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密的自由貿易理論及其對當今的啟示

李笑川

（首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089）

《國富論》中，斯密用了很大篇幅批判國家用不適宜、不恰當的政策壟斷特定商品國內進出口貿易以及殖民地貿易，認為這將會對自由貿易發展和國民財富增進產生種種不良影響。他鼓勵市場“看不見的手”指導下的自由貿易，認為限制自由貿易既會加重國民購買商品的負擔，又會限制該產業在國內的正常發展，由此將導致該國家逐漸落后于世界上其他貿易自由的國家。斯密的自由貿易理論在當今依然有其合理成分，對國際貿易發展有著借鑒和啟示意義。

一、斯密對重商主義貿易理論的批判

斯密認為，在不同時代、不同國民、不同富裕程度中發展出兩個不同的富民主義——重農主義和重商主義，二者對自由貿易都有不同程度的限制。斯密對這兩種當時影響頗大的富民主義，尤其是重商主義，進行了充分的分析和說明。

因貨幣有商品交換媒介和價值尺度的兩重作用，重商主義便自然而然地將貨幣與財富等同。洛克就認為，增值能夠充當貨幣的金屬應是政治經濟的大目標。所以，重商主義的政策主張往往是限制輸入，獎勵輸出。在斯密看來，上述以為財富由貨幣或金銀構成的看法是一種“俗見”。斯密曾這樣論述重商主義政策：“我國常自夸熱心于自由；此等規定，卻如何與此等夸大的自由精神相反啊。這種自由，在這場合，為了商人制造家的虛浮的利益，而明明白白的，受了犧牲了。”不難看出，斯密對重商主義保持著強烈的批判和否定態度。

（一）總體上看，斯密批判重商主義者對貿易順差的迷戀

首先，重商主義對貿易政策的認識表現為限制從外國輸入國內能生產的貨物。斯密認為，一般來說，產業是不能超過社會資本所能維持的限度的，生產者從自身利益出發，在市場“看不見的手”的指導下，會努力讓生產物產生最大價值，在這個過程中，政治家和立法家是不應擁有權力去指導私人投資營業的。但也有兩種產業是可以通過限制外國輸入，來保護本國生產的。一為國防所必需的特種產業，二為本國產物亦需在本國課稅的產業。除了這兩種產業，對其他產業來說，為防止外國商品輸入而對其進行政策上的課稅，既破壞貿易自由，也破壞國內的關稅收入，會阻礙本國產業發展。

其次，重商主義認為，在本國處于貿易逆差地位時理應對自由貿易加以限制。一方面，根據重商主義對增加本國金銀量的追求，斯密認為，這種限制不合理。原因有三：一是對外國商品實行重稅限制，必然導致本國居民購買該物價格升高；二是從外國輸入的商品亦可能通過再次輸出獲取利潤，獲得貨幣；三是貿易差額對哪個國家有利會因貨幣間匯兌結算比率不同而產生變動。另一方面，斯密認為這種限制以及其他許多商業條例所根據的整個貿易差額學說（即認為貿易差額平衡，兩方各無得失；若貿易差額略有偏倚，則一方損失，他方利得）是不合理的。原因有二：一是對貿易差額不利于我國的國家征收高額賦稅，會妨礙本國人民以最低廉的價格獲取商品；二是富裕的鄰國可以為本國提供一個良好的市場。因此，若想由外國貿易致富，當鄰國為富裕的商業國時，是最易達到目標的。期望鄰國貧窮的想法，是不能發展本國對外貿易的。

在國際貿易自由的情況下，貿易雙方都能以最低廉的價格，購買到自己所需的生產資料和消費品，保障自己有充足的資本投入生產。在這種情況下，一國年生產的交換價值大于年消費的交換價值，社會資本不斷增加。事實上，一國真正的富裕與富強不在于表面上的貿易順差與貿易結余，不在于國家擁有的貨幣量的多少，斯密認為，一國財富是其年產物的總價值，即使貿易差額不利于本國，只要年產物大于年交換所需勞動產品，便可增加本國的真實財富。

（二）在具體操作層面，斯密批判重商主義者的各種貿易政策

重商主義的貿易政策具體表現為支還、獎勵金制度和通商條約等，斯密對上述政策分別進行了詳細的評述。

就支還和獎勵金制度來講，斯密認為，二者在實施過程中，對自由貿易都有或多或少的阻礙。支還制度是獎勵外國輸入品從本國再次輸出到外國的，可以鼓勵販運貿易，促進產業的自然均衡與勞動的自然配分，但其弊端就是，如果輸出品退稅后再秘密輸入回國，就會有害于國家收入。斯密對獎勵金制度做了尤為詳細闡釋，他認為，重商主義所提倡的鼓勵輸出的獎勵金，并不能真正鼓勵得到獎勵金的商業部門，不過是強迫一國商業流入不自然的途徑，即“付錢給外國人購買我國工人的貨物”。尤其是谷物獎勵金，不僅將提高國內谷物的名義價格（非真實價格），而且將加重國內人民購買生活必需品的負擔，即“將以兩種不同的賦稅，課加在人民身上”。

就通商條例來講，斯密認為，兩國間訂立的互惠通商條例是有利的，但有利程度不及國際貿易完全自由競爭的場合。以英國和葡萄牙之間的貿易為例，若葡萄牙輸入英國的金銀過量，必然會導致英國金銀再次流出。此時，金銀的流出是否有害，就需要合理的造幣稅來規范。其原因在于，貨幣在使用過程中會造成磨損，因難以核算具體磨損程度，故新舊貨幣將按照統一的折舊率計算其實際價值，所以融化新鑄幣使之成為金銀條塊，在無造幣稅的情況下就變得有利可圖（新鑄幣流通次數少，磨損程度小）。在此情況下，兩國間互惠通商會因剩余而產生弊端，不及世界范圍內的自由貿易和互惠通商帶來的循環暢通有利。

此外，受時代影響，重商主義政策主張還特別涉及了對殖民地貿易的規定。斯密認為，殖民者為殖民地帶來了農業知識與技術，促進了殖民地生產力的發展，帶來了政府、法治、司法制度等治理方式，推進了殖民地的政治治理，因此，母國與殖民地進行貿易是有利的，但若對殖民地貿易進行獨占，則弊遠大于利。當殖民國想要通過獨占貿易獲取特殊利益時，這種獨占貿易會使無獨占權的各種貿易不僅蒙受絕對的不利，亦蒙受相對的不利。絕對的不利是指在無獨占權的貿易部門“他們本國必須買貴賣貴；必致買少賣少；必致違反自然，而享受較少，生產亦較少。”相對的不利是指在無獨占權的貿易部門“不受此種絕對的不利的其他諸國將較勝于我們；或者原來較劣于我們的，得從此減輕其較劣的程度。”

斯密在《國富論》第四篇第八章“結論重商主義”時再次重申了他對重商主義的批判，重商主義所獎勵的產業都是為富者、強者利益而經營的產業，重商主義者為推廣制造業，維護制造商人的利益，限制原料及制造用具的輸出（即限制上述原料在國內市場的自由競爭），損害了國內消費者（原料生產者）的利益。

二、斯密的自由貿易理論概述

斯密的自由貿易思想主要是在對重商主義思想的批判中體現的，概括來說，即除個別產業需要限制外國商品輸入以保護本國產業外，對于其他的產業，只有實行真正完全的自由貿易，才能實現富國裕民。

（一）少數產業需要限制國外輸入

事實上，如上所述，斯密認為有兩種產業是需要限制外國商品輸入的。一是國防所必需的特種產業。雖然，在這樣的政策下，“與貿易完全自由的時候比較，我們不僅在購買外國貨物時要買得更貴，而且在售賣本國貨物時要賣得更廉，但國防與國富相比較，國防居于遙為重要的地位。”例如，英國的國防是否鞏固是與其航運業發達與否直接相關的，因此，給本國航運者以本國航運的獨占權有充分而合理的理由———維護國家安全。斯密曾言道，“在英格蘭各種通商條例中，航海法也許是最賢明的一種”。二是面對在本國生產亦需在國內課稅的產業生產物，對外國同種產業加以若干賦稅，是可以獎勵國內同種產業、促進其發展的。因為，“這辦法不能給國內產業以國內市場的獨占權，亦不致使某特殊用途的資財與勞動多于自然所必要。課稅的結果，僅促使一部分資財及勞動的用途，略略違反自然所趨，而流入較不自然的用途。課稅后，本國產業與外國產業，仍得像課稅前一樣，盡可能立在近似同一水平線上，互相競爭。”除上述兩種產業外，斯密認為對于其他產業應實行完全的自由貿易。

（二）其他產業應實行貿易自由

對于其他產業來說，為防止其他外國商品輸入而對其進行政策上的課稅，斯密認為對本國產業發展是沒有好處的。正如上文所介紹的支還和獎勵金制度，斯密從谷物貿易和谷物條例出發，論述了限制谷物輸入和獎勵輸出的弊端，“像重商主義所提倡的其他各種方法一樣，獎勵金的結果，亦不過強迫一國商業，使不流入自然的道路，卻流入更不利得多的其他道路。”這既會加重本國國民購買生活必需品的負擔，又對本國谷物的生產毫無促進作用，只有谷物的自由貿易才最有利于國內市場發展。

在斯密看來，事實上，一國財富的真實象征是其勞動年產物，國家需要增加消費可能品（即增加本國生產），才能增加商品交換的媒介—金銀。只有自由貿易才可以讓貿易參與國都能以最低的價格獲取所需商品，進而將多余資本投入到本國生產領域，獲得最大的利益。

但當前，國際貿易盛行歧視關稅，“二十國集團經濟體可能正在由對最終產品的貿易保護走向對中間投入品的貿易保護，并且保護力度越來越大，覆蓋率越來越高”，貿易壁壘持續增加，在新國際形勢下，思考亞當·斯密自由貿易思想對國際貿易發展的啟示更具現實意義。

三、亞當·斯密自由貿易思想對當今國際貿易發展的啟示

在今天，斯密所批判的重商主義思想依然在世界范圍內盛行，重商主義思想阻礙著經濟全球化進程，一股逆全球化、反全球化思想和政策主張正影響著世界，回望斯密的自由貿易理論，對當今的國際貿易形勢依舊有著啟示意義。

（一）正確看待逆全球化風潮

隨著世界保護主義、民粹主義思潮抬頭，經濟全球化正遭遇著前所未有的挑戰。美國政府近年來設法消除中美之間貿易逆差的“貿易戰”行為，搞的是貿易保護主義，運用的就是典型的重商主義思維。斯密對重商主義的批評在古典經濟學和新古典經濟學的發展中產生了深遠影響，很大程度上成為了各個經濟學派對重商主義擁有貶義色彩的歷史根源。在斯密看來，貿易順差并不像國家當權者和商人看來的那樣意味著國民財富的增長，相反，一國為追求貿易順差而建立起的貿易壁壘是讓該國家逐漸落后于貿易自由的其他國家的根源。

以斯密的視角和觀點看待當今國際貿易形勢，美國當局將商人的利益等同于國家的利益，將對華貿易逆差視為本國企業和工人的損失的觀點，是有害于美國生產發展的，美國國民獲取制造品的價格將會由于貿易保護主義而提高，質優價廉的商品將因為貿易壁壘無法進入美國市場。事實上，美國當前面臨的高失業率、貧富差距加劇等問題是資本主義制度自身弊端的具體表現，對自由貿易加以限制，將逆全球化上升為國家政治行為，不僅對解決美國產業發展問題無益，還將對推進經濟全球化進程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

（二）深刻理解我國的開放進程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倡導開放型經濟，形成了全面開放新格局。在對外開放的理論與實踐中，我國一直堅持主動開放、雙向開放、全面開放、公平開放、共贏開放、包容開放，特別是在新形勢下，大力推動自由貿易的發展。具體體現在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堅持自主開放與對等開放，統籌多雙邊和區域開放合作，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構筑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區網絡等各方面。我國在著力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中的過程中還特別明確指出，“要發展全球自由貿易和投資，在開放中推動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旗幟鮮明反對保護主義。”“要維護世界貿易規則，支持開放、透明、包容、非歧視的多邊貿易體制，鼓勵各方積極參與和融合，不搞排他性安排，推動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習近平總書記在評價貿易保護主義時曾形象比喻：“搞貿易保護主義如同把自己關進黑屋子，看似躲過了風吹雨打，但也隔絕了陽光和空氣，打貿易戰的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

2020 年7 月30 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分析當前經濟形勢，會議指出，要加快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2020 年，不僅是十三五規劃的收官之年，也是“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為十四五規劃繪制了宏偉藍圖，在復雜的國際國內環境下，我國積極推動多邊經貿關系的建立，《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正式簽署，在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二次會晤、亞太經合組織領導人對話中，我國也在持續傳遞中國聲音，貢獻中國力量。無論國際風云如何變幻，我國開放的大門不會關閉，會繼續推進構筑包容共享、團結合作的世界經貿關系，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世界經濟增長和發展努力提出更多中國方案，貢獻更多中國智慧。

四、結語

馬克·斯考森曾這樣評價斯密的自由貿易理論:“他對經濟自由的精彩表述改變了世界,使世界擺脫了重商主義和國家的大肆干預。沒有他的領導,工業革命也許還要再等上一百多年。”斯密對重商主義的批判和對自由貿易的倡導，促進了當時人們思想的解放，人們開始逐漸擺脫重商主義思想的桎梏，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工業革命的進展和世界經濟的繁榮。事實上，斯密的自由貿易思想不僅在18 世紀對國際貿易理論產生了重要影響，今天，依然在用其科學的部分指導著國際貿易。

歷史和現實都在不斷顯示，自由貿易利于發展，搞貿易保護主義，最終的受害者只能是本國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