愚一錄》十二卷等十種。限于體例，未能收錄《補學軒制藝》四卷、《補學軒批選時文讀本》二卷、《象州志》四帙等三種［2］。這是現代學者對鄭獻甫著作的首次系統整理點校，也是當前收錄最為完備的《鄭獻甫集》，居功甚偉。顧紹柏特別提及《補學軒文集外編補遺》的編者石建渠（為鄭獻甫門人）在整理過程中曾作過一些輯佚工作，除了從《補學軒制藝》《補學軒批選時文讀本》《象州志》中輯得鄭氏少量文字，還從龍啟瑞繼室何慧生《梅神吟館詩草》中輯得鄭氏《題識》，從甘玉潔（崔?。┦殖多嵭」任募分休嫷绵嵤鲜謺颍瑥那迥┡庞〉摹稄埵霞覀髦緺詈峡獭分休嫷谩稄垨|崖先生傳》。同時，顧氏也認為這些肯定不是鄭氏佚文全部，并深信隨著人們對鄭獻甫研究的深入，一定會有更多新的發現［3］。

我們在研讀《鄭獻甫集》的過程中，陸續從一些方志和詩文集中發現了鄭獻甫的佚文，其中或為鄭獻甫為友人著作或詩文集所撰序文，或為受友朋之托所作傳記文等，其中可見鄭獻甫的經學或詩學思想，以及古文創作技藝等，有一定的學術價值。今略為考校，將之公之于世，以期對鄭獻甫的相關研究有所助益。

一、《周易解義》（劉鴻撰）序

該文不見于今本《鄭獻甫集》，收錄于同治《新化縣志》，全文如下：

自京房之學出，而《易》入于讖；自王弼之注出，而《易》入于玄；自楊簡之書出，而易入于釋；自陳摶之說出，而《易》入于道。故諸經惟談《易》最難，諸儒亦惟解《易》最雜，蓋《易》本廣大，九流百家支派并貫，諸人或逞博才，或矜妙悟，猶未為害也。至永樂時裂取二董氏、二胡氏書為《大全》，其割附程朱舊本也，因之董楷其間，補程朱遺義也。揉之真卿，則漢學亡而宋學亦亡。又其后《蒙引》《存疑》繼作，以八比之學識，仿四書之講章，釋三圣之經典，而此二經荒矣。

康熙五十四年，大學士李光地等奉敕撰《御纂周易折中》二十二卷。乾隆二十年，傅恒等又奉敕撰《御纂周易述義》十卷，備聚宋元諸儒之精，以發明程朱二子之學，俾談象數者不失于支離，談義理者不病于孤陋，學者蔚然。浚古若毛西河之《仲氏易》、胡朏明之《易圖明辨》、惠定宇之《周易述》，既自成二家，而任翼圣之《洗心》、查初白之《集解》、程綿莊之《擇言》，亦能獨明一義，盡洗元明陋習，實列圣之慮與先圣之靈有以啟之，而承學者不迷于所往也。

今年晤劉子衎磐于宜州，羈旅跋涉，言貌樸誠，望而知為懇懇讀書者。已乃出其《周易解義》若干卷，手錄數十萬言，介友人示余而乞序。

其書皆遵奉《折中》，推闡本義，摘其簡要為編，雖順文釋義，而能參互以求是。其取途之正，用心之苦，與世之茍焉涉獵者固不侔矣。余談經取義理而舍語錄，愛象數而惡圖書，喜考證而厭衍說。竊謂今人書亦談義理，而非宋以前之義理也；今人書亦說象數，而非漢以來之象數也。故當以唐李氏《集解》、宋房氏《義?！窞榈谝簧票?，其余可無作，亦可無述。而近日貼括小生溺于程氏俗本，求其知《大全》《蒙引》《存疑》者，蓋亦希矣。況康成、仲翔之說爻辰納甲之解，下及唐宋元諸家乎！

劉子乃積數十年之力研末滴露，抄此數十萬余言，使學□不苦其浩繁，而又不□□□□，經生益多，經學日明，其于此一經豈小補也。夫因不辭，而序其簡首。［4］

以上所錄序文，同治《新化縣志》在文前署“象州鄭獻甫序”。［5］《鄭獻甫集》收錄有鄭氏所撰《劉處士墓志銘》，墓主為上文中劉鴻之父，文稱：“處士諱成均，字玉賢……既葬，其孤多游于粵，凡相距十有二年，而長子鴻始出其行狀……鴻，積學之士，清燈冷虀，不廢讀書。余曾為序其所輯‘易說’，而許以善窮經者也?！保?］鄭獻甫在《劉處士墓志銘》中稱墓主為“新化劉處士”，則上述同治《新化縣志》所收錄《劉鴻〈周易解義〉序》，即為鄭獻甫所謂“余曾為序其所輯‘易說’”者無疑。該《序》載于同治《新化縣志》卷三五《藝文志三·藝文補遺》，該“補遺”卷首有編者按語稱“隨送隨登，不復區類”，可知鄭獻甫該《序》為同治《新化縣志》所新采。

顧紹柏在《鄭獻甫集·前言》中曾特別說明，《補學軒文集外編補遺》的編者石建渠曾向刊刻者林肇元提及鄭獻甫“別有文稿為湘宦某挈去，未名其書與挈書之人，遂亦無從討問”［7］。該《周易解義·序》或即為鄭獻甫文稿流落湖南，而為同治《新化縣志》所采錄，亦未可知。

鄭獻甫《愚一錄》卷一為《易》之考訂，但較為零散，其對《易》學的系統見解則從上述為劉鴻《周易解義》所撰《序》中可一窺其貌，故此《序》彌足珍貴。而由文中所言“余談經取義理而舍語錄，愛象數而惡圖書，喜考證而厭衍說。竊謂今人書亦談義理，而非宋以前之義理也；今人書亦說象數，而非漢以來之象數也。故當以唐李氏《集解》、宋房氏《義海》為第一善本，其余可無作，亦可無述”［8］，可清晰得見鄭氏的《易》學主張。

二、太學生覃君香園墓表

該文不見于今本《鄭獻甫集》，收錄于《宜州碑刻集》，原題“青錢萬選”，“賜進士出身刑部江蘇司主事象州鄭存纻撰文”，編者文后注稱：“此墓表在屏南鄉菠蘿嶺。碑高130厘米，寬57厘米，楷書?！雹俦救嗽珜憽多崼I甫宜州詩文注評》，書稿完成后主辦方曾提交宜州市地方志辦室邱偉華先生審讀。邱先生特意贈送了《宜州碑刻集》一書，并建議將其中所收錄的《太學生覃君香園墓表》一文加以注評收入此書。在此特對邱偉華先生表示感謝！據文中“丁未春”云云，該文當作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全文如下：

余性樂與宜之士游，故與宜之事習。丁未春，有覃生獻圖者，介其塾師周子謁余于講院，貌甚樸，禮甚恭。已乃出其父香園君行略，再拜請曰：“先君子以前年棄養不肖等，已于其年卜葬，乞先生有以表其墓?！庇嘧酝藲w以來，幸竊科第名，久習文墨事，而交游無名公巨卿及畸人魁士，與夫俠客烈女，出其奇偉以其文章。至若仁孝之子，思有以顯揚其親者，必求傳志之詞，則亦時時有之，而余亦稍稍為之。蓋其所處者然也。

謹案狀：君姓覃氏，諱有蘭，字香園。宜之分縣南鄉人。世業詩書，有聲膠序，至君入粟為太學生。性不私其財，而好行其德，凡鄉里之以義舉者，靡不為也；凡宗黨之以情告者，靡不應也。雖伏于田里以沒世，而子孫蔚起，家業隆然，豈非積善余慶者耶！

余案：《前漢書》有《游俠傳》，其后則無之。《后漢書》有《獨行傳》，其后又無之。蓋法禁漸密，物力漸耗，行事無卓卓可書者，而勤儉起家，齷齪狡獪，尤罔知誰解求。如君之比，殆罕矣！夫天之與以有余所以濟不足也。故君子不徒自養而務相養，其為計似拙而不知彼之所以康其身，保其家，以昌其子孫者，正在乎此也！余故表而出之，并以慰夫世之不私其財而好行其德者。至生卒年月、子孫世系，已牒諸別石云。［9］

此文是鄭獻甫受宜州士人覃獻圖的請求，為覃氏已故的父親覃香園寫的墓表。文章開首即坦言“余性樂與宜之士游，故與宜之事習”，鄭獻甫來到宜州后，不可避免的一件事就是經常受他人請托代為撰寫墓志、碑文。“至若仁孝之子，思有以顯揚其親者，必求傳志之詞，則亦時時有之”，鄭獻甫對于此類請托是通情達理的，故言“余亦稍稍為之”。

三、江西按察使司按察使、前廣西按察使德圃張公行狀

“德圃張公”為晚清廣東名士張敬修。張敬修（1823-1864），字德圃，東莞人，官至江西按察使、署理布政使。早年投筆從戎，一生三起三落，寵辱不驚。歷十余年心血，建成嶺南名園——可園。同時，廣涉金石書畫、琴棋詩賦；廣邀文人墨客雅集于可園，撫琴吟詩；曾延請嶺南畫派鼻祖居巢和居廉在可園長年作畫，奠定嶺南畫風［10］。該文不見于今本《鄭獻甫集》，《東莞可園張氏詩文集》據《東莞張氏如見堂族譜》卷三十二《外集文》（下）收錄，原文署“賜進士出身、刑部主事、欽加五品卿銜，象州鄭獻甫謹狀”。行狀全文如下：

公諱敬修，姓張氏，字德圃?；浿畺|莞縣人也。生有異稟，權奇伉爽，基于少成。時丁道光末季，海夷侜張，劇盜萌起，公于塾中投筆起曰：“為書生習舉子業，能報國乎？”循例捐府同知，以在本籍修炮臺功，得議敘，于道光二十五年官粵西。以在思恩緝大盜功，得加銜。時楚賊雷再浩、李世得煽亂桂林，土賊羅大綱、范連得倡起平樂，公防堵省城，救援外郡，皆有勞。大吏奏聞，得以知府用。歷署慶遠、平樂、梧州、百色同知，皆自捐貲募壯勇，備器械，以勤捕務。傳為“毀家紓難”者，此也。適其母弟亡，諸子幼，遂乞養太夫人回里。

越年而洪秀全起潯州，天子起周文忠來治粵，杜文正復薦公赴營，蓋得于門下士蔣編修達素知公才也。咸豐元年正月，公選里中三百人習戰者，攜以從軍。至武宣與文忠相見。至象州，適文忠被困，公以所攜三百人陷陣拔圍而出。事后密保以道員用。其年五月，補潯州府知府。是時黔軍失利，粵賊愈張，上命大學士賽公領兩都統、一提督、數總兵討賊于永安，公追賊至永安，合軍進剿，屢立戰功。二年正月，補授右江兵備道。公與許臬司祥光、都統烏蘭泰進攻州之南，提督向榮營州之西，督師賽相國駐州之北，三面環攻，而一面未固，相國欲其逸出而擊之也。二月，賊果東竄，調公前遏。次日，于仙回嶺回戰我師，潰亡四鎮將、數副將、員弁數十人、兵勇數千人。賊乘勝上攻省城，督師調公飛援省城，駐北關。及賊北走，留公防堵賊后。越兩月，檄公撲滅賊黨，旋赴右江道本任。三年，武緣土賊滋事，遷江別賊據城，興安逆賊又窺伺省城。公奉檄先赴武緣，于中途克復遷江，斬其渠，遂至武緣，縛其渠，后援省城，與諸軍會興安，擒其渠。事竣，以攻最，奉旨賞按察使銜。十月，上諭：“張敬修籍隸廣東，辦船炮，募水勇，皆所熟悉。如該員能往兩湖督辦，當可得力也?！惫慈毡蓟?，鳩工庀材，將駕以往。四年正月，粵督葉相國奏留剿除余孽，遂留督辦軍務。值水賊游弋潯江，陸賊又攻圍平樂，撫軍勞侍郎檄公率師趨赴，各處克復。而東省之劇賊敗，遂西走，潯州之水賊應之，所過郡縣皆陷，梧州之圍遂亟。公出陸赴援，扼兩岸，賊亦分壘相拒。大小數十戰，未捷。南風大作，東船盡駛，公是時新授廣西按察使，飭陸營左右發巨炮沉賊船數十號，而競上者數千號，風急水涌，帆飛棹奮，江中波濤盡立，西師不能遽遏，東師又不肯遠追，賊遂越梧破潯而踞。公請東省濟師，不盡發；及分兵，又不受制。公遂以“調度乖方”革職矣。然撫軍勞侍郎雖奏參，制軍葉相國仍奏留，且遣參將尹達章撥舟師助戰。自五年冬至六年春，進逼潯江，仿吳人設鏈橫江，舟師截流，陸營夾岸，將為掩角之勢。夏大雨，水陡漲丈余，鏈中斷，岸營盡沒，舟師無恃，賊乃騰踏而下，炮聲雷駭，鉛彈雨集，公立船頭指揮，傷左腿，墮入水，有善泅者負登岸，越時而蘇，集散兵據城退保?？偠饺~相國調回東省，俾醫治。而東省適有夷禍，委辦防堵事宜，公力疾強起。無幾何，以疾發回籍，而夷人入城，相國出洋。

公雖養疴林泉，愧且憤，未忘效力疆場也。及新督黃壽臣尚書至，駐軍惠州，促公起，督軍東江。時金陵逆黨由閩來陷嘉應各城，公請飛檄，謹守各屬要隘，自率所部直扼其入省要路。賊不能前，人多糧少，久當自潰。計甫定，前一軍報失利，公率五百人馳赴，至層坑，即以五百人立營，高筑壁壘不出，別設伏兵，賊乘夜撲營，伏兵突起，夾攻之。賊不知兵多少，驚而遁。公亦不計賊遠近，躡而追，狂奔八百余里。至曲江、仁化界，賊爭渡，軍競蹴，殲溺者不可勝計。渡河而陣，賊復潰，全隊出境矣。事定，后黃制軍奉旨回京，公亦丁內艱，居里。

其年秋，黃制軍奏復原官。九月，奉旨補授江西按察使，以丁母憂，故旋改署理江西按察使，俟防務稍定，再回籍終制。公意感激悲泣，不敢固請守制，亦不敢少留故里。服墨衰，于十年正月馳赴新任。江省遭兵燹，協防濟餉，文案山積，公校理簿書，平反囚徒，勸諭守望，日夜不得休息。又撰《碉堡圖說》，刊發各屬舉行。十一年正月，并署藩司，專理軍餉，積勞不能支。五月，卸任，呈懇開缺。大吏奏請休致，奉旨俞允，回籍，居舊所，辟可園。內儲書史，外曲花木。素善書畫，圖蘭寫梅，筆墨超絕。同治元年，服闋，為男女婚嫁。二年，疾作。有大臣論薦，廷諭命外吏察看，公實病，莫能興，事遂止。次年甲子正月二十三日薨于里第，得年四十有一。

原配陳夫人先卒，子三人：長振烈，陳夫人出；次慶恩，側室郭氏出，以嗣同母弟；季重輪，側室何氏出。女一，適黎氏。

公宦于江西凡二年，獻甫無由謁；宦于廣西過十年，獻甫亦未及謁。惟咸豐六年公退休東歸，七年獻甫亦避寇東下東莞，五向亭大令館予官廨。公偶訪予官廨，始相識。其后公貽予紅蘭四盆，將蒞任，又贈予端硯一方。今予回里門六年，公歸道山亦五年矣。其猶子家齊，為吾鄉司馬，知獻甫為公之故人也，以行實來曰：“愿有述?！鲍I甫曰：公雖受知于杜文正相國，再受知于黃壽臣制軍，而里居時，有自樞曹出者為公言，上嘗問近臣曰：“朕御極之初，有所謂‘毀家紓難’張某者，今居何官？”或對以“參革后打仗受傷，已家居矣”。其簡在帝心如此。故奏請開復，即膺簡任。是公之特達不由人也。其扼東寇于梧江，以大風??；攻水賊于潯江，又以大水敗，是公之厄運，亦不關人也。而卒以嶺外一秀士，歷臺中三品官，行軍能得眾，蒞官能治事，臨陣能居先，寵辱不驚，生死不奪，可謂振奇人矣。乃天卒不假以年，使盡其用，則公之杰出又豈猶夫人哉？因敬為狀其大略，以俟太史。［11］

由文中所述“惟咸豐六年公退休東歸，七年獻甫亦避寇東下東莞，五向亭大令館予官廨。公偶訪予官廨，始相識”，似乎鄭獻甫與張氏相識于咸豐七年。然據嚴繪《鄭獻甫詩歌研究》所附《鄭獻甫年譜》，咸豐八年（1858）臘月，鄭獻甫始應東莞縣令五福之召，為其公子（蘊璘）授業，并作有《自順德復赴東莞應大令五向亭之招時已嘉平之六日矣》等詩［12］。可知鄭獻甫與張敬修相識當不早于咸豐八年臘月，鄭獻甫文中“七年”之說或為誤記?！多崼I甫集》有《九日飲冒氏宅，即東莞張氏園》（二首）：

其一

江聲浩浩海茫茫，秋老方看作嫩涼。三水三山分百粵，九年九月作重陽。登高難比無為子，張宴聊同有美堂。殘菊未逢殘客聚，風前相與傲寒霜。

其二

龍穴開時龍水分，江楓無處似鄉枌。西風三徑少黃葉，南國四山多白云。未敢題糕如夢得，不妨吹帽學參軍。萸囊菊枕俱閑玩，冒雨歸來正夕曛。［13］

由其中“九年九月作重陽”一句，可知此詩作于咸豐九年。此外，《鄭獻甫集》還有《張德甫廉訪除夕見餉食物，別有盆蘭，綠葉紫莖，非常品也，拜而受之，賦以二首》：

其一

芹香未許野人獻，花本翻從地主叨。是蕙是蘭都莫辨，紫莖綠葉譜《離騷》。

其二

十年半面疑無故，一樹三花忽有陪。鄭圃乍陳燕妾笑，公然天使贈蘭來。［14］

此即《行狀》中所述“公貽予紅蘭四盆，將蒞任，又贈予端硯一方”之事。上述詩作皆收錄于《補學軒詩集》卷八《鶴唳集四》，該卷寫作時間署為“咸豐九年己未至咸豐十年庚申（1859-1860）59-60歲”?！稄埖赂αL除夕見餉食物》一詩前一首為《己未小除日作（四首）》，后一首為《庚申元旦試筆（二首）》，可知張敬修贈鄭獻甫食物及蘭花事在咸豐九年除夕日。

由《行狀》所言“其猶子家齊，為吾鄉司馬，知獻甫為公之故人也，以行實來曰：‘愿有述’”，可知該文為鄭獻甫受張敬修侄子張家齊之托而撰寫。據文中所述“今予回里門六年，公歸道山亦五年矣”，結合文中所載張敬修卒于同治三年正月，鄭獻于同治元年九月由粵返桂［15］，可知該文約作于同治七至八年間。關于張家齊，楊寶霖據民國《東莞縣志》《東莞張氏如見堂族譜》等文獻撰有《小傳》，稱其字鷹揚，號汝南，張熙元第四子。隨叔父張敬修從軍廣西，以軍功由佐貳署潯州府同知，調貴縣令。同治八年(1869)喪父，回籍，生卒年不詳。［16］

四、清江西按察使司按察使德圃張公別傳

除了上述《行狀》，《東莞可園張氏詩文集》還收錄有《清江西按察使司按察使德圃張公別傳》，署“象州鄭獻甫撰”。該文同樣不見于今本《鄭獻甫集》，全文如下：

公諱敬修，姓張氏，字德圃。唐宰相張文獻公弟九皋殿中監之裔也。明季有名家玉者，官侍郎，殉國難，謚文烈，贈增城侯，數傳至公①楊寶霖于該文末有按語：“鄭獻甫《別傳》云：‘明季有名家玉者，官侍郎，殉國難，贈增城侯，數傳至公。’謂張敬修為張家玉之裔。非也?！稏|莞張氏如見堂族譜》載：東莞如見堂張氏，為廣東曲江唐張九齡弟張九皋之后，有名峴者，仕宋為惠州海豐縣尉，宋高宗紹興間遷東莞，傳八世，至第九世分為二十四派，時在元末明初。有彥瑜公派繁衍于莞城博廈、柵口一帶，至張敬修，為二十三世（由張峴算起）。有祖諒派，繁衍于東莞萬家租（今萬江），萬家租村頭村人張家玉為十七世，張家玉與張敬修同族不同派。故張敬修《予既得綠綺臺琴，因檢（嶠雅）集讀之，雜書所感，成七絕四首》有自注云：‘先族祖文烈公遺稿曰《名山集》?！衷谒鳌赌】惕F園公畫扇》（‘鐵園’，張家玉仲弟張家珍之號）末署：‘族裔張敬修謹跋’。張敬修非張家玉之裔甚明。”（參楊寶霖編著《東莞可園張氏詩文集》，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70-74頁）。考諱應蘭，妣氏陳，生母氏趙，封贈皆如公官。公貌不逾中人，權奇雄爽，比于古豪士。援例為同知，簽分得廣西。當是時，嶺左有夷禍，嶺右有盜禍，公奮然曰：“吾母老，茲地近，雖瘠區，得尺寸以樹立，其誓也。”至，則委署慶遠同知，后調百色同知，中歷平樂、柳州、梧州、思恩各地，皆出私財以濟公務。所傳為“毀家紓難”者，此也。時楚界賊雷再浩與李沅發相繼殲，而粵界賊范連得、羅大剛又相顧起。公知其禍將大也，曰：“為盜者，劫掠既飽，必挾制求招；治盜者，經費苦拙，必茍且就撫。致賊首公然坐享，伙眾紛然效尤，以此治盜，是謂誨盜，且懸賞以勵之也。吾當面陳大府，乘此移師，動帑會剿，不俟另案也。”大吏不用其言，公知不行其志，遂以弟亡母病乞歸。別筑可園，蒔花種竹，了無宦情矣。道光二十九年、三十年間，金田盜起，廣西震，天子起周文忠來撫粵，杜文正并薦公，令馳赴軍營聽調。公感激知遇，選里中三百人，刻日就道。以戰功補授潯州府知府。后天子遣大學士賽相國來視師，撫軍鄒鐘泉又任公，時值永安失守，公重募新勇七千余人，會師進攻，以戰功授廣西右江道。至是，公之權略日著，聲望日高。上嘗頒發四喜攀指、大小荷包以待尤異，公首預焉。咸豐五年，補授廣西按察使。六年，落職。九年別授江西按察使，十一年乞休，養疴可園，未幾卒。公抱吏才，始與終皆在軍務。方賊圍桂林時，公以所部駐會城北，以通糧道。及賊竄湖南時，公以所部駐龍虎關，以堵要隘。而思恩之唐元修、柳州之李志信、來賓之謝開八等肆行右江所轄，公遂蒞右江本任，或殪之，或散之。甫旋師，興安賊起，靈川城陷，撫軍又調公入援，事竣，奉上諭，將回東購辦船炮赴楚督辦軍務，總督葉相國奏留西省剿辦。時西省賊之圍梧州者未解，東省賊之陷肇慶者已敗，公扼其間以拒之。南風大作，吹船如吹紙馬，鼓帆而上，西師不能御，東師不肯追，賊遂越梧，會眾黨破潯而踞，而公之職由是落矣。葉相國復請留營督辦，乃橫江設鏈，夾岸立營，將以步步進逼，請炮船一百艘，僅得四十艘，夏大水，江漲鏈斷，營盡沒。五月二十四日平明，賊舟大至，兵船失利，鉛子中公右骽，暈而墮水，善泅者負以登岸，退入平南縣城以息。而公之病由是作矣?？偠饺~相國調回醫治，公于是扶病駐省城，有防夷之役。越二年，閩中賊黨陷嘉應，新督黃尚書奏調商辦。公于是力疾赴惠州，有層坑之役，及黃尚書奉旨回京，公亦丁艱居里。是年九月，忽奉旨授江西按察使，呈請轉奏終制，復奉七日改為署江西按察使。公感泣，不敢固請終制，亦不敢顧惜病軀，挈醫裹藥赴任，勞于所司，病日增劇。迨署布政使后，事日煩，神日耗，遂以病乞休，得旨俞允。越一年而終，得歲四十有一。有子三人。公性似闊落，氣極沉摯，善鳥槍，發必命中，而不與武人競；工文藝，畫尤入妙，而不與文士競。孤行己意，磊磊落落，或招人忌。然凡事皆務實，不茍為名，于異己之美能知之，于同人之習能遠之。家居絕不預公事，而本邑之“紅條案”，請開復十余人；他鄉之“拒捕案”，請免剿千余家；皆人所不敢言，又不肯言，而自謂不妨言者也?；蛑^公用意雖深，用財恐濫。公曰：“譬之治水引渠資溉，筑堤備潰，一勞而永逸，省費不已多乎？西省之禍，糜餉千余萬，使早拼數十萬，安得至此耶？”雖激談，亦篤論也。

論曰：公始受薦于杜文正，繼受任于葉相國，終受知于黃尚書，然所以蹶而起者，皆天也，非人也。當公任右江時，上諭：“張敬修籍隸廣東，購辦炮船，招募水勇，皆所熟悉，如該員能往兩湖督辦，當可得力也?！惫首嗔?，未幾即有廣西按察使之授。及居里門，時有自樞廷出者，言咸豐末上嘗詢近臣曰：“朕御極之初，有所謂‘毀家紓難’之張某者，今居何官？”或對以“參革后打仗受傷，已家居矣”。故奏請開復，即有江西按察使之授。嶺外一孤生，廁居百官間，乃能特達如此。嗚呼，榮哉！聞杜文正薦公時，由粵西人言，于杜文正未識面也?；蛘堃詥⒅x，公不可，曰：“杜公正人，特為國用人計，非為仆進身計。微我不當謝，諒公亦不受謝。特知遇之感，則不敢忘，所懼樹立無狀，無以報稱耳?！逼溲匀绱?，其志可知矣。［17］

據《東莞可園張氏詩文集》編者楊寶霖稱，鄭獻甫此文原載于《可園遺稿》卷首?！犊蓤@遺稿》為張敬修后人張秉煌編撰，其撰《跋》曰：“清道光末，洪秀全起自金田，蹂躪半天下。先曾叔祖方伯公慨然以匡復為己任，治兵西粵，轉戰于潯、梧、郁、桂間八年……時先王父太守公追隨營幕，每見所作，輒為抄存，尚未梓行于世。（秉煌）景仰先德，不勝手澤杯棬之感，因綜其詩文，重加銓次，匯為一冊，顏曰《可園遺稿》，付之剞劂，留示來祀，亦誦述清芬意也。歲次庚午，從曾孫秉煌謹識?！保?8］可知《可園遺稿》主要為張秉煌根據其父所抄存的張敬修文稿編撰而成，庚午為同治九年（1870），時鄭獻甫尚在世。

五、《確園集》序

該文不見于今本《鄭獻甫集》，收錄于同治《懷集縣志》卷九，題“邑人成子剛撰，刑部主事鄭獻甫序”，全文如下：

近世作詩之家眾矣，談詩之旨多矣。國初趙秋谷獨取昆山吳修齡之言曰：“詩之中須有人在?！庇嘣鲆徽Z曰：“詩之中更須有我在?！鄙砀髟怆H，地殊景光，有人在也，自具衣冠，誰同面目；有我在也，即以唐而論，燕許之手筆，李杜之光芒，沈宋之應制，元白之聯吟，幾如大山宮小山，大水匯小水矣。而常建以一尉特傳，襄陽以五言偏霸，豈不以有我在乎哉！

懷集詩人成近齋，余乙酉齊年也。孔明讀書能窺大略，孟郊總集不廢小詩。今年余主講榕湖，君適有事桂林，執手一笑，回頭廿年，出其詩相示曰：“蛹蠶吐繭，無留于中。松篁受風，有感于外。亦自適其適而已。鷗懶好睡，鴉寒則吟。阮步兵之曬裈，聊復爾耳；徐山公之飲酒，時一中之。未敢災梨，何妨享箒。近者已總編為若干。山下沈碑，不如叔子夢中乞序，且學思王，子以為何如耶?！庇嘣唬骸绊n子云：‘文無難易，惟其是耳。’余亦云：‘詩無工拙，惟其真耳?！袷辜醋蛹钢唬骸巢軇ⅲ初U謝，某溫李，某陳黃’，堂哉皇哉，茂矣美矣，其如非吾近齋何！況吾子胸蕩東岱之云，腸浣西江之水，目不及瞬，肖其凝思；手不停披，如其速藻。邱壑之間著我，毀譽之際由人。有讀近齋詩者，皆能辨之曰‘此近齋詩’，是則與詅癡符遠矣。”

是科齊年六十余人，筮仕凡二十余人。獨余與君相見最后，相去最遠，相別最久。然一江之水，我飲其源，君飲其委。五嶺之山，我游其外，君介其間。俱入隱士傳中，俱落此奴度內。則較之他人，其相得與相知又未嘗不最篤也。猶憶出門西笑之年，計吏北行之路，舟中共濟，偏愛登龍，日下交推，最思鳴鶴。君吶吶然，不出于口；落落然，別寄其心?；蜚滠棋⑻m，平分綠水；或河聲岳色，對撲紅塵。嘗有句云：“一水東流鄉思遠，萬峰西去夕陽多。”載披全冊，特記半言，猶怳然于二十年前，七千里外，相與把袂題襟不已也。［19］

“今年余主講榕湖，君適有事桂林，執手一笑，回頭廿年”，鄭獻甫道光二十八年（1848）結束宜州講學后，于次年赴桂林主講榕湖經舍［20］?？芍撔蜃饔诘拦舛拍辏?849）前后。《鄭獻甫集》中有《燈花二首偕舟中成近齋同年作》：

其一

團欒垂穗豈無因？消息探花可即真？半信半疑心上事，三朝三暮望中人。平安亦報何論喜，冬夏能開不但春。酒未闌時歌未闋，數聲低笑更精神。

其二

三更遠思正徘徊，一簇紅尖怕剪裁。高閣霜寒棋子落，小窗風定蟢兒來。香于金粟光中發，笑向玉簪聲內開。此夜深閨如寄念，也應團坐共相猜。［21］

兩首詩收錄于《鴻爪集再續》，寫作時間在道光八年（1828），鄭獻甫28歲第二次北上京師參加會試途中［22］，與鄭獻甫作《確園集序》時與成子剛“執手一笑，回頭廿年”正好契合。關于成子剛其人，據民國《懷集縣志》卷六《選舉志》記載，其為懷集鳳岡人，道光乙酉拔貢［23］。鄭獻甫亦于道光五年（1825）拔貢中舉，故二人互稱“齊年”。咸豐四年因“復城”有功而被保舉為教諭［24］。懷集縣在清代隸屬廣西，新中國成立后于1951年劃歸廣東。關于成子剛的詩作，清道光年間施彰文所編《挹蘇樓同人詩鈔》曾有收錄［25］，民國時期黃輝清編纂《廣西詩見錄》收錄成子剛詩七首［26］，今人所編《懷嶺禪韻》收錄成子剛《燕巖石僧示禪》詩一首［27］。《廣西近代經籍志》卷七《集部四》著錄：“《確園集》，成子剛撰，未見?！辈⒂邪刚Z稱：“《確園集》二卷，道光己酉拔貢懷集成子剛先生著，鄭小谷先生為之序?！保?8］

值得注意的是，民國廣西統計局于1934年所編《廣西省述作目錄》，其中著錄有成子剛《確園集》，并稱“黃二明先生存，作《確園詩集》”［29］。其中黃二明為廣西藤縣人黃華表。據《廣西大百科全書》載，黃華表（1897-1977），字二明。1922年赴美國留學，畢業后回國，民國時期先后任廣西省教育廳廳長、南寧師范學院院長、國民政府考試院考選委員等，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曾參與廣西“清黨”反共，1949年后赴香港［30］。黃華表曾致力于廣西文獻收集，于廣西地方文獻多有收藏。著名史地學家王恢在黃華表所著《離騷四釋》所附《校印后記》中說：“（黃華表）先生藏書滿屋，尤富兩廣藝文。藏書向不外借，惟我能例外。請教某人某書某問題，先生如中藥店藥劑師，隨手檢出，口講指授，不勞不倦?！保?1］《離騷四釋》所附《著者手書著作目錄》中有《清代詩人別傳》，黃氏稱“未成書。部分曾刊登香港《人生雜志》。余素不能詩，然喜論詩。藏詩不多，然世人罕見者，余每每有之。尤以二廣滇黔為多?！秳e傳》之作，亦不知何日可以繼續竟功。此每展卷所由長嘆者也”［32］?！吨呤謺髂夸洝分杏钟小稄V西詩錄》《廣西文錄》，前者“約七十萬字寫成，四十萬字未成書”，后者“約一百萬字，先成目錄，待寫定”。黃氏稱“廣西開化比之廣東為先，然其詩文之傳則遠在廣東之后。此蓋有無為之、后之故也。余生也晚，又值禍亂，區區灰燼之余，欲成一省之巨著，固知其難矣。然知其難，亦不得不為之者，則賴先哲在天之靈之誘導我耳?！保?3］從以上表述可知，黃華表的確于廣西地方詩文集多有收藏，只是成子剛所撰《確園集》在其藏書中與否，不得而知。據研究者說，黃華表辭世后，其親屬向廣西桂林圖書館捐贈了他有價值的藏書91種、390冊，其中一些屬于珍本［34］。其中有無成子剛《確園集》，亦暫未可知。

六、重修仁化縣城記

該文不見于今本《鄭獻甫集》，收錄于同治《仁化縣志》卷七《藝文志》，作者原署“吳?；眨ㄒ亓睿保?5］。不過同書卷四《流寓·鄭獻甫》據“采訪冊”稱：“鄭獻甫……西匪亂，避居羊城。會英夷弄兵，挈眷來仁化。……咸豐七年，吳邑侯修筑仁化城，為作《修城記》。”［36］可知此《記》由鄭獻甫代筆而成?！多崼I甫集》中收有多篇鄭獻甫為他人代作之文，如《代擬制府勞公壽言》［37］《代宜山分縣告理苗城隍文》［38］《代擬野泉封翁沈安人壽序》［39］等，故《重修仁化縣城記》亦可循例收入?！吨匦奕驶h城記》全文如下：

仁化古城在縣北一百二十里，秦趙佗所筑，未有今縣名。其舊城在縣東北三里，唐垂拱間所筑，亦非今縣治。至宋咸平三年復置，而仁始有縣。至明成化四年創治，而縣始有城。其后韶州知府王賓改修，又其后知縣司馬暐續修，入國朝通判吳復修。及至今垂二百年無過問者。承平日久，頹塌過半，遂為寇盜所經。

咸豐五年八月，余應官東省。其年十一月，奉檄署茲邑。始至，閱其城，蕭然若無民，入其署，闃然若無吏。問之，則皆逃于峭巖峻砦以自保矣。余駭甚，且憫甚。咨其老成解事者，并詢其竄伏乍還者，不覺喟然而起曰：“嗟乎！令不與土著之良民相守，而欲擁召募之莠民自衛。宜乎紛紛若此也?！币蚺c約：“寇之來于外者，吾自御之。奸之伏于內者，爾請發之?！被蛱踊蚓谢蚋駳ⅲ駳鈮?，賊氣衰。凡數日乃稍稍有復其鄉者，又數日乃稍稍有集其市者，又數日乃稍稍有歸其城者。三閱月而井里如故，盜賊寂然矣。因復招父老而謀之曰：“凡城，不可恃也。吾見有高且大于此者，盜已竊據之矣。修城，未可驟也。吾見有侵且蝕于此者，上將先格之矣。然今幸而無事。不幸又有事，為民者愿扶老幼攜襆被，長以峭巖峻砦為家乎？”曰：“不愿?！薄盀榱钫呖蓲独糇浔Р緯h以峭巖峻砦為署乎？”曰：“不可?！比粍t惟修之而已爾。

于是農愿按其田出資，商愿據其貨出資。擇其土之公廉者董其事，經始于咸豐六年四月十四日，落成于咸豐九年八月十六日。計周二百八十丈，高一丈八尺，厚一丈。城門城堞城樓，悉增使高固。以石易土，用期永久。共費銀壹萬貳千三百兩。不先牒大府，恐其有所借以支銷也。不勸捐富民，恐其有所挾以科斂也。不自主出納，恐其有所緣以侵漁也。城故未數修，修亦未有記。惟前朝州守王賓著一篇，述鄉紳等請為《記》，謂“城未筑，雖煙火相接，雞犬相聞，而士農工商，常若不安其居。城既筑，雖長宵無柝，外戶不閉，而耕牧漁樵，隨在皆樂其業”。今仁化之民，即昔日仁化之民也。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可不勉乎哉！

國朝始修者系通判吳君，余今重修亦為吳氏。得毋延陵一派，與光宅一鄉，故有香火緣耶。是役也，費皆出于民，事亦集于民。令不過倡而率之耳。其與有勞者例得書，遂別錄姓氏于左。［40］

關于吳?；?，同治《仁化縣志》卷四《宦績·吳?；铡份d：“吳裕徽，廣西昭平人，拔貢。咸豐五年知仁化縣。……仁邑城久塌，小有戒，民無固志。七年春重修全城，以固苞桑?！保?1］鄭獻甫與吳?；战詾榈拦馕迥辏?825）拔貢，有同年之誼。據嚴繪《鄭獻甫詩歌研究》所附《鄭獻甫年譜》，咸豐七年（1857），鄭獻甫避亂由廣西轉徙至廣州，同年七月受仁化令吳?；昭堉寥驶瘯鹤。嗽禄氐綇V州。十一月十三日（西歷12月28日），英法聯軍炮轟廣州，次日廣州淪陷，鄭獻甫于十六日攜家口離開廣州，后至仁化，被吳?；瞻才旁谌驶h署居住，直至次年三月，鄭獻甫應順德鳳山書院之聘至順德。次年復有在仁化短暫居留的經歷［42］。據同治《仁化縣志》卷四《官秩》，吳?；沼谙特S五年始任仁化縣令，咸豐八年離任，繼任者為黃培基［43］。鄭獻甫有《贈仁化令黃小山司馬，時五十初度》（四首）等詩。鄭獻甫撰有《贈仁化令吳慎甫同年生六十壽序》，述吳?；沼谌驶钊紊险兩踉??！秹坌颉分醒浴爱斁蛔健?，可知該文作于咸豐八年。又云“夏五月，新令既至，舊令當去……其城工之未竣者，各來估工，請立限訖事”［44］，可知吳?；针x任時，仁化縣城尚未竣工。由《修城記》所言“經始于咸豐六年四月十四日，落成于咸豐九年八月十六日”，可知該《修城記》當作于咸豐九年前后。

七、結 語

整理本《鄭獻甫集》收錄有鄭獻甫手書《鈔本〈鄭小谷文集〉序》①整理本《鄭獻甫集》該文“校記”稱：“《鄭小谷文集》為桂林諸生甘玉潔（隺?。┯谙特S六年丙辰（1856年）手抄，序亦為鄭獻甫手書。分兩冊裝訂，今為廣西桂林圖書館收藏?！?，其文曰：“囊有散體文百余首，又有駢體文百余首，俱門下好事者所輯。駢體一巨編，況雨人持去，前已失于盜；散體一巨編，余攜來，今復失于盜，向之錄成秩者盡矣。甘子隺汀忽出所手抄者見示，乞訂誤字，如逢故人，雖仆十之三而已，然星散之余，左拾右掇，裒然成卷。文雖不足存，事亦大可感矣！隺汀，布衣諸生，無求于世，而有志于此，猶非今世士所及。時將之楚，隨所親，偶為匆匆志之，他日有征余文者，知非贗也?！保?5］由此可見，在晚清戰亂動蕩的社會環境中，鄭獻甫文集的流傳屢經散佚，殊為不易。我們今天盡管已經有了比較完備的點校本《鄭獻甫集》，但仍有一些零篇斷簡散佚在外，它們的收輯無論對于《鄭獻甫集》的修訂完善，還是對于鄭獻甫的研究而言都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