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主義與人道主義的雙重解構之路

縱觀近幾年來的女性文學創作，嚴歌苓的文學以其獨特的創作面貌和文學風格在當代文壇上為自己開辟了一條廣闊的創作道路，四十多年的文學生涯讓其作品具有獨特的女性風格與時代風貌。在變化的文化時代背景的影響下，嚴歌苓善于截取生活中的有效片段去刻畫人物性格中最引人入勝的地方。評論家楊聯芬曾經在一個訪談中談到，嚴歌苓是一位對自己嚴格的作家，這是漢語寫作中最難能可貴的，她的小說創作藝術實在是爐火純青，對人物性格的塑造和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的描繪都達到了一種恰到好處的融合，她的作品思想底蘊深厚，作品中往往以女主人公的命運起伏為主要線索，生命經歷的磨礪在她的作品中被描繪得如此純凈而又深切。2012年嚴歌苓以她的力作《媽閣是座城》回歸文壇，這是一部探討人性救贖、心靈解放的長篇小說。這部作品不同以往作家的創作，而是將關注的視角轉移到了全新的表現領域，將寫作的題材進行全新的深化拓展和延伸。作為一名創造精力尤為旺盛的作家，無論是都市摩登少女，還是鄉村純凈少女，抑或歷史中的英勇凜冽女性，都在嚴歌苓的女性文學世界中得到了文學性的呈現與鋪述。中國當代文學中專門以“賭場”為對象的書寫非常少見，而以一部長篇小說的布局去刻畫賭場人生故事起伏，對人生百相進行傾心的描寫，足以彰顯嚴歌苓較高的藝術水平與架構布局能力。

一、文本故事梗概簡述

嚴歌苓所講述的，實際上也不過是發生在三個不同身份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情感糾葛故事。此女子名叫梅曉鷗，三個男主人公分別是藝術雕刻家史奇瀾、地產房地商段凱文和初戀情人盧晉桐。這四個人物的悲喜沉浮都圍繞著“賭場”進行展開與描述，賭場也是這一切情感紛爭的起源之地。就其作品想要達到的藝術宗旨而言，賭場不過是嚴歌苓寫作中的一種創作道具，賭場更是作者對作品中人物情感寄托的一種有形之物，借助于這特殊的場所道具，作家進一步深入到復雜深邃的人性世界，來探究這些被情感所圍困的男男女女究竟情歸何處，這也是作者精心謀劃而有意為之的結果。通過對全文的深度剖析，這部人性小說最根本的思想藝術價值與最突出的人性價值體現，就是嚴歌苓對于幾位主要人物形象的深度塑造與性格剖析。延續著嚴歌苓一貫的創作風格，梅曉鷗是小說的核心人物，而男性主人公也是依次分散其周圍，先后與梅曉鷗發生情感關聯與命運糾葛，小說被命名為“媽閣是座城”，這里蘊含著作者精心構思的藝術效果。故事還要從梅曉鷗的遠祖梅大榕說起，早在一百多年前，梅氏祖先就因為賭性十足，最終變成一個嗜賭如命的賭徒，在輸得精光、身無分文、妻離子散的情況下，投海自盡，以一種悲劇化的結局給自己的生命畫上了終結。梅曉鷗也將自己事業起步于澳門媽閣，經過自己的不斷磨練，終成為賭城業內有名的“疊馬仔”。“疊馬仔”是賭場活動中特有的一個詞，指的是依靠賭場現金換取泥碼為生的特殊人群，本質上他們的身份就是賭場里的中介，在賭場中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女主人公加入賭場，冥冥之中與其祖上存在著一定命運關聯，無形之中這種糾葛牽連也讓我們對這位女主人公的傳奇命運產生濃厚的興趣。

二、秉承現實主義的自由創作探索之路

這部小說被評論為“賭場小說”“命運小說”自然有它的道理。嚴歌苓在多年的精心創作中既對于人類的劣根性、人性的嗜賭性有著深入的體察與反思，更是將寫作的觸角觸碰到了人性救贖主題的思考與表達上，這一點集中在浪子回頭的賭徒史奇瀾身上，這也是作者精心謀劃構思的結果。女主角梅曉鷗被賦予一種情感關懷的感召力量。人性沉淪已久的史奇瀾，在經歷了命運的大喜大悲之后，在故事的安排下最終回歸人性本身，回歸到人性最本真的那份淳樸與真誠。在成功與賭博說再見之后移居加拿大，遠離了賭城媽閣，那個帶給他無限往事與回憶的地方。史奇瀾用自己的人生經歷演繹出一種起死回生的命運圖譜，而這背后不難發現所昭示出的正是一種人性救贖的巨大力量。這種力量沒有明確的情感載體與物質表現物，它像一股潛流被作家細心地安排在全文的各個部分，無影無蹤，卻牽動著人物的情感糾葛和一生的命運，從當初的誤入歧路，到最后的迷途知返，這一艱難的人物性格所展示的蛻變過程，更增添了文本故事的曲折性與豐富性。將視野回歸到人物主線，作品的人性救贖主題，最重要的還是通過女主人公梅曉鷗的形象刻畫而得以突出呈現。梅曉鷗被作者賦予了一種愛的溫暖力量。早在小說的開頭，原文就進行過這樣的話語敘述：“她一直夢想做個尋常女人，夜夜安眠，擁有蕓蕓眾生都擁有的早晨，見見十年不見的朝陽和晨露，靠收房租和吃利息開支油鹽柴米，假如不是因為一個叫史奇瀾的賭徒。史奇瀾欠了她一千三百萬賭債，她必須留守在現在的行業位置上，借行內的勢力確保那一千三百萬的歸還。”這段平常的話語表述給我們帶來一個重要信息，梅曉鷗渴望做一個普通女人，回歸到正常生活。這是其人性最終得以解脫或者說得到皈依的邏輯起點。從喧囂回歸平凡，相夫教子，平穩地度過人生旅程。這也是經歷過賭場風起云涌之后，一位傳奇女“疊馬仔”內心最真實的情感體驗，而她之所以要克服一切困難回歸到正常生活，與她唯一的兒子有著很大的關系。家庭是她身后最堅實的心靈港灣。正因為目睹了賭徒行狀與賭場風云，她一直厭惡著“疊馬仔”這個賭場中介的職業身份，所以她才從內心里希望自己的兒子一定要遠離賭場，不要染上任何賭場氣息。于是她偽裝成一個正常的母親，母子面對面吃早餐，互換體己話。梅曉鷗一如既往地堅持這么做的根本原因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的“疊馬仔”生活對兒子產生負面影響，她力求樹立一種慈母形象，讓兒子感受到家的溫暖，家在這里承載了太多的情感因素，這也是作者精心打造的心靈救贖之所。

三、人情、人道主義的人物命運圖譜

這部充滿懸念、復雜人性的情感小說延續了嚴歌苓一貫的敘述風格，在整個作品中，我們看到的是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干凈利落的文字語言、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嚴歌苓在自己勾畫的人性、人情世界中，將梅曉鷗與三個賭徒的愛恨糾葛充分地展現在讀者面前，這其中作者對于人物心理的諳熟讓媽閣這座大迷城容納了各種人性、濃縮了百樣人生，這是一個人性的實驗場，上演了無數悲喜離合的人生故事，而這令人唏噓的故事結局也表現了人們對于命運的無奈與悲嘆。段凱文謀劃了如此之多的棋路，但還是走向了一種既定的命運，梅曉鷗和史奇瀾最后也將積累的財富揮霍一空，這種小人物的眾生相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作者讓進入迷城之中的各色人等均無法逃離命運這張控制他們的無形大網。嚴歌苓有一雙洞察世俗的眼睛，她用心去貼近這多難的人間，用自己心靈的溫度去燭照這些命途多舛的蕓蕓眾生，在人性故事之中作者也用愛情故事進行穿插，讓人物性格命運的變化更加豐富多樣，人物形象的打造更具立體化色彩。愛是延續情感的主要因素，“善”“良心”“同情”等充滿溫情的字眼，就是這微微殘留的人性微光，讓女主人公梅曉鷗相信，原罪終會得到救贖，它確實存在，并潛藏在每一個人的心底，在這個所謂的“城”中去體會人生百態、苦辣酸甜，這部作品的價值與意義不是用一個個城中的故事來強化一種人生的生存困境，而是表達人被情感包圍、被世俗圍困所產生的自我掙扎與痛苦，女主人公以情感為準繩權衡和審判自我價值的選擇，“媽閣”是一個空間情感載體，作者并不是旨在為讀者揭示光怪陸離的賭城世界，也無意渲染賭技的眼花繚亂，而是要跟蹤“城中人”隨賭而變的命運。城與人性、人情的故事就此產生波瀾起伏，賭城氤氳著太多黑暗、污穢與荒謬，作者著力探索在黑暗中翻轉人性的美丑，進而升華對人類內部真善美的弘揚與歌頌，這也使“城市”與“故事”在審美意蘊層面達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共鳴與和諧。

（齊齊哈爾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作者簡介：李石（1990-），女，黑龍江齊齊哈爾人，助教，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女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