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談明清官窯瓷器上的菊花紋

李慧蓮

摘 要：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在不同的歷史階段都對世界產生重要影響，特別是在美術藝術領域，一直處于領先地位。文章將以明清時期官窯瓷器上的菊花紋為例，闡述明清時期官窯瓷器上菊花紋樣的象征意義，詳細介紹明代官窯瓷器上菊花紋和清代官窯瓷器上菊花紋的細節內涵，從而對明清時期官窯瓷器上菊花紋的文化意義做出探究。

關鍵詞：明清時期;官窯瓷器;菊花紋樣

菊花作為“四君子”之一，自古以來便被賦予淡泊名利、坦蕩無私、堅持自我的品質，深受文人騷客喜愛。菊花被廣泛應用于文學藝術作品之中，或表達對人的稱頌，或作為藝術品的配圖。明清時期，官窯瓷器制作工藝已經達到很高水平，瓷器上的花紋樣式越來越煩瑣復雜，制作者更希望通過圖案的裝飾來實現瓷器藝術上的價值。匠人結合宋元時期的技藝和菊花紋制作裝飾成果，進一步對官窯瓷器上的菊花紋做了創新，使其具有更高的觀賞性和藝術性。菊花紋樣是明清時期官窯瓷器上最具有代表性的紋樣之一。

1 菊花紋樣的象征及寓意

紋樣在我國文化中由來已久，所有紋樣都具有裝飾性，但不同紋樣的象征意義和寓意有所不同。紋樣發展之初是源于圖騰崇拜，樣式簡單，大都是植物紋、水波紋等幾何形狀。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進步，紋樣樣式得到很大創新，發展出動物紋、人物紋、山水風景等紋樣，分別代表著不同的象征意義和文化內涵。

1.1 瓷器上菊花紋的歷史發展

菊花紋從宋代開始廣泛應用于陶瓷領域。宋代耀州窯陶瓷普遍使用菊花紋作為裝飾，花紋樣式大都采取印花。從宋耀州窯制作的青釉印花碗殘片上可以看出，陶瓷內腹印的是旋輪式團花及纏枝菊花紋，含苞待放的菊花小苞和怒放盛開的菊花相形而搭、錯落有致，強健的枝干上花朵秀美，印在溫潤晶瑩的青釉上，充滿了雅致古樸的美感。

元代的陶瓷花紋以青花為主，傳到后世的元青花瓷器數量十分稀少，但從發現的為數不多的元青花瓷器上都可以看到菊花紋樣。受統治階級影響，元代民風民俗普遍豪放粗獷，陶瓷上的菊花紋風格也以豪放、自由、崇尚自然的美感流傳于世，這也是元代陶瓷菊花紋區別于宋、明時期的特點之一。

陶瓷器發展到明清兩代進入全盛時期，陶瓷器的種類、制作工藝以及紋樣等技藝水平都達到歷史最高。紋樣作為陶瓷器最重要的裝飾內容之一，是陶瓷器技藝水準的重要體現，明清時期的陶瓷器紋樣發展同樣達到頂峰。

菊花有很多品種，不同品種的色彩、形象不一，人們根據創作需要進行不同選擇，易于入畫。人們喜愛菊花，也常常畫菊花，借助菊花的高雅脫俗表達內心情感和個人志向。菊花作為傳統紋樣之一，應用于陶瓷器上可以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借此表達美好祝福和寓意，深受人們喜歡。

1.2 菊花紋情感上的象征意義

所謂象征，是指人們借助事物的色彩、形象、生態習性，來表達相似或者相近的內涵。大部分花卉是盛開在春夏兩季，而菊花不同，是在秋季盛開，具有抗霜、耐寒的特點。前文提到的“四君子”分別是指梅花、竹、蘭花以及菊花，都具有凌霜、質潔、脫俗的品質意義，常用來形容讀書人。我們常在文學作品、詩詞歌賦當中讀到菊花的情感象征。

屈原的《離騷》中有“夕餐秋菊之落英”之表達，用來形容自己人格品質的高雅、清潔，菊花象征寓意的運用也正是由此開始。創作者借助菊花的品質特點來形容人的高尚品質，從而為菊花賦予了人格層面的象征含義。東晉時期的陶淵明尤其喜愛菊花，他本身是詩人，思想情感都更細膩堅韌，不隨波逐流，任何一個時代的詩人都需要面臨生存問題，沒有對文學的強烈熱愛和對初心的堅守，便沒辦法堅持對詩詞歌賦的熱衷。而盛開在秋季的菊花也不與百花爭艷，獨自面臨寒霜，在精神上、情感上與詩人有深刻共鳴，陶淵明借助菊花表達自己特立獨行、不與時代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對當世和后人產生深遠影響，菊花紋的高雅形象逐漸深入人心。

鐘會是三國時期的著名軍事家和書法家，一生功績卓越，他的文學作品《菊花賦》如此稱頌菊花：“圓花高懸，準天極地。純黃不雜，后土色也。早植晚登，君子德也。冒霜吐穎，象勁直也。流中輕體，神仙食也。”從形狀、品德、色彩、個性、食用方面對菊花的獨特優點做出精準總結。菊花優點如此之多，尤其在情感上的象征意義，深受各個階層人們喜愛。唐朝末期的黃巢在帶領農民起義時曾寫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以此來表達自己反抗世俗、不畏艱難、勇敢抗爭的精神。

菊花既有與世無爭、清新脫俗的超然象征意義，還可以用來表達思鄉情懷。詩人杜甫的“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就深刻表達了對家鄉的思懷之情。菊花繪制在陶瓷器上，其象征意義與在詩詞歌賦中有異曲同工之妙，均以堅韌、傲霜凌秋的品質為核心。畫家也常常借助菊花來表達自己的憤世、孤傲情懷。

1.3 菊花紋的美好寓意

寓意，是裝飾藝術的一種表達方式，是菊花紋樣的形式語言。菊花紋樣的寓意方式是利用紋樣的形象實現對相關意義的表達，它是通過視覺思維產生聯想的中介物。吉祥是寓意所表達的主題。我國很長的一段歷史時期都被宗教所籠罩，在宗教信仰里一切都有寓意，一切寓意都追求吉祥。明清時期菊花紋樣的最顯著特征就是“圖必有意，意必吉祥”。即使在崇尚科學的現代社會，人們仍然追求吉祥的寓意，這是人們精神世界的美好愿景。

①喻義。喻義一般有明喻、借喻、暗喻等，是一種文學作品中常用的修辭手法。我國裝飾紋樣歷史悠久，人們也常常利用這些修辭手法表達美好祝愿。菊花盛開在九月，“九”與“久”是同音字，因此，菊花是長長久久和生命的象征，寓意長久和長壽。松樹和菊花搭配繪制，有松菊延年的美意。蝙蝠與菊花組合寓意福壽。菊花、牡丹等四季花卉組合，如圖1所示的琺瑯彩胭脂紅地四季花卉紋碗，是康熙晚期的作品，寓意長壽富貴、富貴連壽。人們利用菊花的生命象征表達愿望，是對生命的敬畏和重視。

②諧音。漢語博大精深，漢字歷史悠久，有很多不同用法。人們常常利用讀音相同、字義相異的漢字來表達祝福。菊花紋樣中有很多這種例子：“菊”和“居”是諧音字，把九只鵪鶉和菊花組合一起的寓意是“九世同居”;蟈蟈與菊花搭配寓意“官居一品”;黃雀和菊花組合寓意“舉家歡樂”。圖2為嘉慶紫地粉彩花鳥瓶的局部，瓶身上繪制著鵪鶉、荷花、菊花、鷺鷥、洞石、寶瓶，瓶口插著如意、雨馨、谷物等，是安居樂業、吉慶平安的象征。

中國人向來感性至上，崇尚自然，追求天人合一。菊花紋的情感象征和美好寓意都是對我國傳統文化習俗的體現。陶瓷器匠人把人們的愿景融進創作中，利用自然界里的事物做出表達，體現了人與自然的相通性，也是托物言志的具體手法展現。

2 明清時期官窯瓷器上菊花紋樣的特征及形式分析

2.1 明代官窯瓷器上的菊花紋

明朝初期，統治階級為了鞏固政權、維護社會安定，對各行各業進行了全方位的革新，手工業因此得到快速發展。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也普遍提高，從而開始對精神生活提出更高要求。手工業在此社會背景的刺激下發展迅速，瓷器作為手工產品之一，也得到了很大創新進步。紋樣是陶瓷器的重要組成部分，不管是陶瓷器的觀賞性還是內在藝術價值，都需要紋樣來更好實現。查閱資料，明代官窯瓷器上的菊花紋樣主要盛行于宣德、洪武、永樂三個時期，洪武最為盛行，以下對洪武時期菊花紋樣式特征做出具體介紹。

2.1.1 以扁菊紋為主的菊花形象

明代官窯瓷器的菊花形象主要以扁平紋為主。馮先銘《中國陶瓷》對我國陶瓷器做出了非常詳盡的研究介紹，書中提到洪武時期青花瓷器和釉里紅瓷器具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即瓷身圖案以花卉紋為主，包括纏枝、折紙牡丹、扁菊花、蓮花，其中扁菊花應用最多。而在后世所看到的瓷器作品中，洪武青花瓷紋樣相對單調，均以花卉為主，與釉里紅瓷器花紋非常相近，大都是扁菊紋，部分瓷器的主題紋樣是纏枝扁菊。馮先銘先生此書中的內容說明洪武時期的青花瓷和釉里紅上菊花紋紋飾多以扁菊紋為主，因此，這也是明代官窯瓷器紋樣的特點。

扁菊紋的特征：首先，花大葉小，葉子形狀不整齊，葉片兩側存在缺口，且不對稱。其次，花瓣里外各一層，內外線條勾畫方式不同，里面一層的花瓣是單線條全部留白，外面一層部分填色、部分留白。最后，花心多為雙勾線的橢圓形，橢圓形內部以網格填充。

查閱大量資料發現，洪武時期的菊花紋還具有菊瓣紋形象。在對菊瓣紋圖片收集過程中又發現，大部分菊瓣紋都出現在永樂時期，由此可以推測：菊瓣紋在永樂時期最為盛行。

菊瓣紋的特征：首先，以單層為主，只有少數菊瓣紋為雙層。其次，每片花瓣都不留白，全部以顏色填充，所以顯得更為艷麗飽滿。最后，多繪制在碗底外部，以碗底為中心點向碗口呈現放射狀繪制。

2.1.2 纏枝菊的使用

纏枝紋起源于漢代，發展到唐代進入全盛時期，一直沿用到明清兩代，歷史悠久。纏枝紋也被稱作香草紋、穿枝紋、卷草紋、串枝紋、蔓藤紋等。纏枝花的花莖與普通花卉不同，呈波狀卷曲，相互纏繞穿插在一起，也被叫作常青藤、串枝花。人們喜歡用纏枝花象征連綿不斷、永遠常青的美意，在明代尤其流行，明代的瓷器和明代的錦囊都常使用。纏枝花品種多樣，一般以花朵種類命名。例如，花頭為牡丹就叫作纏枝牡丹，花頭為蓮花則稱作纏枝蓮，菊花為花頭就叫作纏枝菊，如果以菊花、牡丹、蓮花等多種花朵組合成花頭則被命名為纏枝四季花。纏枝花是明代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紋樣之一，而纏枝菊寓意美好，最常出現在碗碟瓷器內外壁的腹部，形態上花大葉小，以突出花為主。

2.1.3 明代菊花紋與其他紋樣的搭配使用

菊花紋除了可以單獨使用象征一定美好祝福以外，還可以與其他花卉搭配組合使用。明代官窯瓷器中有很多菊花紋與其他紋樣組合使用的現象。組合使用時，菊花紋可以作為主題，也可以作為陪襯修飾。以菊花紋為主題的組合紋樣，一般選擇牡丹、茶花、蓮花三種花卉構成四季花卉紋樣;而作為陪襯裝飾的時候，菊花紋則多以纏枝菊的紋樣出現，和竹石靈芝、瓜果、葡萄、園景紋搭配組合。菊花紋不管是以何種形式出現，都具有美好、富貴、和諧的寓意，是中國傳統美學的具體體現。

2.2 清代官窯瓷器上的菊花紋

2.2.1 菊花形象意義寫實化

清代的菊花紋比較注重寫實。這一時期的官窯瓷器以粉彩瓷及琺瑯彩瓷為主，瓷身紋樣繪制風格非常細膩流暢，且十分精致，菊花紋飾內容呈現寫實化特點。例如，康熙年間的琺瑯彩胭脂紅地四季花卉紋瓷碗，其上繪制有菊花等四季花卉，借鑒了西方透視繪制手法，與中國傳統手法相結合，使菊花紋形態精美、細膩。菊花花瓣采用單層，呈現近處大遠處小、近處稀疏遠處密集的特點。色彩方面，由內向外逐漸變濃，菊花心為黃色。整體視覺上觀賞，紋飾逼真、精致，立體感非常強，栩栩如生，仿佛實物。

2.2.2 折枝菊的使用

相關數據顯示，清代的菊花紋以折枝紋為主。所謂折枝紋，即在繪畫時不畫完整，只畫一部分，采取以小見大、以少勝多的思路，運用菊花的某一部分來彰顯菊花的繁錦。比如乾隆年間的粉彩花卉扇形攢盤，其上繪制了多種不同形態的折枝花紋，且菊花的顏色各有不同，搭配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令整個風景更生動活潑，讓人仿佛置身其中。折枝紋將傳統繪畫方式與陶瓷技術相結合，使清代陶瓷器獲得了進一步發展。

2.2.3 清代菊花紋與其他紋樣的搭配使用

清代的菊花紋與明代菊花紋一樣，既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與其他紋樣進行組合。清代菊花紋組合使用時，在沿用明代四季花卉組合的基礎上，還增加了人物、動物、吉祥紋樣的組合方式，而且清代菊花與其他事物搭配時，多用于陪襯和裝飾邊角，主要起到襯托主題內容的作用。

3 結語

明代菊花紋多以扁菊紋、纏枝菊紋飾為主，可以獨立使用，也可以與其他花卉組合使用。清代的菊花紋，比較注重寫實意義，以折枝菊花紋為主，同樣可以與其他花卉組合使用，用于裝飾邊角的情況比較多。明清時期官窯瓷器上的菊花紋樣式精美，寓意吉祥，是中國傳統美學文化和天人合一思想的最好展現之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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