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貢地區“四言八句”的文化內涵與保護傳承

（四川輕化工大學 音樂學院，四川 自貢 643000）

一、自貢地區“四言八句”的存續與研究現狀

“四言八句”顧名思義，指每句四字，共八句的詩體，是漢族地區一項富有地方特色的文化遺產。最初指舊時婚禮，新人交拜后，并坐床沿，婦女以金錢彩果散擲時所講的吉利套語，后來發展為逢年過節、婚喪嫁娶、喬遷入宅、日常生活中都會說的即興祝詞。清代著名小說《儒林外史》第二十七回就寫道：“進房撒帳，說四言八句，拜花燭，吃交杯盞，不必細說”。

我國早期詩歌多為四言詩體，如中國最早的古詩詞——《擊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亦是以四言為主。及至東漢，文人詩受漢樂府影響，五言詩趨于成熟，漢末魏初，五言詩在文壇已處于主流地位。七言詩雖起源于楚辭和漢代的民間歌謠，但在南北朝以前發展滯后，直到盛唐才開始盛行起來。現實生活中，自貢地區民間文人在說“四言八句”時，常因“四言”文繁意少，便不再拘囿于四言，五言、七言也很常見。

自貢是川南區域中心城市，成渝經濟圈南部中心城市，享“千年鹽都”、“恐龍之鄉”、“南國燈城”、“美食之府”之美譽，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背景。轄自流井、貢井、大安、沿灘四區和榮縣、富順兩縣，為四川省地級市。自貢人口主要由漢族人構成，漢族的“四言八句”在這一地區十分盛行，且保存較為完整；同時又融合了當地的方言韻律、風土人情，非常具有特色。筆者兒時生活的鄉村，一到逢年過節、婚喪嫁娶，家里都會請擅長“四言八句”的人來說幾句，興致起來時，當地老民間藝人還會“對四言八句”，以對得快、說得好者為勝。

據筆者調查，“四言八句”僅留存在為數極少的老民間藝人當中。以自貢市自流井區漆樹鄉為例，為數不多的幾名老藝人在當地老年協會組織的活動中，還時常互相對上幾句，但他們平均年齡已在七十歲左右，“四言八句”正面臨著湮滅消失的危險。

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四言八句”這一獨具特色的文化遺產正遭到巨大沖擊，對其進行有效的保護和搶救，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工作；使其在保留原生態的同時煥發出新的生命力，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工作。

筆者通過文獻檢索發現，與本課題研究相關的研究不多，挖掘較深的專著和系列論文亦不多。較為有影響力的研究成果有：李秀卿教授于2014 年發表在湖北函授大學學報上的一篇文章——《論“四言八句”的保護與傳承》，該文章很全面的總結了“四言八句”蘊含的豐富傳統文化內涵，并提出對其保護與傳承的途徑，對后續研究提供了很高的學術起點，非常具有參考價值。但該文章立足于涼山文化場域內，而自貢地區的風土人情、方言特征與涼山地區大有不同，所以本課題在整個漢族“四言八句”研究體系中具有一定的意義。

二、自貢“四言八句”體現的地方文化內涵

“四言八句”就像一面鏡子，折射出自貢人的生產生活、社會民情、民間信仰等。

（一）折射社會民情

“四言八句”記錄并反映了民眾的生活情狀，描述著區域民俗特征。例如，從春節到元宵燈節，自貢地區有著耍龍燈的習俗。中國古代，人們認為“龍”是吉祥的化身，龍燈承載著神龍的護佑，以求風調雨順、四季豐收。耍龍燈正式開始前，領隊的長者定會講“四言八句”，如：龍燈頭上五色青，龍燈來到貴府門，承蒙主家多愛好，火炮連天迎龍神，龍王到此無別事，來給主家賀新年，一賀你家添福壽，二賀你家四方財。

自貢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相傳一老丈人有三個女婿。大女婿、二女婿是秀才，家庭富裕地位高，三女婿為農民，家庭貧困，時常遭遇冷待。一日老丈人大壽，三個女婿前來拜壽，就餐入席后，老丈人當眾說：“我出個四言八句，其中要有上出頭，下出頭，兩頭出，與不出頭，說對了就有好酒”。大女婿說：“由”字上出頭，“甲”字下出頭，“申”字兩頭出，“田”字不出頭。丈人聽后很高興，親自酌酒給大女婿。二女婿說：“上”字上出頭，“下”字下出頭，“中”字兩出頭，“回”字不出頭。丈人高興，又斟酒給二女婿。輪到三女婿了，三女婿說：每次岳父大人給我睡覺安排的床鋪，被子又小又破，蓋到上頭下出頭，蓋到下頭上出頭，蓋到中間兩頭出，蜷到里頭不出頭。眾人聽后大笑，丈人不得不以美酒相斟。

（二）傳播生產知識

自貢自然條件優越，冬暖、夏熱、春早、秋短，雨量充沛，農業耕作歷史已久。自貢“四言八句”通俗活潑、簡潔精練的總結出農業生產經驗，讓農耕知識在古時不識字的群眾間亦能口口相傳。如：毛星毛月,沖破田趺；月亮生毛,大雨滔滔。人哄地皮，地哄肚皮；蓄水防早，積谷防饑。人靠地養，禾靠肥長；金筐銀筐，不如糞筐。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人怕傷心，樹怕剝皮；千棕萬桐，永世不窮。

（三）用于人生禮儀

人生儀禮是指在一生中幾個重要環節需經過的具有一定儀式的行為過程，包括出生禮、成人禮、婚禮、喬遷、壽禮、喪禮等。人們把對人生的期盼、對生命的敬畏通過儀式表達出來，儀式中常遍請賓客，既增強人際交往，又使人們在過程中獲得教益。賓朋相至時，“四言八句”中的吉利套語便不可少了：

1.婚禮：我來鋪床，說個名堂：郎才女貌，配成鴛鴦。鋪床鋪床，滿屋輝煌；新人新事，新被新床。豐奩錦具，排列成行；金杯玉盞，件件發光。才子佳人，湊成一雙；人人夸獎，個個表揚。

2.喬遷：良禽擇木，喬木鶯聲，鶯遷吐吉，新居落成。我上一步，一定大發；我上二步，雙喜臨門；我上三步，三羊開泰；我上四步，四季發財；我上五步，五子登科；我上六步，六六大順；我上七步，七子團圓；我上八步，八方來財；我上九步，長長久久；我上十步，十全十美。

3.建房：天圓地方，律令九章，今日動土，萬事吉昌。此咒一念，瑞納廳堂。

4.開張：日吉時良，天地開張，魯班在此，大吉大昌，柏鶴先人測就今年今月今日今時利，天地無忌，年月無忌，日時無忌，陰陽無忌，江太公在此，諸神回避，百無禁忌，上上大吉，大吉大利。

5.祝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松鶴長壽，春秋不老；花甲重開，古稀雙慶；萬事勝意，歡樂永長。

6.喪禮：頭枕山，腳登庫，后世兒孫代代富；上蓋金，下鋪銀，兒孫能抱聚寶盆；身左身右裝籽花，后世兒孫能發家。

（四）反映民間信仰

民間信仰指民眾自發的對具有超自然力的精神體的信奉與尊重。自貢地區于每年四月初八佛祖生辰之時，有著特色的“嫁毛蟲”風俗，民間流傳如若家中點起“毛蟲出嫁彩燈”，則當年毛毛蟲就不會進入自家房內了。燈分上下兩部分，上為毛蟲架（諧“嫁”音），下吊毛蟲燈。其架用薄木片或竹片裱褙紅紙為之，交叉捆釘成架，每片兩頭對出四言八句。燈為長形花籃狀，飾以彩穗錦絲，形如毛蟲，內燃火燭。余輝上照，架上詩文，入夜可見，吟賞觀燈，雅趣無窮。不做燈之家，亦可用紅紙條寫上四言八句，交叉貼于墻上，據說也同樣應驗。各家四言八句不一而足，茲舉幾例：“毛蟲毛蟲，一拱一拱，嫁出嫁出，絕種絕種。”“佛生四月，毛蟲出嫁，嫁出青山外，永世不歸家。”“毛蟲乖乖，快些走開，敵人來了，嗚呼哀哉。”“佛祖生辰，毛蟲遠行，嫁入深山，永世不回。”“毛蟲毛蟲，黑聳黑聳，嫁到青山，絕種絕種。”“毛蟲真討厭，屋頭到處竄，遇到大公雞，送你去西天。”

三、自貢“四言八句”的傳承與發展

“四言八句”作為中國傳統文化在民間傳承的重要載體，寄托著民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內容，如：孝親思想、重情思想、家和思想、恩愛思想、讀書思想、勤勞方能致富思想等等。它在學校教育尚未完全普及的鄉紳年代，發揮著重要的教化作用。在構建和諧社會和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中，它仍可發揮獨特的作用。

現代化是部分傳統文化的傳承阻礙，但不能為了保護傳統而犧牲社會進步。因此，自貢“四言八句”面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如何適應社會的迅速發展。只有與社會相適應，傳統文化才能得以更好的保存與發展。

“四言八句”具有地方性、民俗性、歷史性等特點，具有豐富地方人民業余文化生活的社會價值，以及推動文化產業創收的經濟價值。近年來，地方旅游項目得到了很好的發展，地方旅游部門正積極搭建平臺，提供表演舞臺。只要“四言八句”這一集若干代民間藝人集體智慧的文藝瑰寶，能得以傳承登上舞臺，其必然能為豐富人民文化生活，為帶動地方旅游經濟發展作出貢獻。