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時代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對策建議

李連祺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 150080）

2021 年下半年全球新冠疫苗大規模接種，后疫情時代的進展越來越快，全球經濟活動逐漸復蘇，中俄蒙經濟走廊的民間投資正逐步從疫情的陰霾中走出來。中國已立法明確要求上市公司主動披露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信息，俄羅斯正在審議全面禁止銷售和使用不可降解材料的法律草案，蒙古也對本國生態環境開展大掃除。新冠疫情后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建設正面臨新的問題和挑戰。

一、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建設的新考驗

2019 年底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全球主要經濟體都實施了前所未有的限制性措施，以防止傳染病蔓延。中俄蒙三國實施緊急措施，包括出入境管制、禁止集會、貨物流動停止等。全球疫情對中俄蒙經濟走廊建設產生重大影響，一段時期內三國的貿易和投資出現停滯。新冠肺炎大流行改變了全球格局，掀起了全球供應鏈、數字化轉型、居家辦公、遠程醫療等變革。全球只有13%的國家已經達到了數字化成熟度，而大多數國家處于數字化發展階段。[1]這場新冠肺炎疫情明顯加速了各國的數字化進程。數字化進程主要包括：應用生物識別技術進行身份識別、數字證件、智能駕駛、以電子方式提交居留申請、數字通關、互聯網金融、遠程辦公、遠程醫療。因此，數字化進程已經成為國際投資法治建設的主要驅動因素。事實上，2018 年以來出現的新型投資協定都有大量的有關數字化進程條款，例如《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中歐雙邊投資協定》（BIT）。顯然，國際投資法治已經成為數字化進程的一項重要工具，數字化進程需要更有效地利用國際投資新規則，而國際投資新規則需要按照數字化進程實現全球化。

新冠肺炎全球蔓延給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建設帶來新考驗，中俄蒙投資法治涵蓋層面必須更加廣泛，從衛生防疫、環保到企業社會責任，更涵蓋全球供應鏈變革、數字化轉型、綠色革命、減少碳排放及使用清潔能源。隨著疫后全球供應鏈的重配和重組，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建設不僅要反映及遵循東道國法治、環境保護、勞工權益保障、衛生防疫和爭端解決等規定，亦須尊重東道國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傳統文化，以降低跨國投資的風險。

2020 年，中國香港聯合交易所開始實施新修訂的《環境、社會及管治報告指引》，該指引在強制披露要求之外，新增不披露就解釋的規定，這包括減少碳排放量的措施及所得成果、氣候變化可能給企業帶來的影響、選擇能夠提供環保產品及服務的供貨商。2021 年6 月17 日，蒙古國頒布了一項新的有關社會責任投資法規，明確規范了社會責任和環保債券發行原則、發行條件和發行程序，以幫助蒙古國發展綠色金融，蒙古國已經在社會責任投資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全球日漸關注環保、社會責任議題下，企業不履行社會責任，污染環境或不講誠信，受到公眾輿論和投資人譴責，這將立即且直接反映在股價表現和企業盈利。2021 于6 月28日，中國證監會開始實施《公開發行證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內容與格式準則第2 號—年度報告的內容與格式》，此規定新增一節“環境和社會責任”，要求上市公司主動披露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工作情況，此外要求重點排污公司主動披露環境保護信息。

隨著中俄蒙跨境貿易和投資活動恢復，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建設務必充分考慮新的風險防范，將企業社會責任、環境保護、勞工權益保障、衛生健康、文化習慣等列入投資規則。

二、后疫情時代ESG 發展的新挑戰

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ESG)是聯合國責任投資原則組織(PRI)提出并將其納入到投資決策過程，要求投資機構適當披露ESG 信息。ESG 是全球最大的可持續投資倡議，是國際投資法的最新發展趨勢。[2]隨著世界經濟從新冠疫情中恢復過來，中俄蒙三國企業越來越關注ESG 投資規則。冠狀病毒不僅沒有減緩ESG 投資的發展，相反，它促進了中俄蒙三國的綠色和社會債券發行，為環保、可再生能源、衛生防疫提供資金。

俄羅斯在國家戰略和倡議中多次提到ESG 投資規則的重要性。俄羅斯的《2024 年國家發展戰略》強調環境保護與可再生能源發展的重要性，將“生態轉型”列入12 個國家重點目標之一。2018 年漢特-曼西自治區的固體廢物回收公司發行了俄羅斯第一只綠色債券，籌集了11 億盧布。此后，俄鐵路公司、俄移動通信系統公司也相繼發行綠色和社會債券。根據俄羅斯評級機構Expert RA 的數據，俄羅斯ESG 債券市場的價值為20 億美元，2021 年至少發行10 個綠色和社會債券。對20 家俄信貸銀行調查后顯示，1/3 的俄銀行已經對借款人進行了ESG 評估，另有20%正計劃這樣做。[3]2017年俄政府頒布《關于公共非財務報告發展計劃》，該法案要求大型企業披露其社會責任和可持續發展方面的信息。2020 年7 月，俄羅斯對外經濟銀行發布了俄羅斯首份綠色金融指導方案，確立了俄羅斯綠色金融的總體架構體系，以及綠色項目的認定標準、審核程序和方法。俄羅斯綠色項目的分類法與中國分類法有95%的一致性。

蒙古國在2016 年正式通過聯合國的《2030 可持續發展目標》，同年出臺《蒙古可持續發展愿景2030》，成為蒙古國推動ESG 投資的最重要的法律依據。在2019年7 月舉行的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高階政策論壇期間，蒙古國發布《國家自主檢視報告》，宣布要落實可持續發展目標，建構負責任的消費與生產系統，提高能源效率、發展清潔能源.加速能源系統去碳化。同年在聯合國舉行的氣候行動峰會上，蒙古國承諾在2050 年實現“碳中和”，達到二氧化碳零排放。[4]2020 年5 月，蒙古國會通過《愿景-2050》，公布九大目標，包括提升人類發展指數至0.9 及成為幸福指數排名全世界前10名國家，在2050 年前使全國人民80%成為中產階級，促進綠色發展并確保環境可持續性，發展烏蘭巴托及周邊衛星城鎮，建設合宜、友善環境及以人為本城市等國家目標，這些均與ESG 發展密切相關。[5]

中國已經制定了到2030 年使溫室氣體排放量達到峰值，2060 年實現碳中和的目標，并且與俄羅斯、蒙古國在農牧環境保護、可再生能源、自然資源治理、衛生防疫、空氣治理等方面已達成多項共識并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合作。在社會層面，已經有64 家中國機構加入了聯合國負責任投資原則組織（PRI），而在全球范圍內，已有4158 家機構簽署并加入該組織，投資管理規模達到90 萬億美元。上述機構承諾將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因素納入其投資分析和決策過程。由此可見，中國、俄羅斯、蒙古的ESG 戰略具有很高的契合度，這將有助于推動中蒙俄經濟走廊的ESG 投資規則建設。疫后ESG 因素將成為中蒙俄經濟走廊投資規則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同全球ESG 理念也是深入契合。全世界已經形成了一大批投資者，他們在做投資決策時使用ESG 指標，審查被投資方的投資戰略，以符合ESG 標準。如果一家公司的環境、社會或治理表現不佳，他們將拒絕對其投資。

三、后疫情時代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的趨勢變化

2021 年7 月15 日，WTO 總理事會發布關于全球貿易投資體系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決議草案（《Covid-19 and Beyond:Trade and Health》）。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表示同意上述倡議，并提議APEC 成員通過變革投資規則來廣泛和公平地獲得新冠肺炎疫苗。上述兩個國際組織的倡議都提出：新冠疫情大變局下國際貿易投資規則都在發生深刻變革與調整。在此背景下，國際貿易投資規則重大調整已經成為不可避免的趨勢，這為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的變革提供了新契機。

（一）投資自由化的變化

當前新冠疫情全球蔓延，給國際投資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由于全球主要經濟體采取旅游限制和邊境封鎖措施抑制了國際貿易和投資活動，極大地改變了國際投資環境信息交流體系和抗疫投資最佳經驗交流方式，促使投資自由化的變化。一方面，市場準入信息的交流機制更加自由。當疫情從全球大流行狀態轉為區域性流行病，后疫情時代將帶動跨國投資強勁反彈，但全球投資不會均衡發展。少數主要經濟體投資有望反彈，然而許多新興市場與發展中國家仍在持續與疫情奮戰。因此，分享關于市場準入信息，以及分享關于疫情的最佳投資經驗，對世界各國而言至關重要。市場準入信息的交流自由化將有助于確保各國，尤其是那些對進口設備和產品高度依賴的發展中國家，能夠公平地分配到醫療物資及疫苗，增加投資吸引力。可以預見，疫后中俄蒙經濟走廊的市場準入信息交流機制將更加自由。中俄蒙三國政府和企業將通過互聯網獲得關稅、投資、技術標準、知識產權保護、電子商務、商務旅行、政府采購、物流運輸等信息，運用信息化手段，采取多層次、多形式、多渠道、多面向的方式，建立涵蓋官方與民間各階層的全方位信息交流體系。

另一方面，創新招商引資方式，推動投資自由化。疫情后中俄蒙三國為吸引外商投資，新的國家投資政策將以投資自由化和促進投資為導向，鼓勵、支持及扶持未來產業。人工智能、物聯網、自動駕駛汽車、無人機技術等是全球未來產業的趨勢，已經在許多方面改變了我們的生活，從醫療保健到教育、娛樂、交通、金融等各領域，并為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而使用的精準醫療、疫情診斷和預測分析提供動力。鼓勵、支持及扶持未來產業，不僅是國際趨勢，也是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建設的關鍵。當前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自由化的政策變化已經表現在：中國商務部頒布的《關于積極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加強外資企業服務和招商引資工作的通知》及《關于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做好穩外貿穩外資促消費工作的通知》兩項政策，俄羅斯的《保護和鼓勵投資法》及《保護和鼓勵投資協議簽署規范》兩部法律。為鼓勵和扶持未來產業，中俄蒙三國將創新招商引資方式，通過簡化跨國投資手續、提供獎勵措施和設立新的經濟特區來鼓勵投資。

（二）投資便捷化的變化

投資便捷化是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建設的重要議題，其主要目的是通過提升東道國投資措施的透明度與可預測性，促進跨境投資，其結果可能大幅改變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環境。為了因應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及疫后經濟復蘇，中俄蒙經濟走廊的投資便捷化也出現了一些新趨勢和新變化。

第一，公平與公正待遇條款的變化。目前全球的雙邊投資協定總數達到了2575 個，其中94%的國際投資協定規定了公平與公正待遇條款。[6]公平與公正待遇在這些國際投資協議中存在著不同的解釋。這些不同的解釋主要集中在公平與公正待遇是否依據國際習慣法的最低標準，還是依據國際公約和國際投資保護協議？疫后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規則中的公平與公正待遇條款，應當依據《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的規定，參考東道國做出的其他國際承諾來解釋公平與公正待遇條款。這種新變化是根據最低限度待遇標準來解釋，確保投資者的投資得到公正和公平的待遇，根據東道國做出的其他國際承諾獲得充分保護。最低限度待遇標準提供了一個 "底線"，以確保投資的待遇不能低于其他國際承諾下的適當待遇。例如在《中國和新西蘭關于促進和保護投資協定》中締約雙方約定公正和公平待遇按照國際法標準執行。此處的國際法標準是指國際習慣法的最低限度。最低限度的核心是各締約國的最低限度協議，因為最低限度的內容是由各締約國自己承諾的。對中俄蒙經濟走廊建設而言，公平與公正待遇條款至少包含：（1）投資人能夠通過正當法律程序維護投資者權利，任何程序違規行為都應被視為違反雙邊投資條約；（2）所有投資條款都要確保透明和可預見的，不會被投資者混淆或誤解；（3）公平與公正待遇是誠信原則的體現和部分內容，締約方應以透明、非任意的方式對待外國投資者。（4）東道國應遵守投資協議的義務。

第二，應對疫情的投資便捷化措施永久化。為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危機，中俄蒙三國政府積累了許多有效經驗。三國政府應當分享其應對新冠肺炎危機而采取的投資便捷化經驗，以便將危機情況下建立的最佳措施擴展至其他國家，同時盡量使這些投資便捷化措施能夠永久化。這些措施包括投資審查簡化、海關程序數字化、無接觸式安檢作業、跨境物流優化、降低關稅。在投資審查簡化方面，三國政府應公開其在新冠肺炎危機期間采取的所有限制投資措施。由于這些措施而導致供應鏈中斷，三國政府應快速進行磋商，盡可能短時間內解決這種中斷。三國政府將積極參與投資監測工作，督促其他國家遵守世貿組織的所有透明度與審查要求。三國政府應加快實施《貿易便利化協定》，加速構建開放、非歧視、透明和可預見的投資政策環境。在降低關稅方面，三國政府盡可能地暫時取消或降低抗疫產品的關稅稅率，可以采取緊急關稅減免的方式。

四、后疫情時代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建議

為構建高標準的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新規則,降低境外投資風險，我們提出如下建議：

一是采納赤道原則。所謂赤道原則，是金融機構投資國際項目時，該投資項目至少符合以下綠色目標之一：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并適應氣候沖擊、促進自然資源有效利用并使用可再生資源、促進環境保護和可持續利用、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和保全。赤道原則雖然不是國際條約，但實際上成為金融機構不得不遵守的行業準則，跨國投資時必須依據的特別條款和條件，各國公認的國際法和國際投資法的一項基本原則。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規則采納赤道原則的最有力依據是“可持續銀行網絡（SBN）”。可持續銀行網絡是2012 年由中國、蒙古等10 個新興市場國家金融監管機構和銀行業協會發起設立的國際自治組織，[7]該組織將赤道原則明確納入會員國銀行的實務工作。發展至今，可持續銀行網絡成員包括來自39 個新興市場國家，成員的銀行資產達43 萬億美元，占新興市場銀行資產的86%，39 個成員國中中國和蒙古國都已經實施ESG 投資政策。[8]中俄蒙經濟走廊建設接受赤道原則有利于三國投資機構降低環保風險、避免跨國項目因環境污染停建，促進項目獲得當地政府和社會的批準。當前正值赤道原則重大修改之際，有關部門可以促進中俄蒙經濟走廊投資法治建設采納赤道原則，參與新的多邊投資規則的制定和完善，鼓勵相關投資項目接受赤道原則，相關銀行成為赤道銀行，促進赤道原則替代東道國法律，從雙邊投資走向空間廣闊的銀團貸款市場。

二是設立社會責任投資條款。2020 年以來，全球金融市場新增環保、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債券（(ESG債券）市場在發行數量上出現了68%的驚人增長,總共有30 多個國家的政府發行了與醫療基礎設施項目、扶持困境企業、抗擊新肺疫情、疫苗開發等有關證券,約3800 億美元。例如，2020 年6 月中國財政部宣布發行總額1700 億元（約240 億美元）的抗疫特別國債，為推進疫情防控而籌集資金。俄羅斯ESG 債券市場，2020 年發行14 億美元，主要是俄鐵路公司的綠色和社會責任債券。此外，蒙古每年有大約10 億美元的社會責任投資需求。因此，中俄蒙三國政府對社會責任投資提出重大而急迫需求。可以預見，疫情后社會責任投資(SRI)將處于蓬勃發展階段，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國際組織針對社會責任投資(SRI)制定相關的法規或規范。2021 年5 月24 日，中國頒布實施《環境信息依法披露制度改革方案》，明確要求所有重點排污單位、上市公司、發債企業強制披露環境信息，獎勵營利性主體主動公開環境信息，對污染嚴重的企業，則強制公開法律規定的環境信息。造成環境嚴重污染而嚴重的企業，對污染企業和行為人給予行政處罰外，還要承擔刑事責任，以此傳達社會對于不承擔社會責任行為的絕對禁止。顯然我國已經建立起獨特的環境社會責任制度，這是針對企業環境信息的特別信息公開法。自此基礎上，2021年 6 月的《公開發行證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內容與格式準則第2 號—年度報告的內容與格式》更是專門針對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投資予以詳盡規定。蒙古的《經濟和社會發展指導方針（2020-2025）》特別重視社會責任投資，支持在證券發行中引入ESC 報告，并創造有利的監管環境和政策。2021 年6 月，蒙古國開始實施新的社會責任投資法，要求發行機構在社會責任債券和環保債券發行中披露ESG 報告。蒙古信貸銀行在貸款和項目資助中強調企業的環境和社會責任，支持對綠色貸款和綠色債券的融資。社會責任投資(SRI)是在投資過程中加入對投資對象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的考慮，選擇具有可持續發展的項目和企業。中俄蒙經濟走廊建設采納社會責任投資（SRI），首先要明確投資目標篩選，不投資污染環境，違背社會道德的項目；企業公布臨時報告，來披露環境和社會責任信息；制訂系統、客觀、公正的評價制度，委托外部專家評定企業在ESG（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議題上的績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