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靜,許秀梅
(青島農業大學管理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9)
農戶增收的穩定性指農戶收入應對外部沖擊后的韌性,是衡量農戶收入質量和生活水平的重要指標,也是決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點和難點[1]。2020 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以下簡稱新冠肺炎)疫情突然暴發并在全國擴散,對農業生產、農民工務工、農村投資等形成較大沖擊[2],這些影響最終反映到農戶全年收入的動態變化,加劇了農戶持續穩定增收的難度。與此同時數字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的不斷涌現及快速普及[3,4],帶動了消費回流及農產品上行,為農戶收入穩定注入了強大動能。然而蓬勃發展的數字新技術、新業態和新模式等也對農戶的數字資本提出了新的挑戰,所謂農戶的數字資本[5],是指農戶在使用和參與數字技術方面的內在能力和外在資源。農戶具有一定的數字化技能、素養及資源,將直接影響其應對動態環境的感知、整合和創新能力[6-9],進而影響其增收穩定性。因此,測量農戶的數字資本及識別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的影響機制,對提升農戶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以及保持持續增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當前國內關于數字資本的文獻,主要集中在數字資本屬性、作用及相似組成要素(互聯網使用、信息能力、信息工具技能稟賦)等方面的研究。劉璐璐[10]以馬克思的資本邏輯為線索,證實了數字勞動存在的合理性,進而通過分析數字勞動產生剩余價值的過程,輔之以資本的文明面和消費兩個因素,提出了數字資本存在的可能性,并指出是數字資本催生了數字經濟時代的新勞資關系,聯動了社會眾多領域的新變革。周冬[11]對互聯網與農戶就業多元化及收入改善的關系進行研究,發現使用互聯網可以促進農戶非農就業,豐富農戶的收入來源,從而促進農戶穩定增收;馬俊龍等[12]、張剛[13]、趙羚雅等[14]、馬繼遷等[15]均從不同角度分析了互聯網與農戶非農就業之間的關系且得到了相似的結論。閆迪等[16]考察了信息能力對農戶生態耕種采納行為的直接影響以及生態認知在二者之間的中介作用。趙昕等[6]研究了非農就業和信息工具技能稟賦對農戶收入差距的影響及其機制,發現現代信息工具技能在非農就業影響農戶收入差距中具有部分中介效應。
在本質層面,數字經濟時代之所以能夠發揮巨大潛能,最核心的力量是數字資本,只有資本才能創造價值。Tapscott 等[17]撰寫的《數字資本-利用商業網站的能力》,拉開了國外數字資本研究的序幕。Ragnedda 等[5,18]指出個體從數字領域獲取的各類資源能夠轉化為現實中的具體惠益并提出了數字資本的概念,這與Ignatow 等[19]關于資本的定義相符合,即資本是具有稀缺性和社會價值的內在能力和外在資源的總量,并且能夠進行轉化和生產性再投資。數字資本是個體數字應用能力(信息、通訊、安全、內容創造和問題解決)和數字資源的積累,和其他類資本一樣,具有資本的2 個關鍵特征:積累性和不同領域間的可轉移性。基于數字資本的內涵,多位國外學者對此展開研究,Ragnedda 等[18]從數字資源接觸和數字應用能力兩方面對英國居民的數字資本進行了測量,并揭示了其與人口社會學特征的相互關系。Liu 等[20]采用內容分析和層次分析方法將招聘網站的數字資本劃分為網絡關系資本、網絡客戶資本、網絡創新資本和網絡服務資本,并提出19 個評價指標用以實證測量,更進一步對網上銀行、部隊征兵網站、醫院服務網站的數字資本進行了測量。Chen[21]采用內容分析和模糊層次分析法通過4個維度測量自動化清關業務網站的數字資本,用以設計和開發網站的應用程序,挖掘數字經濟帶來的巨大潛力。
以上文獻為研究數字資本與農戶增收穩定性的作用機制及路徑提供了理論基礎。本研究在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從理論上分析了農戶數字資本對其增收穩定性的影響,并在Ragnedda 等[18]創建的數字資本實證模型的基礎上,通過調研問卷測度山東省青島市212 名農戶的數字資本,采用OLS 回歸模型和中介效應模型對數字資本與增收穩定性的作用機制進行實證檢驗。與其他研究相比,本研究可能的創新點在于:實際測度了農戶的數字資本與個體動態能力且進一步關注農戶的數字資本對其增收穩定性的影響,并對個體動態能力[22]在二者間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構建了一個“農戶數字資本既直接影響增收穩定性,又通過提升個體動態能力間接影響其增收穩定性”的分析框架。由此揭示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農戶數字資本對其增收穩定性作用的內在機理,以期在數字經濟時代增加對農戶數字資本的理論和實踐認識,助力數字鄉村發展并促進農民收入穩定增長。
研究數字資本與農戶增收穩定性的關系,首先應明確農戶收入的組成。據農業農村部固定觀察點的檢測數據表明,超過半數的農戶非農收入占家庭收入的比重超過80%,從全體農戶(包含兼業農戶)的角度看,其全年收入包含工資性收入、經營性凈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歷年來農戶人均財產性收入在年度增收貢獻率較低(約3% 左右)以及農戶的轉移性收入主要來源于農村社會保障體系、政策性農業生產補貼等,因此疫情對這2 個方面的收入影響較小,暫不作評估分析。本研究僅對在總收入占比較高的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兩部分的增收穩定性進行深入分析。
從工資性收入方面來講,兼業農戶就業集中的領域主要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且靈活就業比重高,農戶擁有較高的數字資本可以在動態環境中通過以下三方面穩定其工資性收入:一是目前用工單位多采用互聯網方式發布招聘信息,尤其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擁有較高數字資本的農戶可以更及時便捷地獲取就業信息或發布求職信息,降低工作信息搜尋成本和提高匹配成功率[6],增加非農就業的機會進而促進其工資性收入穩定。二是互聯網所具備的即時通信、社交媒體、虛擬社區等功能[14]促進了農戶與他人相互溝通和交流,進而能夠從中獲取更多的非農就業支持。三是農戶能更加充分地接觸各類數字化學習資源,利用疫情封鎖期提升自身就業技能,增加對未來就業的適應性。此外也會激發農戶的創新和創業理念[23],進而獲得新的增收機會。
從經營性收入來講,農業經營性收入主要來自農產品銷售。新冠肺炎疫情倒逼了農產品銷售新業態“電商平臺+基地直供”的出現,如消費者到社區店自提,大型超市生鮮產品線上服務[24],農戶通過社區或居民微信群進行農產品銷售和配送等。大眾居家線上消費的習慣逐步形成,即使進入后疫情時期,許多居民仍然保持線上購買日常農產品的習慣。農產品銷售的新業態使得農戶數字資本變得更為重要,一方面擁有較高數字資本的農戶可以通過網絡直播或分享視頻的方式對農產品種植、生長、收獲等諸多環節進行全面展示,使消費者了解到農戶的生產過程、故事、理念和價值觀等方面的信息,增加其對農產品的認可、信任和黏性[8],從而促進農產品銷售額穩定增長,彌補由于新冠肺炎疫情而造成的線下虧損。另一方面,農產品交易的中間環節多,中間商多利用信息和區位的壟斷優勢壓低農產品收購價格[8]。擁有較高數字資本的農戶可以借助網絡平臺進行銷售,不僅突破了時空的限制,擴大了消費者市場,增加了銷售份額,而且省去了農產品從生產到銷售過程中的多個中間環節,保障了生鮮農產品的品質,并將更多的利潤空間留在農戶手中進而提高農戶的經營性凈收入,促進了農戶增收穩定性。此外農戶的數字資本亦可通過提升農戶的經營理念,改變農戶的經營方式[6],拉長農產品的銷售周期[8],提高種養業規模化標準化水平進而影響農戶經營性收入的穩定性。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設H1,數字資本能夠促進農戶增收穩定。
從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考慮,本研究將研究假說進一步細分為2 個子假說。H1a,數字資本能夠促進農戶的工資性收入穩定。H1b,數字資本能夠促進農戶的經營性收入穩定。
Teece 等[25]基于企業在動態環境中保持可持續競爭優勢的研究提出“動態能力”(Dynamic capabili?ties)的概念,其本質上是改變能力的能力。隨著動態能力理論體系的不斷完善和發展,符惠明等[22]進一步提出個體動態能力,即個體在動態的環境中通過各種能力的有效組合,實現內外部資源的整合和重新配置,從而達到預期目標的創造性能力,具體包括感知能力、整合能力和創新能力。
感知能力是決定農戶是否能夠高度重視內外部相關信息價值并且積極尋求這些信息的一種思維過程[26]。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對農業農村經濟的穩定運行造成了全面性和深刻性的沖擊,農戶增收不穩定、不確定因素顯著增加。農戶增收的穩定性首先取決于能夠有效感知并識別動態環境中的形勢、政策、技術、需求和機會等的變化。信息效應理論指出受信者能夠根據所獲得信息調整自己的認知和行為[27],互聯網作為數字經濟時代信息傳播的重要渠道和載體,具有搜尋信息成本低[6]、效率和準確率高的特點。農戶提高其數字資本能夠通過增加信息來源渠道、提升信息篩選能力以及提高信息獲取效率等方式,增強其對動態環境的感知能力。現代農業需要面對自然風險和市場風險等多種不確定性因素,農戶感知能力的提升,將有利于對相關信息進行有效的識別和判斷,使農戶更加充分地了解農產品市場行情并根據市場動態變化及時調整農產品種養結構和經營方式,這都有助于農戶抓住發展機會,降低因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各類風險,從而在動態環境中提高增收的保護效應。
整合能力一方面指的是將感知到的有效信息融入到個體已有的認知結構并加以合并和重構的能力[26],另一方面指的是在感知到外部環境變化后進行的各種內外部資源的調整和配置[28]。農戶的數字資本,究其本質而言,是農戶通過互聯網接受不同思想和知識的能力,農戶數字資本的提升將潛移默化地影響個體的思維方式和觀念。農業生產經營面臨眾多不確定性因素及各類風險,需要農戶通過多方面綜合信息以及基于個體思維觀念作出適宜的判斷和決策。農戶數字資本的提升會突破時間、空間和成本的限制,方便、高效、快捷地為農戶的生產經營實踐提供“樣本參照”,參考其他農戶成功或失敗的相關經驗和知識,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農業生產經營決策中的復雜程度、風險和不確定性,從而改善農業生產經營,提高農業經營績效,促使農業經營性收入增收穩定。從工資性收入方面來講,農戶通過數字資本所獲得的各類信息(如參加線上職業技能教育培訓和測試、關注技能學習類抖音號和微信公眾號等)將不可避免地會產生記憶效應,通過大腦反饋加工后促使知識體系、自我學習能力的提升以及新技能的獲得。數字資本能夠以極低的邊際成本接受知識更新和技能強化,改善自身認知結構,提升人力資本價值,增強農戶在勞動力市場的競爭力,從而促進工資性收入穩定增長;除此之外,具有較高數字資本的農戶能夠有效緩解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消極影響,改善土地、勞動力、資本和技術等資源配置的方式與效率,有利于做出最優生產決策,并應用于生產經營的實踐中[23],同時有助于改善現有生產模式,提高邊際生產率進而實現利潤最大化,促進經營性收入穩定增長。
創新能力是指在各種實踐活動中不斷提供具有經濟價值、社會價值、生態價值的新思想、新理論、新方法等的能力。數字資本的提升通過增加信息來源渠道和提升所獲得的信息質量水平促使農戶改變固有的思維觀念,發揮主觀能動性并激發創新熱情[29]。一方面,與擁有較低數字資本的農戶僅能利用互聯網實現信息交流和休閑娛樂目的不同,擁有較高數字資本的農戶能夠獲取與創新相關的農業信息,包括農業技術、農產品市場、病蟲害防治、生產資料配置等多個方面,提高對農業知識和科學技術的了解,積累農業技術知識和生產經營經驗,提升創新能力并緩解創新實踐過程中的要素稟賦約束。另一方面,將所獲得新知識和新技術進行轉化或再創造需要承擔一定的風險,擁有較高數字資本的農戶通過高效的網絡信息傳播渠道能夠增強環境風險感知,了解創新實踐過程中的預期風險和收益,降低技術操作不當和收益不穩定的概率。因此農戶更可能利用自身的內外部資源進行創新性嘗試[23],以獲得新方法、新模式、新業態等,從而增加經營性收入穩定性。此外,數字資本的提高有利于消減創業壁壘,尤其在資源約束嚴重的農村地區,具有較高數字資本的農戶能夠有效解決機會識別和資源獲取兩大問題,降低創業的金融約束,提升農戶創新創業的動力,在動態的環境中尋求新的增收機會。基于此,提出假設H2,個體動態能力對數字資本影響農戶增收穩定性具有正向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本研究試圖把農戶的數字資本、個體動態能力、農戶增收穩定性納入同一個分析框架中(圖1),分析農戶數字資本對其增收穩定性的直接影響機制和中介影響機制,以期為研究農戶數字資本提供一個嶄新的視角。

圖1 理論分析框架
1)被解釋變量——農戶增收穩定性。農戶全年收入的波動情況是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有學者對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下不同類型農戶預估全年收入變化情況進行了調研[30],本研究借鑒此研究中所采用的衡量收入變動情況量表,對收入減少50% 以上、收入減少20%~50%、收入減少10%~20%、收入減少5%~10%、收入減少0~4%、收入增速降低、收入保持以往增速共7 種情況分別賦值1、2、3、4、5、6、7。
2)解釋變量—— 數字資本。 本研究在參照Ragnedda 等[18]建的數字資本測度模型的基礎上對農戶的數字資本進行測量,數字資本包含數字資源接觸和數字應用能力2 個維度(表1)。數字資源接觸維度是測量個體數字化的外部資源與技術支持,包括數字設備[31,32]、數字接入[33,34]、支持和培訓[35,36]以及上網累計時間[37,38]4 個方面。問卷中的數字資源接觸部分具體包含上網設備的種類、網絡連接設備的種類、第一次上網的年齡、是否有過正式培訓以及是否幫助過別人上網等7 個題項。

表1 數字資本的組成部分
關于數字應用能力維度,Carretero 等[39]通過介紹個人數字應用能力在日常生活生產領域的應用,進而提出數字應用能力評估的概念模型。問卷中的數字應用能力是對個人日常數字技能的自我評估。要求受訪農戶按照Likert 的5 分量表,從“與我完全不相符”到“與我非常符合”自評其數字應用能力。數字應用能力是測量個人內在處理數字的能力,包括信息素養、交流與合作、數字內容創作、安全、問題解決共5 個方面。問卷中的數字應用能力部分具體包含瀏覽網頁、搜索和過濾信息技術、使用各類信息存儲設備、信息鑒別、使用各類聊天工具、網絡信息分享的規范性、線上活動參與度、網絡違法行為處理等18 個題項。
考慮到量表跨文化的適用性和可行性,本研究對數字資本量表進行信度和效度分析,Cronbanch’α系數為0.721,表明量表具有較好的信度。對量表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KMO值為0.756,Bartlett 球形檢驗近似卡方值為568.036(P=0.000),選用最大方差法進行旋轉并抽取特征值大于1 的因子,其提取的公因子方差貢獻率為79.66%,各因子載荷系數均達到0.6 以上,說明數字資本測量量表有良好的構建效度。采取因子分析法計算農戶數字資本,進而得出數字資本變量。
3)中介變量——個體動態能力。參考王曉玲等[40]和Barreto[41]的研究,將個體動態能力作為農戶數字資本與增收穩定性之間的中介變量,農戶的個體動態能力劃分為3 個維度,分別是感知能力、整合能力和創新能力。目前在國內外相關文獻中,個體動態能力的測量并沒有一個統一的量表,本研究參考Teece[42]、王曉玲等[40]、陳勇[43]的研究,分別采用4 個題項對農戶的感知能力、整合能力和創新能力進行測量。具體包括農戶能否在動態的環境中捕捉市場信息、能否感知和識別動態環境中的政策、需求、機會的變化、能否預測市場需求的變動趨勢、能否了解同種經營(同類就業)其他農戶的相關信息等12 個題項。若能則取值為1,反之則取值為0。
對農戶個體動態能力量表進行信度和效度分析,Cronbanch’α 系數為0.839,表明量表具有較好的信度。 對量表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KMO值為0.830,Bartlett 球形檢驗近似卡方值為682.620(P=0.000),選用最大方差法進行旋轉并抽取特征值大于1 的因子,其提取的公因子方差貢獻率為71.38%,各因子載荷系數均達到0.5 以上,說明個體動態能力量表有良好的構建效度。采取因子分析法計算個體動態能力指數,得到個體動態能力變量。
4)控制變量。借鑒馬繼遷等[15]的研究,選取農戶的部分個體特征和家庭特征作為控制變量,包括年齡、學歷和家庭年收入水平。各變量具體含義及賦值見表2。

表2 變量說明
為檢驗農戶數字資本與其增收穩定性之間的關系,首先構建OLS 基準模型:

式中,yi是以2020 年農戶全年收入變化率等級反映的增收穩定性,DCi表示農戶i的數字資本,Xi表示影響農戶收入變化的其他控制變量,如年齡、學歷等;α為待估參數,εi是隨機擾動項。
為探討農戶數字資本對其增收穩定性的內在影響機理,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運用中介效應模型實證研究個體動態能力在數字資本和增收穩定性之間的中介作用,據此構建以下回歸模型:

式中,M表示農戶的個體動態能力,V是常數項,yi、εi均與模型(1)中說明相同。分別采用OLS 模型對模型(2)、(3)、(4)進行回歸分析。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課題組2021 年1 月下旬對山東省青島市農戶進行的問卷調查和實地調研。青島市農業農村發展一直走在全國前列,都市現代農業發展水平位居全國第七,現代農業經營水平排名全國第一,以青島市作為樣本來源地具有典型代表性。為了減小抽樣誤差,調研采取分層抽樣和隨機抽樣相結合的調查方式。在樣本區隨機選取9 個鄉鎮,每個鄉鎮隨機選取6~8 個樣本村,每個樣本村隨機選取3~4 名農戶。為保證調查問卷的真實性和有效性,采取直接訪談法進行調研,調查人員與農戶進行面對面訪談。共收回調查問卷228 份,依據研究指標對問卷進行篩選后得到有效問卷212 份,問卷有效率為92.98%。調查內容主要涉及農戶的基本情況、數字化資源接觸及應用特征、個體動態能力、增收穩定性等。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在受訪農戶中男性居多,占比62.7%;農戶學歷多集中在初中,占比67.5%;年齡在31~60 歲的農戶共占比79.2%;家庭年收入在2 萬~5 萬元的農戶占比36.8%,5 萬~10 萬元的農戶占比31.1%。2020 年全年收入較上一年減少50% 以上的農戶占比10.8%,收入減少20%~50% 的占比20.8%,收入減少10%~20% 的占比5.7%,收入減少5%~10% 的占比15.6%,收入減少0~4% 的占比8.1%,收入增速降低的占比10.4%,收入保持以往增速的占比28.6%。
表4 為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影響的模型回歸結果。模型(1)表明在未添加任何控制變量的條件下,數字資本在1% 的統計水平下顯著正向影響農戶增收穩定性,考慮到其他因素可能會影響回歸結果,在模型(2)、(3)、(4)中依次添加年齡、學歷、家庭年收入水平控制變量,數字資本均在1% 的統計水平下顯著正向影響農戶增收穩定性。

表4 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影響的模型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表明,一方面在所建的模型中,數字資本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對農戶增收穩定性具有正向促進作用,且從回歸系數看,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的影響(2.330)明顯大于年齡(-0.253)、學歷(-0.996)和家庭年收入水平(-0.426)的影響,因此假設H1 得到驗證。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的影響體現了數字經濟時代農戶數字資本的重要性。在與農戶的實地調研過程中,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發揮作用的可能機制是:疫情影響下消費者線下購買力下降,而線上購買力保持不變或增強,導致農戶線上銷售的收入在總收入中占比增加,緩沖了疫情對增收穩定性的影響。具體表現形式分為2種:一是農戶的數字應用能力得分較高,說明其累積性的數字應用內在能力較強,尤其在疫情影響下,農戶能夠充分利用各種線上平臺進行農產品銷售,其線上收入增長顯著,進而緩沖了疫情對收入的負面影響。二是農戶的數字應用能力較弱,但其累積性的數字相關外在資源較強,即數字資源接觸得分較高,農戶在借助其他人較強數字應用內在能力的基礎上同樣提升了自己的數字資本,使其線上收入增加,進而促進了增收穩定。
另一方面,學歷和家庭年收入水平對農戶增收穩定性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造成這一結果的可能原因是家庭年收入水平較高或者學歷較高的農戶多是家庭農場主、農民專業合作社帶頭人等新型職業農民,其農業經營主體規模較大且超越傳統農業生產周期,要素產品交易頻繁,受疫情防控措施的影響更為嚴重[29]。因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農戶增收穩定性指的是2020 年全年收入較2019 年全年收入的波動情況,僅為一年數據,如果放寬數據來源年限或放寬外部沖擊的類別(如經濟危機、自然災害)等,學歷和家庭年收入水平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的影響值得進一步探討和論證。
采用SPSS 23.0 軟件對農戶數字資本與其工資性收入穩定性、經營性收入穩定性分別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5。
由表5 可知,數字資本均在1% 的顯著性水平上正向促進農戶工資性收入穩定性及經營性收入穩定性,且從回歸系數來看,其對工資性收入穩定性的影響(1.634)及對經營性收入穩定性的影響(1.657)明顯大于其他變量對二者的影響,由此子假設H1a 和H1b 得到驗證。

表5 數字資本對農戶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穩定性影響的模型回歸估計結果
為進一步探討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的內在影響機理,本研究借鑒Baron 等[44]的做法,采用三步法檢驗了農戶個體動態能力是否在數字資本和增收穩定性之間具有中介效應,結果如表6 所示。第一步和第三步的因變量均為農戶增收穩定性(即年收入波動率量表值)。第一步結果顯示數字資本變量是顯著的,可以繼續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第二步回歸模型中,因變量為農戶個體動態能力,數字資本是自變量,結果顯示農戶的數字資本顯著影響了其個體動態能力;第三步結果顯示農戶個體動態能力顯著促進了其增收穩定性。綜上可知,農戶個體動態能力在數字資本與農戶增收穩定性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說明農戶的數字資本增加一方面有利于提升農戶在動態環境中的感知能力、整合能力和創新能力(個體動態能力的3 個維度),促進其更快捷、更高效地感知市場變化,適應外部環境并尋求新的發展機會;另一方面數字資本也能直接正向影響增收穩定性。

表6 農戶個體動態能力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為進一步驗證研究結論的可靠性,采用分位數回歸和收入水平異質性檢驗2 種方式分析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邊際影響的穩健性,結果如圖2所示。
由圖2 可知,分位數回歸結果顯示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的邊際貢獻均大于2,且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在各分位數上均具有顯著性,這與OLS 回歸結果一致。

圖2 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邊際影響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影響的不同收入水平異質性檢驗見表7,總體上數字資本對各收入水平的農戶增收穩定性具有正向影響,并且數字資本對年收入低于10 萬元的中低收入水平農戶增收穩定性作用要更為明顯。一方面中低收入水平的農戶在經濟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存量相對較低,就業或經營生產過程中面臨的技術、政策和資金等的約束較多。作為“有限理性經濟人”,中低收入水平的農戶更愿意也更需要提升數字資本從而獲得更多的資源,提高非農就業機會、就業匹配率以及改善農業生產經營等,進而對增收穩定性產生積極影響。另一方面,高收入水平的農戶一般擁有豐富的經濟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等,具有整體的資源優勢[45],其促進增收穩定的途徑較多,因此數字資本對其增收穩定性不顯著。

表7 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影響的不同收入水平異質性檢驗結果
農戶增收穩定性是體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要標準,事關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的順利開啟。數字經濟時代促進農戶收入穩定增長,需要充分認識和挖掘農戶的數字資本,培育其收入長期穩定增長的內在動力,這不僅是著眼于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短期措施,更是促進農戶在數字經濟時代中能夠長遠發展和充分發揮數字經濟賦能效用的重要抓手。本研究基于山東省青島市212 名農戶的問卷調查數據,運用因子分析法測量了農戶的數字資本和個體動態能力,并通過OLS 回歸模型和中介效應模型實證了數字資本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的影響及內在作用機理。結果顯示:①農戶的數字資本能夠顯著正向影響其增收穩定性;②個體動態能力在農戶數字資本與其增收穩定性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表明農戶的數字資本能夠通過提升其應對動態環境的感知、整合和創新能力,間接對增收穩定性帶來積極效應;③年齡、學歷和家庭年收入水平作為控制變量對農戶增收穩定性產生的影響各異。為進一步提升農戶的數字資本,分別從數字資源接觸和數字應用能力2 個方面提出如下建議。
1)從硬件建設和政策設計方面提升農戶的數字資源接觸。各級政府應高度重視農戶的數字資本提升,加強基礎設施共建共享,打造集約高效、綠色智能、安全適用的鄉村信息基礎設施。加快農村光纖寬帶、移動互聯網、數字電視網和下一代互聯網發展,提升4G 網絡覆蓋水平,探索5G、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46],優化農村數字資源配置現狀,為農戶的數字資源接觸提供必要的硬件支撐;加大財政補貼和投入力度,做好農村數字化人才引入,構建農村數字服務站、數字信息員、數字服務終端“三位一體”的農村基層數字服務體系,推廣一站多用、一機多用,提高農村各類群體的數字資本;積極搭建農村信息化教育平臺,通過線上培訓和線下培訓相結合的方式,使農戶掌握最基本的數字應用技能。
2)利用農業農村數字化轉型的機遇提升農戶數字應用能力。通過涉農數字技術的滲透性和溢出性,提升農戶的數字化思維和數字化理念,使其能夠熟練利用網絡獲取各類信息并對信息進行篩選、分析、處理和利用,并且與數字經濟、數字農業農村、農村科技創新、鄉村數字治理、信息惠民服務的建設和發展形成合力,不斷提高農戶的數字應用能力。積極利用多種渠道開展數字技術專題培訓和服務,重視引導農戶增強其數字化應用的安全意識和法律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