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副縣長的個人“致富經”

○ 陳 瀟

符冬案發時有兩個身份，一個是區級黨工委巡察組組長，另一個是貧困縣主抓扶貧工作的掛職副縣長。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位督促他人守規矩的巡察干部卻帶頭破壞規矩，帶領他人脫貧致富的縣官卻熱衷于個人“致富”。

掛職縣官的多重經歷

符冬，1969 年1 月出生于江蘇省常州市。從企業老總到紀檢干部，再到分管經濟工作的縣領導，符冬的發展軌跡有些跨界，而這也決定了他履職和人生中的多重經歷。

符冬從小聰明好學，學習成績出類拔萃。1987 年，18歲的符冬以高分考入北京服裝學院染整工程專業，大學畢業后入職常州黑牡丹（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黑牡丹公司”），他從一名普通的職員干起，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內，從車間主任助理干到公司副總經理。2006 年，37 歲的符冬升任黑牡丹公司董事長，從而一舉成為國內知名服裝類國有控股上市公司的“掌門人”。兩年后，符冬榮獲江蘇省五一勞動獎章。

2010 年4 月，符冬被任命為常州市新北區經發局紀工委書記，實現了從國企老總到行政官員的轉型。一年后，符冬轉任新北區園區辦主任，2013 年，符冬再回新北區經發局任黨工委書記。2017 年7 月，符冬轉任常州高新區黨工委（新北區委）巡察組組長，三個月后掛職擔任陜西省嵐皋縣委常委、副縣長，分管蘇陜對口扶貧協作、招商引資等工作。

符冬適應能力很強，轉型擔任主抓扶貧工作的副縣長后再次干得風生水起。2017 年以來，嵐皋縣共收到江蘇援陜資金1.14 億元，撬動投資8.27 億元。符冬率領工作組推進實施29 個扶貧項目，帶動2323 個貧困戶實現增收，幫助5083 人脫貧。

符冬一路升官屢獲重用，且獲得了重量級的榮譽，贏得了口碑。然而2019 年9 月，就在符冬躊躇滿志時，卻遭遇被查處的當頭一棒，在自己的人生履歷中寫下恥辱的一筆。

“以弱勝強”的中標迷案

金壇市建筑安裝工程公司（以下簡稱“建安公司”）項目經理李春陽與符冬是中學同學，兩人經常會相約一起聚會聊天。特別是在符冬擔任黑牡丹公司董事長后，李春陽與符冬接觸就更加頻繁了。

2006 年，兩人在一起閑聊時，符冬無意中說到黑牡丹公司青龍園區基建項目施工方比較單一，需要引進幾家施工方。李春陽一聽立即來了興致，當場向符冬提出自己想承接一些項目，符冬隨口答應了。

2006 下半年，李春陽來到符冬辦公室。符冬把黑牡丹公司負責青龍園區現場建設的基建科長許忠偉也叫到辦公室，并向許忠偉介紹說：“李春陽是我高中同學，是做建筑施工的，想參與青龍園區的基建項目，請你關照一下。”董事長發了話，許忠偉自然不敢拒絕，于是主動與李春陽互留了聯系方式，直接與其溝通承攬工程的事宜。

為了幫助李春陽，符冬還出面跟招標代理公司打了招呼。2007 年上半年，符冬約李春陽和江蘇安廈工程項目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安廈公司”）副總經理周順平喝茶。此時安廈公司已經承接到了黑牡丹公司青龍園區的招投標代理業務，而安廈公司的招投標代理業務就是由周順平負責的。期間，符冬向周順平推薦了李春陽，要求周順平在黑牡丹公司青龍園區的基建項目招投標中關照李春陽。由于安廈公司在承接黑牡丹公司招投標代理業務時曾得到過符冬的幫助，現在符冬提出讓關照自己的同學，周順平自然不會拒絕，當場表態會關照李春陽。

后來建安公司參與競標青龍園區車間21 項目，對手是江蘇龍海建工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龍海公司”）。龍海公司在常州的項目比較多，資質也高，而建安公司沒做過多少項目，與龍海公司相比實力懸殊明顯，正常情況下很難中標。為了讓李春陽中標，周順平通過龍海公司的主管方溧陽市建設局常州辦事處的李軻出面協調，后龍海公司與建安公司達成默契，名義上由龍海公司中標，但具體施工由建安公司負責。因此后來在該項目實施過程中就發生了施工領域的“掛羊頭賣狗肉”的奇觀，施工現場掛著龍海建設的招牌，但實際參與施工的卻是建安公司的人。之后在周順平的幫助下，建安公司還同時承接到了黑牡丹公司青龍廠區很多零星維修項目。

2007 年春節前，李春陽在青龍園區的工地上交給符冬一個鼓囊囊的袋子。符冬稍作推辭便收下了，回家后打開一看，里面是用報紙包好的30 萬元現金，都是100 元面額的，一共3 捆，每捆10 萬元。

2008 年春節前，黑牡丹公司青龍園區有11 號車間及續建工程、污水泵站、14 號車間等項目準備開工，李春陽也想從中分一杯羹，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符冬。最終在符冬的幫助下，李春陽順利承接到了黑牡丹青龍園區14 號車間和污水處理項目。

隨后，李春陽與符冬約好在常州某公園附近見面。李春陽交給符冬一個裝年貨的袋子，這個袋子比2007 年的那個看上去大多了。符冬回家后打開一看，里面都是捆好的100 元面額的現金，總共是80 萬元。

被賤賣200 余萬元的國有土地

2010 年下半年，常州市金如意新型建材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蔣壹、江蘇金葉節能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顧春保與宋奔奔三人經商量，打算合伙投資淤泥燒結磚項目，后來又邀請許嵐和劉建和入股。

蔣壹與符冬相熟，想請符冬幫忙解決土地問題。2011 年上半年，蔣壹來到符冬辦公室，提到自己想上馬燒結磚項目，但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土地。過了一陣子，符冬對蔣壹說，金壇水北鎮工業園有一塊七八十畝的土地，是囯有企業常州市銀洋經濟發展公司（以下簡稱“銀洋公司”）的，荒在那里好多年了，適合建廠。

沒多久，符冬陪同蔣壹、顧春保去金壇水北鎮工業園看地，符冬還叫上銀洋公司的總經理梅良誠來到現場，并介紹其與蔣壹、顧春保認識。在看地的過程中，符冬介紹稱該地由三個地塊組成，其中50 畝地是銀洋公司下屬的金壇市童鷹紡織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童鷹公司”）的，20 畝地是私人的，另外10 畝地是無證土地。梅良誠介紹這塊地上還拖欠著200 余萬元的土地欠款、200 余萬元的圍墻工程欠款和60 萬元左右的集體土地補償款。后經顧春保與水北鎮政府聯系，水北鎮政府同意立項，但是要求把欠政府的土地款以及土地上的圍墻等工程欠款、集體土地補償款等結清。

在正式商談土地價格之前，蔣壹、顧春保等人多次邀請符冬入股，后來符冬答應入5%的股份。蔣壹、顧春保等人之所以邀符冬投資入股，其實有他們自己的考慮。因為符冬入股后，他們就成了利益共同體，符冬可以幫他們低價拿到土地。加之符冬就是金壇水北鎮人，今后在項目建設過程中，可以由其出面與當地政府協調。

在商談土地價格的過程中，符冬提出其中20 畝地是他朋友黃成的，由他代表黃成來談土地價格。符冬提出20 畝地要按15 萬元一畝結算價格，符冬開出的價格比當時金壇土地的市場均價高出2 萬多，蔣壹、顧春保等人都不同意。但符冬也不讓步，聲稱這20畝地很重要，如果沒有這20 畝地，那旁邊銀洋公司的50 畝地也拿不到。

為了達成合作，符冬作了妥協，稱50 畝地價格可以優惠點。然而，當蔣壹、顧春保等人與梅良誠談50 畝地的價格時，梅良誠卻說50 畝地的地價要按13、14 萬元結算，不同意低價轉讓。蔣壹、顧春保等人覺得貴，但與梅良誠討價還價了好多次都沒談成。后來，蔣壹、顧春保等人開會商量后，覺得要拿到這塊地必須滿足符冬和梅良誠的報價要求，最終決定只要保證70 畝地的均價不超過12 萬元就可以接受。

蔣壹、顧春保等人再次與符冬商量時，表示同意20 畝地按15 萬元一畝結算，但其他地塊要請符冬出面做工作，盡可能壓低一點，確保均價不超過12萬元。于是符冬出面做梅良誠的工作，表示50 畝地能夠優惠就優惠點，不然荒著也是荒著。最后在符冬的提議下，蔣壹、顧春保等人與符冬、梅良誠商定50 畝地價格按每畝11 萬元結算，但協議上簽每畝9 萬元，另外2 萬元每畝共計100 萬元直接付給梅良誠。就這樣，童鷹公司50 畝地的轉讓協議最終按照每畝9 萬元簽了下來，總價是450 萬元。

協議簽訂后，蔣壹、顧春保等人就按照15 萬元一畝的價格把20畝地的價款300萬元支付給了符冬，其中80 萬元作為20 畝的土地欠款直接支付給水北鎮政府，另外220 萬元被符冬和黃成兩人私分，其中符冬得款129 萬左右，黃成得款91 萬元左右。后來，符冬轉給蔣壹60 萬元，作為其在燒結磚項目中5%的股份對應的出資款。

經評估，金壇童鷹公司土地價值為人民幣658.436 萬元。符冬、蔣壹、顧春保及梅良誠等人非法占有國有財產人民幣208.436 萬余元。

身陷囹圄的凄慘結局

最終，符冬因涉嫌犯受賄罪、挪用公款罪、貪污罪，于2019 年9 月16 日被留置，2020 年1 月13 日被刑事拘留，同年1 月19 日被逮捕。同案犯蔣壹、顧春保也因涉嫌犯貪污罪，分別于2019 年8 月10 日和11 月7 日被留置，并于2020 年1 月13 日被刑事拘留，1 月19 日被取保候審。

2019 年2 月21 日，同案犯梅良誠因犯貪污罪、國有企業人員失職罪先期受審，常州市鐘樓區人民法院經審后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 萬元；違法所得人民幣129.55 萬元依法發還銀洋公司。

符冬貪腐案起訴到法院后，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了被告人符冬的三宗犯罪事實：2006 年至2012 年，被告人符冬利用擔任黑牡丹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的職務便利，在合作開發房地產項目、建設工程承接、招標代理及監理業務承接等事項上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李春陽等人賄送的財物共計人民幣160.4 萬元。2002 年至2006 年，被告人符冬利用擔任國企領導的職務便利，個人決定將共計人民幣198 萬元的單位公款或者通過下屬企業人員將下屬單位公款借給他人進行營利活動，案發時尚有人民幣94 萬元未歸還。2011 年，被告人符冬、蔣壹、顧春保與時任銀洋公司總經理的梅良誠相互勾結，利用梅良誠負責處置金壇童鷹公司資產的職務便利，為謀取私利，以低于市場價208.436 萬元的價格低價轉讓該公司50.914 畝國有土地使用權。

2020 年12 月，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符冬等人貪腐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符冬犯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判、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60 萬元；被告人蔣壹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二個月，緩刑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5 萬元；被告人顧春保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 萬元；對扣押在案的款項108.436 萬元，依法發還銀洋公司；被告人符冬退還的受賄所得人民幣65.546 萬元予以追繳，上繳國庫；繼續追繳被告人符冬尚未退出的受賄所得人民幣94.854 萬元，上繳國庫。

一審宣判后，符冬不服，提起上訴。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21 年5 月21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2021 年6 月28 日，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