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仲舒(天津社會科學院經濟分析與預測研究所)
近年來,消費升級逐漸成為釋放巨大潛能,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日益壯大的中等收入群體為消費升級帶來了超大規模的消費者基礎,在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的2020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逐漸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時,特別強調要重視“包括4億多中等收入群體在內的14億人口所形成的超大規模內需市場”,指明了中國經濟穩中向好和持續向好的潛在優勢[1]。互聯網時代新消費模式的出現更是使得定制化、個性化與多樣化的消費需求得以孵化[2],根據北京師范大學2020年《新青年新消費觀察研究報告》,青年群體已經成為中國“互聯網+”時代消費的主力軍[3]。
在消費升級的時代背景下,家庭資產是塑造青年群體消費行為的重要因素[4]。Carroll將家庭資產具體分為金融資產和固定資產,認為不同類型的資產對消費的影響存在明顯差別[5]。針對Carroll所描述的消費現象,經濟學家Thaler提出了心理賬戶理論,認為無論是個體與家庭,還是企業與社團,均具有某種程度上的心理賬戶系統,遵循著特定的運算方式,并表現出比較明顯的非替代性特點[6]。在中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以及代際交疊的過程中,青年家庭是否存在心理賬戶?如果存在,其對不同消費支出及其背后消費行為的具體作用機制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將有助于把握青年家庭消費行為的基本特征,以期推動消費升級。
國內外學者圍繞心理賬戶與消費之間的關系開展了大量基礎研究 工 作。1985年,Thaler首 次 提出心理賬戶理論。基于心理賬戶理論,后繼學者在微觀和宏觀等領域積極開展了探索性運用。聚焦到青年家庭消費行為的研究文獻,一方面主要關涉消費和儲蓄選擇維度。Chamon和Prasad發現中國城鎮青年家庭的儲蓄率明顯高于其他年齡段的家庭[7],更加驗證了該觀點。另一方面主要涉及代際層次的家庭消費比較維度。解堊研究發現,中國青年家庭收入消費彈性較低,但房產消費彈性較高[8]。
綜上文獻所述,居民家庭中存在明顯的心理賬戶現象。由此本文提出假說一:青年家庭存在心理賬戶效應。
如果按照金融資產和非金融資產對居民收入進行歸類,房產等非金融資產的邊際消費傾向相對較大[9]。由此本文提出假說二:不動產收入賬戶比動產收入賬戶對消費總支出的影響更大。
在消費升級方面,Taylor和Houthakker拓展了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對與特定需求層次對應的相對重要的消費類別進行了區分[10]。由此本文提出假說三:迫于購房等方面的支出壓力,青年家庭消費主要集中在低層次需求方面。
為考察心理賬戶對青年家庭消費的作用機制,探究不同賬戶之間是否存在可替代性,由此采用的理論模型為:

其中,Cji表示青年i對第j種商品或者服務的總消費量;β1、β2、β3、β4是青年在購買不同商品時,不同收入賬戶的邊際消費傾向;Y1i、Y2i、Y3i、Y4i作為主要解釋變量,表示青年i的工資性收入、不動產收入、動產收入、轉移性收入,α0是每月固定消費,εi是誤差項。
本文根據所設定的基本計量模型,使用OLS方法分析。
家庭微觀數據是研究收入和消費關系的基礎,本文使用2017年中國金融調查(CHFS)數據。
微觀層面:
被解釋變量(Cj):本文分別選取食物支出(生理需求)、保健支出(安全需求)、旅游支出(高層次需求)等具有代表性的消費支出項目。
主要解釋變量(Yi):為研究不同收入賬戶對消費的具體影響,本文根據理論模型,選取家庭的工資性收入度量工資性收入賬戶,選取房屋出租收入度量不動產收入賬戶,選取互聯網理財產品收入度量動產收入賬戶,選取來自他人的轉移收入度量轉移性收入賬戶。
如表1所示,在回歸(1)中,工資性收入、不動產收入、動產收入、轉移性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分別為0.289、1.118、0.598、1.357,四 者顯著不等,這說明青年家庭中確實存在心理賬戶效應,假說一得證。

表1 青年家庭各項消費對各項收入的回歸結果
相對動產收入賬戶,不動產收入賬戶對消費總支出產生的影響更大。房產是不動產的主要表現形式,房產價值變化比金融資產價值變化更具有持久性收入特征[11],假說二得證。
工資性收入賬戶、不動產收入賬戶、動產收入賬戶和轉移性收入賬戶對食物支出的影響比對其他消費支出的影響更大,其中以動產收入賬戶的影響最大。這說明現階段,青年家庭的各項收入賬戶均更加偏好于食物消費支出,假說三得證。
為探究城市、農村青年家庭是否同時存在該現象,本文將其細分為農業戶籍青年家庭和非農業戶籍青年家庭,考察實證結論的穩健性。由表2可知,上述實證結論仍然成立。

表2 分戶籍青年家庭各項消費對各項收入的回歸結果
本文主要結論為:(1)中國青年家庭具有明顯的心理賬戶效應。轉移性收入賬戶對家庭消費總支出的影響最大,工資性收入賬戶對其影響最小。(2)在各項消費中,不動產收入賬戶產生的影響均大于動產收入賬戶。(3)工資性收入賬戶、動產收入賬戶以及轉移性收入賬戶對食物支出的影響均較大,其中動產收入賬戶對其影響最大。基于以上主要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根據各項賬戶對各類消費的影響程度,精準施策刺激青年家庭消費。由于青年家庭存在明顯的心理賬戶效應,因此在調控消費時,要合理規避“大水漫灌”式的消費刺激政策,應“對癥下藥”精準刺激,尤其重視轉移支付對青年家庭消費總支出的重要拉動作用,特別向青年家庭食物消費方面積極傾斜。
第二,堅持“房住不炒”原則和“租購并舉”制度,加快農地流轉,增強不動產收入賬戶對城鄉青年家庭消費的拉動作用。增加家庭層面的動產性收入,實現中國住房市場租售比的均衡化。此外,在廣大農村地區,農地收入是家庭不動產收入的主要來源,加快農地流轉勢必有助于增加農民收入,推動農業戶籍青年家庭消費升級。
第三,重視轉移性收入賬戶和動產收入賬戶對青年家庭消費層次的提升作用。一則,動產收入方面,應重視培養青年家庭的理財規劃觀念,拓寬面向青年家庭的金融理財知識普及渠道。二則,轉移收入方面,科學有序地推動農村地區轉移支付再提升;針對青年家庭心理賬戶在各類消費領域的具體影響,地方政府應加強轉移支付手段創新,根據市場變化設計相關消費領域的轉移支付工具;針對中國家庭代際轉移所表現出的強烈的交換動機特征[12],政府部門和社會層面應加強法律維護與道義引導,弱化青年家庭對父母轉移支付的過度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